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微微慌張了,以往他最引以為傲的兩樣東西皆被周遊破了,此刻的他第一次在戰場上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懼!


    而麵前的趙胤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他微微猙獰地朝著穆青候發笑,笑容充滿得意與殺戮氣息。穆青候也不是傻子立刻拍馬遁走,趙胤哪裏肯放,當即拍馬舞戟便率軍衝殺。


    方才還如魔神臨塵的穆青候突然敗走,被束縛受製的趙胤忽然又龍精虎猛。這一切都發生在須臾之間,令兩方軍隊皆摸不著頭腦。不過看到趙胤凶相畢露的殺意,濮東郡二十萬大軍亦是明白其意,一時間鼓聲震天衝殺迅猛,金甲雷騎第一次遭遇了潮水般的潰敗!


    而此時的周遊已經進入西陵關,太子涼早已下了城頭來到議事大堂內迎候。


    “恭迎道長歸來,道長不再去城關上看看我兄長風采?”太子涼略帶調侃地笑問。


    “勝負已分,結局已定,意興闌珊。”周遊擺擺手,翹著二郎腿坐下便找茶水喝。


    太子涼親自為其看茶:“此去南靖可有收獲?”


    周遊聞言點頭:“基本都已辦妥,等候南靖箭隊到來便是。我知曉西陵關乃陵陽城西方最後一道屏障,但屬實是沒想過穆青候會來得這麽著急。你瞧瞧其他諸侯多沉得住氣,大家都在等這個率先出頭的冒失鬼。眼下他铩羽而歸,也算是給我們些喘息時間。”


    “那是自然,其他諸國也能有閑心去看看笑話。”太子涼笑著應和,二人對視大笑,引得身邊隨將皆一頭霧水。


    連日來太子涼從未有過這般開懷時刻,眾人不明白為何這個道士能令他這般上心。當然若是他們能看明白關下破陣的緣由,或許現在早就把周遊奉若神明看待了。


    不多時,趙胤風風火火地進了大堂,還未脫下甲胄便到處尋找周遊。


    “我在這裏,鄴王殿下。”周遊笑著招呼,一邊說話一邊啃著燒雞。


    “多謝道長雪中送炭,今日若無道長,我命休矣!”趙胤大禮參拜,搞得大堂內一眾隨將更是目瞪口呆,望向周遊的眼神裏也多了幾抹敬畏之感。


    “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沒有我幫助也能逢凶化吉。不知那穆青候到底怎樣了?”周遊笑笑發問。


    趙胤聞言立時捶胸頓足:“本來能夠斬殺此僚,誰成想那佘穆莊又殺回來死命攔阻。最後穆青候被我砍了兩記重傷,現在已經鳴金收兵後退三裏。”


    “如此便好,趕緊讓大軍全部進關好生休息,酒肉充足才可以全軍出擊。”


    周遊此話說罷,太子涼立時麵色凜然。一旁的八步趕蟬明白他是在乎軍糧不夠的事,但周遊的態度分外明了,太子涼也沒辦法說什麽拒絕的話頭。


    半個時辰後,三個人站在沙盤前靜靜推演。


    “剛剛又送來幾封急報,北方東陳州孔家大軍攜太京州大軍已經全麵進犯洪峰峽。我已經說服刀門門主李岸然攜子李擎蒼率刀門眾前去迎敵。”太子涼道。


    “對方兵力如何?”趙胤就喜歡問這種東西。


    “聽說張太白暗中培養了一批劍胄王騎,好似是用來抗衡刀門的精銳部隊度厄迦南的物事。算上東陳州的墨銀遁甲軍應該有八萬左右。”太子涼眉頭緊皺。


    “八萬......”鄴王聞言默然。


    “還有沒有其他消息?”周遊依舊半睜眼皮發問。


    “有,大家看南方。”太子涼指了指陵陽南部:“目前中都府表示中立,可能是受到了九尊皆隕落的影響,不過還沒有明確究竟會站在哪方。南方橈唐國還是決定聯合孔家出兵北上,此時十萬大軍已經逼近南淮麓!”


