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醜時生竟哇哇大哭起來:“我不認識他的,他給我銀子讓我幫他做事情,我就幫他做了。我和西城的兄弟們按摩店生意不好,日子過得很艱難的。”


    “兄弟?你說的是當初那批服部兵乙吧。”周遊當即明了,他看向太子涼,眼睛裏微微有些失落。


    太子涼亦是悵然:“早已改換了江湖裝束,眼下都戰死在長生巷裏了。冷闕請了鴻樓少主鴻武陵來阻截我等,還給了他布陣施法的磁石。”


    “鴻武陵?”


    周遊看了看醜時生:“鴻樓也是蒼山鬼手所建,建成後傳聞也有一位掌櫃但幾乎不顯江湖。說起來和你的身世頗為類似,你是不是還有兄長在世?”


    這話問得醜時生連連擺手:“我不知曉的,我也沒見過父親幾麵,我真的是不知曉得啊!”


    周遊眉眼含笑地盯著他,結果越是盯著這大漢越是發慌。


    半晌後他噗嗤一笑:“好了,不勉強你,看來即便是宗師高人也免不了多情桃花。”


    他感歎後看看太子涼和鄴王,三個人心照不宣地互相點點頭,隻有醜時生在原地繼續懵逼狀態。


    “你今後打算跟著我嗎?若是跟著我可能免不了會戰場殺伐,若是不跟著我,我可以幫你打聽山門所在助你尋你父親。”周遊正色起來。


    醜時生撓撓後腦勺:“俺也沒想好,反正俺也不認識誰,道長在哪裏俺便跟到哪裏便是!”


    “如此甚好。”


    周遊笑笑,又和他交待幾句話便將其打發走了。


    場中隻剩下太子涼三人,太子涼將周遊攙扶回座位,周遊擺擺手婉拒:“不用,我感覺我現在恢複了不少氣力了。”


    此話出口,太子涼一介文流倒是無甚感觸,但鄴王卻微微驚愕:“道長方才施展的功法極其邪魅,一路殺過來應當是耗損了不少精氣,這才多久便能恢複過來?”


    周遊聞言也絕詫異:“我真的不知道,我身子這怪病我也掌控不了,可能是周旋給我的丹藥有所奇效吧,我以前在不周山上也常吃,是我師父葛行間親自熬製的。”


    這話說得頗為敷衍,周遊的確也不想在這方麵和他們多解釋什麽,畢竟眼下即便是他自己都不清楚究竟為何。


    三個人,一壺茶,對坐妥當。


    “眼下陵陽之危局暫緩,控製權我們算是奪了回來,我也成了無兵之帥,今後道長還是輔佐王兄便是。”


    太子涼率先表了態,的確,眼下他已然兵將告罄,而趙胤卻實實在在擁有幾千名濮東郡精銳。他一直都是個傲氣淩然的王嗣,能讓他這般黯然神傷主動屈尊,著實也是因為這難以接受的事實所致了。


    鄴王聞言並未有喜色,道士周遊似乎也根本不這麽想。


    趙胤:“眼下四方諸侯皆用兵陵陽要分一杯羹,已然不是你我兄弟爭奪王儲的時候,你我恩怨也暫且放下不談,還是聽周遊道長所言。”


    周遊亦是笑笑:“此話在理,我早已說過我輔佐你不是為了功名利祿,隻不過是為了替我的繡花將軍排憂解難。再者說你哪裏是無兵之帥,你明明有千軍萬馬,隻不過是你看不到罷了!”


    “道長何出此言?”太子涼聞言神色微動,鄴王亦是有所不解。畢竟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眼下四方諸侯大軍壓境在即,而陵陽城中卻有些捉襟見肘。


    周遊笑笑,抬起一杯茶水,隨即在桌麵上畫了一個圈。


    “諸位,這便是眼下的陵陽城,目前各路勢力有大有小,有明有暗,皆在環伺陵陽!”


