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道長,我們現在避無可避,再者說單一陣法的確無法抵禦,這麽些年來雖說我不喜歡陣法,但卻研究過道藏三千和相關典籍著述,我覺得眼下既然我們無法直接破除我師父的陣法,那便用我們現有的最強陣法來做搭配補充,我們要做的不是破除,而是克製!”


    “以陣法克製陣法,的確是個好想法,不過難度確實是有些大。”公羊千循眼角放光,他本就癡迷於陣法道術,此刻顯得頗為亢奮。


    “所以還需要公羊真君的道術來幫襯。”周遊笑著看他,隨即又拍了拍身後漸離的腰肢:“上次你和我家道童的配合就渾然天成,此番也需要你們通力施為。我會在城中布置出三塊對抗大陣,但想要將它們全都連綴起來一起發揮功用,那就必須要仰仗你們的道術才行!”


    “周道長,你需要多少時間?”穆青候忽然發問。


    “大概一周。”周遊眼神清朗。


    “這不行的,葛行間不會容許我們準備這麽長時間,這又不是比賽,我們在他麵前根本沒有公平可言。”穆青候搖搖頭,司馬種道亦是讚同說法。


    周遊見狀哈哈大笑:“諸君不用擔憂,我的陣法布置未成之前,我敢保證我師父絕對不會就此進軍。”


    此話一出口,眾人又是疑惑不解。


    公羊千循:“周道長,何出此言呢?難不成就因為他是你師父,所以要讓著你這個徒弟?”


    “不然呢?我師父向來都是很寵我的。”周遊笑笑,隨即正色道:“我師父的確是想要覆滅西梁城,也想完成當年的林家複仇事業。但他既然知曉我來了,便明白了我的態度,所以他肯定向往著和我來一場公正的對抗,他想要看看這些年我究竟進步了多少,是否能夠傳承他的衣缽。”


    周遊這話說得半真半假,在場眾人也沒想再繼續發問下去,當即便回到了布陣施法的話題上。


    “道長說說吧,具體要多少東西,多大的量。”穆青候拱拱手。


    周遊聞言,叫店小二取來筆墨紙硯,隨即在紙上筆走龍蛇開始謀劃起來。


    “師兄,你不是一直不喜歡紙張喜歡竹簡?”漸離在後方小聲嘀咕了一嘴。


    這話說得周遊微微悵然。


    “以前小時候用紙寫詩,被一位小郡主搗亂把紙張吹飛了,所以就開始喜歡用竹簡了。最近發生了一些事情,感覺已經沒有此般執著的意義,所以紙張和竹簡對我來說其實都是一樣。”


    這種徑自喃喃其他人聽不懂也不在乎,周遊也懶得解釋,直接繼續往下說:


    “首先,我需要一些通魅,就是沾了童子眉毛的前朝銅錢,錢經萬人之手,陽氣凝重,童子乃純陽之體,一身精氣在於眉眼,古錢沾眉,陽上升陽,謂之血氣方剛,克製諸般邪煞!”


    “前朝銅錢國庫不多,民間應該還剩下一些。”


    穆青候聞言麵色不喜,所謂前朝指的便是林家統率的王朝,穆家推翻林家自立為皇,這事情全天下人都知曉。因此今日這道士不知有心還是無意地提起這個,穆青候隻能硬著頭皮去接這話。


    “那就全部用上,再幫我采集整個西梁所有童男童女的眉毛樣本。”周遊一出口便是大文章。


    穆青候點點頭,示意他繼續。


    周遊:“真陽涎,凡人口中帶血的口水,本是鎮壓陰氣之用,我師父喜歡用水銀代替。我需要大量的水銀和真陽涎,殿下要想辦法幫我弄到。”


    穆青候表情輕鬆:“往日裏不敢說,眼下西梁兵死的死傷的傷,口中帶血沒啥問題,天牢裏還有很多死囚犯,毒打一頓也能讓他們吐出來不少。”


    周遊笑笑:“西梁穆家果然是治國有方。”


    這句明顯的嘲諷令穆青候麵色鐵青,但眼下有求於人也隻能忍氣吞聲:“道長,請莫說風涼話,繼續吧!”