    “如此說來,我們滿打滿算的兵力不過二十萬,根本不夠迎敵。”趙胤聞言憂心忡忡,周白笙和馬淩甫也來到大堂,跟裘老和梅久郎站在一起,隻不過這種級別的戰略談話他們還插不上手。


    “不慌,左右西陵關糧食不足,用兵還是用在刀刃上為好。”太子涼看向周遊,很明顯要聽聽他的意見。


    周遊思索片刻,隨即指了指西陵關:“現在穆青候重傷未愈,佘穆莊和其並不齊心。留下五萬軍馬應該足以應付,領軍者便繼續由鄴王殿下擔任可好?”


    “但憑道長驅策,關在人在,關亡人亡!”趙胤猛錘了兩下胸口。


    “如此甚好,抽調五萬大軍北上洪峰峽配合刀門迎擊。算算日子李眠將軍也應該有所收獲,就勞煩八師兄給魁門修書一封,讓他直接帶著人馬前往洪峰峽便好。”周遊看向八步趕蟬。


    八步趕蟬還是那般冷漠地靠在陰影角落:“魁門是不會同意對抗諸侯的,不過信我會幫你送到。”


    “如此便好。”周遊渾然不去理睬他的表情,隨即又指了指南淮麓:“既然橈唐國決定也分一杯羹,那便將剩下十萬大軍全部投入南淮麓,我會說服凰丹尹上師率凰棠別院一同前往,她們本身就向往著和峨眉一戰!”


    言罷,他又想到了李婧司,也不知她在峨眉過得是否安好。想著想著滿麵愁苦,卻又感覺此時不應該這般頹然,當即便振奮精神又看了一眼八步趕蟬:“八師兄,凰丹尹上師去的話,你是不是也就跟著去了?”


    這話說得稍顯曖昧,太子涼隱隱知曉一些內情,當即也眉眼含笑地看向八步趕蟬。


    這話說得稍顯曖昧,太子涼隱隱知曉一些內情,當即也眉眼含笑地看向八步趕蟬。


    八步趕蟬沒有正麵回應,而是把頭上的鬥笠拉的更低了一些,隨即吐出兩個冷漠無情的字:“無聊。”


    太子涼和周遊相視而笑,周遊繼續開口:“我的南靖勢力也可以支援此處,如此部署安排應當便可過關。”


    “等等,西陵關的兵力會否太少,對麵僅金甲雷騎就有五萬!”一直旁聽的裘老忽然抱怨出聲,趙胤聞言亦是微微皺眉。


    周遊看了一眼太子涼,二人雖未有言語但已然交心。


    周遊又看向鄴王:“鄴王殿下,我隻問你一句,給你五萬人馬,這關能否守得住?”


    鄴王的麵色有些冷,他看看太子涼又看看周遊,隨即好似想明白了什麽:“道長放心去吧,西陵關一定不會破!”


    “殿下!”裘老聞言急了,但趙胤擺手示意其莫要多言。


    老將軍眼含熱淚氣氛退下,徑自離開大堂不知去處。


    周遊見安排妥當,又翹起二郎腿在旁邊飲茶:“我今年二十有七,從未經曆過三大會盟。但眼下新的三足鼎立之勢已經呼之欲出,這盤棋是否精彩就看諸君演繹了!”


    議事大堂內萬事商定,當下再無話頭。


    眾人紛紛散去,鄴王伴著一眾隨將回到了自家大營。


    營帳裏一片愁雲慘霧,裘老和梅久郎負傷在身唉聲歎氣,馬淩甫憋著悶氣在校場上操練軍士。唯有周白笙還算知書達理,耐著性子陪鄴王喝了一頓小酒。


    行軍時期飲酒不可多,二人麵前僅僅擺了寒酸的一小壇。


    “殿下,您也別怪罪大家有脾氣,五萬人馬還如此疲憊,即便是有城關險峻閉門不出,最多也隻能守個月餘時辰。”周白笙歎了一口氣。


    他知曉鄴王心如明鏡,此番定是有自己的揣度。因此陪他喝酒也不再多話,鄴王不開口便絕不出下一嘴。


    鄴王看他一眼:“你跟了我這麽多年,什麽樣的局麵我們都經曆過。眼下我們舉國上下隻有二十萬軍隊,這其中還有很多綠林好漢和民兵,周道長這般安排其實已經是捉襟見肘。”


    “那我們也太過冒險。”周白笙並不認同此話:“派往南淮麓和洪峰峽的勢力都滿溢充足,我覺得那道士明明就在偏袒太子。老夫知曉他是趙涼的謀士,這點殿下您可不得不防!”