    言罷,他蘸水在圓圈四周點了數下,一邊點一邊娓娓道來:


    “首先便是西梁,眼下穆念花損兵折將,周旋回去後肯定會勸其和兄長講和。他現在才是真正的無兵之帥,畢竟據我所知兵權並不在他手裏,這次本意也是拿下陵陽城後找穆藍微皇帝邀功搶奪兵權,但現在功敗垂成也隻能走此下策。”


    這話說完,麵前的二位王嗣互相都有些尷尬,畢竟這話的確太影射他們。


    周遊渾不在意,繼續往下說:“再說到穆青候,此人我沒見過,但有嚴絳這種謀士輔佐的家夥定不可小視。眼下四方諸侯雲動應該也和此僚脫不開關係,不過此番九位神秘道士全部隕落,穆青候損失慘重定然也不會給嚴絳好臉色看,因此放他回去後他會老實許多,相比扣押在我們這裏,日子不會好過多少。”


    太子涼聞言插嘴:“照此說來,我們把這個消息通過司馬種道傳回中都府道門中,他們辛辛苦苦維護的中都府這條線便會斷裂,而中都府正好可以拉攏作為我們的籌碼!”


    “籌碼談不上,我們還不夠資格,頂多算是助益,而且需要其它勢力的均衡加持。”周遊說罷又指了指象征西梁的那顆水滴。


    “眼下穆藍微年事已高不管政事,但穆青候掌握西梁城最大的兵馬大權。我已探聽到溫侯俊在陵陽城外遇刺的事,應該便是穆青候的後方輜重部隊。眼下穆青候的兵將已屠城過境北戎州的九關七十六城直逼陵陽,二位有什麽看法?”


    太子涼:“這點我知曉,是嚴絳說服了北境最大的封國太京州的劍門門主張太白,聯合東陳州孔家家主孔慕賢一起滋事。他們安插眼線在北戎州各關隘開啟城防放西梁軍進城,我北戎州百姓已然是慘遭屠戮!”


    趙涼說罷後眼眶含淚,趙胤常年征戰習慣了喋血場麵因而還算正常:“周道長,既然他們已經趕來陵陽城外,為何不趁亂攻占反而到此刻還是息事寧人?”


    “很簡單,他想看自家皇弟的笑話。”


    周遊談笑臨風:“穆青候應當是自大高傲之輩,和鄴王您是同一類人。我說這話不是諷刺,征戰八方的將領必須有此番傲然氣度,這完全可以理解,但這也恰恰是你們這類人的軟肋所在。早些時候佘穆莊佘老太君就是此般高傲,我才有充裕的時間在金鏞城行事,其實都是一樣的道理,你們雖勇武,但輸在了謀略。我掌控了你們的心,你們便會無所適從!”


    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雖是忠言逆耳,但鄴王聽罷也不算舒坦:“周道長告誡得是。”


    周遊沒去理睬他的表情變化:“眼下穆念花兵敗,西梁城最大的隱患便是穆青候。我們暫且放下西梁不說,眼下還有幾股勢力也在借機會想要推翻西梁傭兵天下,而陵陽城就是個最好的契機!”


    “周道長是從何處得知這列國利害關係的?”太子涼忽然又問了一嘴,的確眼前這個道士僅憑一張利嘴便評論天下,著實是有些足不出戶便知天下事的古怪異常。


    “是南靖箭樓樓主顧南亭告訴我的,以後也是一個戰壕的同僚,沒必要避諱二位。我從他處得知了列國幾百年間的大概事宜,因此很好做出此番推斷,二位細聽便好,還是別打岔為妙。”


    言罷,他笑著又點出幾個水滴。


    周遊:“我們先來說說太京州,就像太子所說那般,眼下太京州似乎在和東陳州的孔家合作,孔家其實是根本所在,有人熟悉張太白和孔慕賢這兩位嗎?”


