觀音菩薩回到南海道場,吩咐了善財、龍女兩人看守好門戶,一個人來到紫竹林。


    根根紫竹光華閃耀,林內環珮清音隨風散開,令人頓感忘俗。


    這裏有一汪寒潭,潭水幽深碧綠,一縷縷白氣蒸騰,時而幻化為龍虎形狀,又轉為鸞鳳身影。


    有著無窮生機。


    好風好景、水色漩光,映得林內青紫交錯,渾然不似人間。


    觀音微微蹙眉,把那羊脂玉淨瓶碎片,小心翼翼的沉入水底。


    過不一會,就有寶光升起,漩渦轉動著,又有一隻玉淨瓶浮了起來,瓶口還插著一株青翠水嫩的柳枝。


    觀音伸出潔白如玉的手掌,輕輕柔柔的把玉淨瓶拿在手中,看著縮小了整整一個大圈的寒潭水,長長歎了一口氣。


    “這一次出手得不償失,莫非那人就是我的克星不成?西行一路,看來隻有聽之任之了,再非我等菩薩能夠從中取利。罷了,就此關閉道場,不問是非,佛祖若是怪罪下來,隻管推托就是。”


    打定了主意,觀音麵上滿是蕭索。


    無數年的修練,她自問能在此次劫難之中得到最大好處,或許能夠突破眼前的境界,踏上另一個台階。


    沒想到,她隻是揭開了大幕,不但沒有看到結尾,甚至連中途都沒走到,就已被三振出局。


    不被自己所掌控的西行取經,即算再是成功,又有什麽意義?


    事實上,西行取經一事,若說有誰最是熱心,出力最大?自然非觀音菩薩莫屬。


    無認神仙凡人,所做的一切事情,總不會是毫無目標。


    觀音菩薩自出靈山,與天庭交涉,在人間王朝宏法,兢兢業業,勞心勞力,所花心思實為最多。


    她不但設下八十一難,更是從中牽線搭橋,安排人事,辦得妥妥貼貼,更是隨行護衛,防止出了變故,一點也不敢大意。


    甚至於,她還得擔任西行之中取經人員的心理導師,又做爹又當媽的,其中苦楚實在難言。


    明麵上,西行由唐僧為主角,廣傳佛法,猴子一路奮勇爭先,斬妖除魔……


    最後師徒同心,取得真經,普渡世人。暗地裏,每一關每一城,都逃不開觀音菩薩的算計與護持。


    就連猴子幾次遇難,動用的三根救命毫毛,都是觀音菩薩元神法力所幻。


    看起來是猴子的分身,實際上,是觀音的神通。


    做這些事情,當然不可能沒有好處。隻


    要事成,靈山占了大頭,觀音菩薩的修為自然也可以水漲船高,突破境界,修成古佛,自是理所當然。


    可如今,有著蘇辰插上一手,所有氣運歸宿早就定了下來。


    不但天庭眾仙靈山諸佛得不到好處,就連觀音菩薩想要從中上下其手,截取氣運,也再沒有半點可能。


    連湯都沒得喝,你說她一個堂堂佛門四大菩薩之首,那還忙個什麽勁?


    是成是敗與自己再無半點關係。


    想到這裏,觀音菩薩麵色落寞,五指微翻,紫竹林就湧現一種奇異波動。


    六個方位同時華光閃耀,咻咻輕響,她的手中就出現一個奇形竹林。


    竹林紫光氤氳,由六根竹子組成,細潤光潔,堅硬柔軟。隻看一眼,令人心靈通澈,再看一眼,就覺眾生皆苦。


    這是南海紫竹林的封山令,也是普陀道場的鎮山之寶。


    在觀音心中,她的蓮台、玉淨瓶,以及楊柳枝,其實都不算重要,最重要的就是手中的六根清淨竹。


    能清淨佛心,普渡紅塵。


    這是她的根本法寶,平常時候決不示人,如今拿將出來,正是心灰意冷,準備封山閉關。


    此次出手,她丟了百年根基,說起來,相對億萬年修持來說,損失不算很大。


    但是,如今情況不一樣,諸天世界式微,元氣崩散,每一分法力修為,都是極為重要的。


    她的根基道行就在普渡眾生,清淨自在。而如今眾生離亂,人心渾濁,六欲雜陳,失了本真。


    說起來,她越是普渡,就越感力不從心。


    時代向前發展,人心萬般變化,與上古時期,眾生心靈純淨一心向道完全不同,她的道途似乎已經走到了盡頭。


    若非前路艱難,她也不會堅決響應如來佛祖的東土宏法、萬世輪回的大乘三藏真經計劃。更不會為了別人的理想,赴湯蹈火衝在最前。


    說實在的,這種理念,與自己奉行的道路並不相合。


    不是為了那點好處,誰願做這等無聊事情?


    可是,修為停步不前,總不能讓那些昔日“老友”比了下去。


    若是等到某一天元氣崩散,自己還不能踏出關鍵一步,很可能終生成就僅止於此,再無希望。


    她手中的六根清淨竹扔將出去,浮光幻影之中,南海普陀道場空間轉換,時間紊亂。


    從海麵望去,遠遠的就能見到整個道場都顛倒過來。


    高高聳立端坐蓮台的菩薩寶像,也離奇古怪的,倒立在海水長天之中。


    一聲聲梵唱響起……


    那山、那竹林,以及那菩薩身影漸漸消失,整個道場也將不見。


    ……


    突然,觀音菩薩耳邊就傳來一聲歎息:“問菩薩為何倒坐,歎眾生不肯回頭!”


    聲音悲憫蒼涼,柔媚刻骨。


    觀音菩薩眼神一凜,即將隱入時空深處的身影陡然頓住。


    光影閃動……


    她回頭一看,就見到眼前出現一個僧人。


    僧人長身玉立,眼中重瞳雙影,一圈圈波紋似乎透射出眾生景象。


    無數細小如同蚊呐般的梵唱響起,好像無數翅翼扇動著,發出重重疊疊永無止盡的嗡鳴。


    令人心靈煩亂,不得清淨。


    “眾生皆苦,輪回不盡!”


    “三藏,不對,金蟬子?”觀音菩薩麵色大變。


    自己用出成道法寶六根清淨竹,整個道場融為一體,即算是整個靈山的菩薩羅漢聯手來闖,都不一定能夠闖得進來。


    什麽時候,金蟬子會如此厲害?無聲無息的,就進入了南海道場,甚至穿過清淨竹縛魂鎖靈的通靈法力?


    “行百裏而半九十,退後就是向前,菩薩何必如此沮喪?一時勝負算不得什麽的……”


    斯文俊秀的金蟬子眼中無悲無喜,隻是定定看著觀音菩薩,似乎看著漫天繁星,看穿世界生滅。


    他一手撫在胸前,一手輕輕下垂,五指有若拈花。


    指尖光潤處,就有繁花開謝,令人不知不覺的心生歡喜之意。


    “佛祖拈花,迦葉一笑!你不是金蟬子,而是如來!”觀音眼神觸及到那拈花一式,隻覺萬裏澄淨,心內大放光明,頓時心中大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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