    鄴王聞言微笑,輕輕拍了兩下周白笙肩頭:“我知道老將軍為我著想,但我和我弟弟不一樣。我的確想要我父王的江山社稷,但若是守不住這三處城關,北戎州將變成下一個蒼梧。到時候江山都沒有了,又何談王位和社稷?”


    周白笙老眼流淚滿是感動:“殿下才是最應該坐上那位置的一代明君!”


    “我弟弟其實也可以,他隻是好勝心太強罷了。”趙胤擺擺手:“國家遭遇如此劫難,我輩本就應當站在前頭。以往父王在世時我還有幾分狠辣,但忽然間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趙胤望著麵前的酒杯靜靜發呆。


    “何事?”周白笙問。


    “相比於奪位,我更愛這個生我養我的國家。”


    趙胤言罷,周白笙已經涕淚縱橫。


    太子涼和周遊在西陵關又安頓了三日,在第四日朝陽初升之時便進了陵陽城。


    路上,二人騎馬並行。


    本來太子涼是坐轎子的,邀請周遊一起但被果斷拒絕,理由是周遊放心不下自己的拐子老馬。太子涼本就是知人善任之輩,當即也選擇跟周遊一起吃這份苦。


    “等一會兒我便去洪峰峽,按照道長計策指揮那裏的戰鬥。道長率軍前去南淮麓,此番我也稍稍放下心來。”


    周遊聞言笑笑:“上次我孤家寡人都沒死,這次殿下更不用擔心這些。”


    太子涼忽然皺眉:“道長,我還有一事不明,你之前說李眠將軍即將從魁門率軍馳援,但魁門哪裏會那般容易被說服?”


    “肯定會的,隻要李眠沒被他們折磨死,就一定會的。之所以要折磨他,一方麵是那三萬名魁門軍的死的確無法交代,另一方麵便是為了名正言順的出兵找借口,換言之,那個魁門門主需要給自己找個台階下!”


    周遊隱秘一笑,但太子涼卻有些茫然:“道長,我沒聽懂,恕我愚鈍。”


    “不難猜想,謀士必須要懂得抓住每一個細節。”周遊笑著看他:“還記得那個死去的老太監賀華黎嘛?”


    “當然,他死後第二日死訊便傳出宮來,這不是什麽瞞得住的事情,怎麽了,難不成說他和魁門有關係?”太子涼眼神微緊。


    “當然,這關係嚴絳看得出來,我師弟也能看得出來。”周遊一臉篤定:“早些時候我在宮中查案便起了疑心,為何他能夠掌控禁軍兵權,為什麽能夠憑一己之力壓製住鄴王和溫侯俊,宮中隻有禁軍,但宮外卻有江湖,因此他絕對借用了江湖勢力。”


    “江湖勢力......和我一樣的策略。”太子涼笑笑。


    “不太一樣,殿下召集的都是北戎州本地江湖草莽,但賀華黎此人背後卻是八方十門中人!”周遊喃喃。


    太子涼聞言驚愕:“難不成是鏢門?鏢門一直在配合他駐守三千琉璃大道,那道選拔三人入宮探案的聖旨也是由狄江傾一手發布!”


    “太子果然心思機敏一點就透。”周遊笑笑:“狄江傾自然是其中一脈,但僅僅憑借鏢門自然不敢如此底氣十足,他背後一定還有一股更為隱秘的勢力,這股勢力想要借機做大自身,實現更宏大的版圖企圖!”


    言罷,周遊又想起葛行間跟自己聊的話。葛行間一直讓自己注意鏢門,此刻往日種種已經逐漸浮現答案。


    “難不成說,這股勢力就是魁門?但魁門向來處江湖之遠不插手廟堂事宜......難道說這是他們一直打得幌子?”太子涼睜大了雙眼。


    “這世上我所見之人,除了我和道童漸離之外沒有不喜歡爭名逐利的。”周遊笑笑:“即便是靈瑜郡主亦是天天想著當太子妃,我認識的峨眉姑娘也想著幫老父親攘外安內。魁門想要暗中做這一切插手列國事物,就必須先撇清自己做到片葉不沾身的光輝立場!”