    太子涼聞言娓娓道來:“張太白乃是近百年來最巍峨的江湖巨擘之一,和方才所見的李岸然前輩同屬一流。隻不過李前輩喜好在魚龍混雜裏混跡,而張太白卻清高孤傲鮮少露麵於世間。”


    “窮矯情罷了,我也喜歡在山上道廬裏待著,可以理解。”周遊笑著撇撇嘴。


    太子涼聞言尬笑:“張前輩素來不喜列國紛爭,說到這裏就不得不提及一點,那就是太京州雖說有州主但隻是傀儡政權,整個封國其實都是唯劍門馬首是瞻。眼下他們和孔家合作用兵陵陽,我猜一方麵是利益關係,一方麵應該就是故意和刀門作對,畢竟刀門眼下是站在西梁這邊的。”


    鄴王點頭讚同:“不錯,主因還是孔家家主孔慕賢的遊說。孔慕賢此人雖一身儒衫卻行事狠辣,他推翻了東陳州國公自立為王,眼下又在列國安插眼線煽動形勢,除了太京州可能還會有其它同盟軍,算是北境裏對我們最大的安全隱患。”


    “說到孔慕賢,他是儒門門主吧?”周遊饒有興致。


    “不錯,八方十門裏的門派之一,道長可是有什麽想法?”鄴王虎牙微露望著他。


    “想法沒什麽,倒是想起來一個人。”周遊抿嘴微笑:“文般若應該就是儒門的人吧?”


    這話出口,太子涼二人忽然警覺起來:“道長,我們將文般若扣押在地牢裏,但洪武街和長生巷兵敗後周旋出了地牢,文般若應該也被放出來了!”


    “無妨,他能去哪裏?無非也就是那幾個去處。”


    周遊擺擺手示意二人淡定:“你們還記不記得他那把劍,那把巨闕?”


    鄴王最熟悉江湖裏的兵器圖譜,聞言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劍名巨闕,赤陽子采嶺南寒鐵打造,寬一尺七寸,長九尺五寸,開鋒五年,回爐兩次,左刃柄腕微崩!”


    “不錯,敢問這赤陽子又是何許人也?”周遊笑問。


    “鑄劍大師赤陽子,和蒼山鬼手並稱為山門雙傑,這有何問題嗎?”鄴王從容對答。


    “這劍貌似很有名氣,何時鑄出來的?”周遊繼續發問。


    “應該比你我年歲久遠,巨闕劍乃是其得意之作,也經曆過好幾任主人,最為出名的當屬太京州的那位太白前輩了,在劍門還未鎖劍止殺之前......”


    鄴王說到一半便說不下去了,他瞪大眼睛看著周遊,滿臉的懊悔與驚訝!


    周遊笑著揮揮袖子:“想必你也想到了,為什麽張太白的劍會跑到一個儒門弟子的手中呢?”


    “難不成說他們早就有此勾結?可恨早些時候沒看出來!”鄴王虎牙緊咬大力錘膝。


    周遊擺擺手:“眼下我們已經推演出來了,就沒必要再多想其它。文般若估計會回到孔慕賢麾下,以後再見應該便是戰場了。”


    “我定要親自斬其首級,江湖纏鬥可能平分秋色,但若論馬上衝鋒,我趙胤必能令他聞風喪膽!”鄴王霸氣凜然,當然他也完全有說此話的資格。


    道士笑笑,隨即指了指下一個水滴:“此間放下,我們來說說中都府。”


    太子涼:“中都府府主公羊玄策乃是一代梟雄,其父便是當年發動三千道門行走天下、打著“替天行道”旗號的公羊鐮倉。此番中都府將埋在陵陽的九位道門底蘊借給嚴絳使用,看來不是和孔家勾結,而是和穆青候勾結。”


    “不一定,無論和誰合作都要先覆滅北戎州的原始統治,所以和孔家也可能會有聯絡。”周遊舉起茶杯輕抿一口:“我一直弄不懂,道門的底蘊高人為何要被埋在寒潭地下?”


    他這話問的正是鄴王,鄴王也毫無避諱:“後來我也想了想,應該是十三年前的那場誅殺邪魔之戰損耗太大,一些前輩高人無奈隻得封印自身精氣聊以續命。說到此處還要告知道長一事,這九位不是我親手放出來的,而是一位叫苦浮舟的前輩帶我放出來的!”


    “苦浮舟?”