    “如此說來,果真是陰險狡詐。”太子涼默默出了一頭冷汗。


    周遊見他這般又是笑笑,回身看了兩眼八步趕蟬:“現在殿下還會覺得八步趕蟬是真心為了報恩而追隨於你了嘛?”


    此言一出,太子涼更是倒吸冷氣:“難不成說,他是魁門安插在我這裏的心腹間諜?”


    他的聲線壓得很低很低,兩匹馬幾乎快要親到一起走得緊乎。兩個人的雙腿摩挲在一起,這讓周遊微微有些不大舒服。畢竟他還是審美過關的鋼鐵直男,實在是不喜歡和男子這般耳鬢廝磨。


    “咳咳,殿下知道就好,,沒必要說出來。”周遊笑笑,故意不往後看望向遠方:“他走的是和魁門整體一個路數,故意裝作不插手任何事情,故意去做馬車夫這種苦差事,但也僅僅隻有這樣子,他身上才不會被任何人懷疑到絲毫!”


    “果真是心機深沉,照此說來有機會出兵攪局,他們不可能會不參加。隻不過既然他們如此心機,我擔憂去到了洪峰峽後會出幺蛾子。”太子涼眉眼發沉。


    “所以我才給殿下提個醒兒,萬事小心,一定要自己主掌全軍大局。不管到時候李岸然和魁門弟子多麽盛氣淩人,你一定要堅守住不可失了軍權!”周遊的表情也鄭重萬分。


    太子涼滿眼感激抱拳拱手:“道長簡直就是北戎州之福,涼真心謝過道長慷慨諫言。若是道長不說這些,還真的找不到什麽蛛絲馬跡發現。”


    “賀華黎不就是蛛絲馬跡?”周遊詭秘一笑:“其實一開始我也隻是懷疑這老太監,後來發現井底有我師父布下的陣法,進了宮便誣告我的白貓殺人,作案手段是魁門的天樞彗星針,種種跡象直到最近串聯起來我才發覺,一隻無形之手就在背後默默操控!”


    說到這裏,周遊又想起了神秘的稽查司,表情上也有些許的不自然。


    畢竟,稽查司是連他的師父葛行間都沒法掌握的至高之謎。


    太子涼聽到他又提起這起案子,當即也開口追問:“那後來道長是如何串聯起來的?”


    周遊表情輕鬆:“全盤都已看明了,現在倒是好說了。實不相瞞我在南靖已經尋到了家師,我師父一如既往地疼我愛我,又怎可能會設下陣法坑殺我?再者說那些陣法好似就是在我出現的地方故意布置,這未免也太過巧合,應當是魁門有心人請動了道門高人提前布陣,這個高人應該就是司馬種道這個老家夥。”


    他頓了頓,繼續往下說。


    “現在想來,誣陷白貓和天樞彗星針都是為了告罪殺我,故意用魁門暗器就是賊喊捉賊。鈺璟宮裏被偷換的百裏太後屍體應該是在等我去驗屍,而不是在等文般若,隻不過文郎色心大起而撞壞了計劃。冷宮裏的紅衣女人跳井者應該也是魁門的人,一計不成後繼續引我入甕想要殺我。”


    說到這裏,道士忽然哂笑搖頭:“當時感覺一切都這麽節奏緊俏,現在想想每次案發都是賀華黎必到現場。可能是我剛一入宮手段太急惹怒了他們,也可能是他們知曉了我的身份而要除掉我,如果是後者的話,那就和十幾年前的一些舊事又扯上更大的關聯了!”


    這話說得太子涼雲裏霧裏,但周遊絲毫不打算跟他說明白。趙涼也是善於察言觀色之輩,當即也不亂問,隻問自己應該問的話:“容我再提一嘴,既然魁門如此凶險,那李眠將軍隨我征戰多年,難不成說他也是最先安插在我身旁的一粒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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