    周遊聞言屬實是驚了一下,畢竟在他的印象當中,苦浮舟就是個春雨眠江上身披蓑衣的擺渡老翁!


    “嗯,他自稱苦浮舟,不過來源神秘。他和我說他早已隱退江湖,此番出來不過是為了看望當年老友。還說讓我考慮和穆青候合作對抗四方諸侯,並提到中都府道門不會和北戎州撕破臉皮,畢竟都是道門立國,看在司馬種道的情麵上也能給幾分薄麵。”


    鄴王說罷,周遊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道長,我哪裏說錯了嗎?”鄴王不解。


    “沒,你沒錯,我隻是笑這老家夥倚老賣老,恬不知恥地說著為你好的話,暗裏的勾當卻毫無說明啊!”周遊笑得更歡實了。


    “還望道長解惑。”鄴王拱手。


    話音方落,醜時生又出現在院門口,正牽扯著一批拐子老馬:“道長,你的馬俺按照吩咐給您尋回來了,你的貓也在上麵睡著哩!”


    周遊見狀大喜:“有勞壯士,快些去休息,喂上好的草料。”


    醜時生諾諾連聲應和著,隨即牽著馬又消失不見。


    周遊被這一打岔也不笑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他苦浮舟也是一樣。早些時候我們有過一麵之緣,當時我和他論道便感覺有所不同。他站在他的立場給你的建議肯定不算中肯,所以我們還得自己做正確的判斷。”


    言罷,他閉上眼又回味了一下春魚眠江上的話,隨即嘴角又蕩起漣漪:“越來越有意思了!”


    太子涼:“道長,那眼下我們如何,去和中都府談合作?”


    周遊:“談是一定要談的,司馬種道以前是北戎州的國師,這點的確是要利用好。加之眼下九位道士被我殺了,嚴絳沒辦法和中都府交待,中都府和西梁的關係正是挑撥的好時機。除此之外我們還要用好一個人,這個人我覺得最是關鍵!”


    “誰?”太子涼微微呼吸緊促。


    “公羊千循!道門千字輩大師兄!”周遊笑著飲茶。


    公羊千循其人,太子涼和鄴王自然有所耳聞過。隻不過平日裏和他無甚相交,因此也隻是知曉其名號罷了。


    太子涼也擅於推理演算,還未等道士繼續開口便說道:“中都府府主便是姓公羊,那這位公羊千循難不成說是中都府的王嗣?”


    周遊聞言滿臉欣慰:“定然便是這般,太子是個聰明人。公羊之姓氏可不是隨便亂取的,眼下他和我的道童漸離就在凰棠別院靜養,看來是時候去和他們多聊聊了。”


    太子涼望著桌子上的水滴,指著最後幾顆問道:“還剩下的應該便是南境橈唐國、南靖汀州還有蒼梧國了。其他諸如嶺南、北漠屠嶺等地從不參與紛爭,東部瀚海也幾乎不現於世。”


    提及瀚海,周遊又想起公羊千循要帶他去瀚海國這番話,隻不過眼下不是亂想這些的時候,因此還是指著水滴繼續說了下去:


    “不錯,目前南境隻需要關注橈唐國便好。此番我已見到峨眉弟子來到青陽城,峨眉作為橈唐國的第一江湖門派所在,其背後定然會有李唐國主的授意!”


    “那橈唐國此刻和誰站在一頭?”鄴王開口請教。


    道士還未開口,太子涼率先說了:“應該是孔家,橈唐國當年聯合中都府一起反抗西梁統治,雖說最後被長臨王血腥鎮壓,但對篡位血洗長臨王林家的穆家還是心不臣服,因此不可能會和西梁合作。而他們和孔家的關係又很好,當年孔慕賢鏟除東陳州萬花宗門的時候也沒少助拳。”


    周遊聞言點頭:“太子所言極是,顧南亭公子和我說過萬花的事情。他說當初萬花和南靖箭樓本來也有爭奪十大門派的機會,但後期遭人陷害鬱鬱不得誌,萬花也被聯合吞並徹底消亡。如此說來,南靖箭樓的勢力我們是可以完全利用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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