    周遊不以為意:“最後一道陣法,乃是“敲鍾震虎”,取兩千八百枚銅錢,立二十八星宿,綁在陣眼凡人身上,足底被嵌入紅鐵朱砂。這銅錢可用穆家當朝的,凡人方麵還是用死囚犯和西梁兵便好,畢竟就像殿下您說的那般,你們的死囚夠用。”


    穆青候聞言又是冷哼一聲,這道士處處說話擠兌他,著實是令他無言以對。


    交待完畢,周遊忽然又囑咐一句:“皇子殿下,不管是死囚犯還是童子,切記不要傷其性命。即便是死囚犯也有做人的權利,我們不可以隨意提前剝奪。”


    穆青候聞言點頭,不太明白他為何會這麽說。


    周遊自然是想起了當初在陵陽城探案時的那位死囚犯,他心裏一直都過意不去有個坎兒,當初他說的話沒人聽,眼下他說的話西梁大皇子必須聽,這中間的感受簡直是令人唏噓妙不可言。


    “將軍啊,遊方天下,真的大有裨益。”青衫道士忽然又徑自感慨了一嘴。


    在場諸君都知曉這家夥神神叨叨的,因此也都沒多說什麽。


    周遊:“就是我剛才所說那般,眼下我們要在整座西梁城選擇三個大方位,分別布置三個大陣,鎮魂銘章,十七枚通魅造小七關,此乃第一陣。第二陣名為釋艮,乃取山嶽潛形之效,我們建在山上。山是很特別的東西,既為純陽,又納至陰。傳統的道術中說,擺山門陣要有陣眼,陣眼貫通地脈,謂之拔陰鬥。居中陣法,乃是“敲鍾震虎”,道家講究紅鐵不走陰陽,經此三道陣紋還不夠,我們還需要用道術串聯起來。”


    周遊喘口氣,又喝了口茶。


    “一旦我師父發動大陣,牽扯拔陰鬥引動水脈,通魅組成的小七關破損,公羊真君和漸離在小七關處設下限製道術。山上和居中的虎穴也需要最強大的道術來進行連綴壓製,不過我不懂道術,隻會破道術,這施法就勞煩二位了。”


    言罷,周遊摸了摸趴在脖頸的肥胖白貓。


    不管他去向何方何處,眼下歸去來兮和拐子老馬皆陪伴他左右不離,這也是道士能夠微微心安的主要原因之一。


    當然,絕對的心安還是做不到的,畢竟心裏還有一個擔憂其冷暖的李婧司。


    周遊:“我師父的西梁大陣,具體還是司馬道長講解更好,畢竟你才是真正經曆過並活下來的人。”


    司馬種道聞言麵色冷冽:“周道長,方才你的布置全盤聽完,若我猜測不假應該都是葛行間傳授的陣法吧?”


    “不錯,當年在陵陽山宮的枯井裏便出現過這三道陣法,怎麽?”周遊麵目平淡。


    司馬種道沉吟了半晌:“整體的規劃都還可以,據我所知絕殺大陣的陣眼就在皇宮最深處的淩天閣上,整座西梁城被布置成四方神位,共同拱衛居中的陣眼。葛行間隻要人在陣眼,便能掌控整座西梁城所有的磁場引力,並可隨意處決任何一個人的生死!”


    “那你覺得,我的布置還差什麽,我師父還差什麽?”周遊笑笑。


    “實不相瞞,你的布置最多能夠做到降低絕殺大陣五成的威力,想要完全抵抗還是稍顯稚嫩。不過當年的葛行間發動大陣用的是天外隕石,那一役之後天外隕石分崩離析一分為二,其中一塊至今好似已經下落不明,但至少應該有一塊最大的還握在葛者手中!”


    這話裏牽扯到了諸般秘辛,在場眾人俱都屏氣凝神。


    周遊聞言麵目冷峻,他看看歸去來兮,心裏麵微微有些發沉。眼下他手裏有一塊,葛行間並未告知他還藏匿了一塊!


    “師父啊師父,你故意這麽安排,難道說你早就想過會有這麽一天?”周遊搖頭苦笑,現在才仿若明白為何葛行間要背著那麽大一個葫蘆,又為什麽能夠隨時隨地的施展高深莫測的磁力陣法!


    公羊千循:“那就如此說定,我和漸離這就去布置道術,勞煩周道長和司馬道長去布置陣法,勞煩青候皇子去尋找相關材料。”


    當下溝通妥當,周遊麵前的羅盤忽然又怔動一下。


    身後的漸離見狀張大嘴巴,似乎有些欣喜:“周師兄,這是......”


    話還未等說完,周遊便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直接將小道童的後半句話給憋了回去。但在場全部都是修行千年的老狐狸,哪裏會看不到他們的擠眉弄眼,隻不過周遊很明顯沒有要說破的意思,他們也就不再去過多追問。


    “那我們開始吧?”司馬種道佯裝一切如常。


    “好的,你們先行動起來,司馬道長你和青候皇子去搜集材料,眼下我們若是想贏得這一仗,我還得去見一個不太重要的家夥!”


    言罷,周遊詭秘微笑,又看了看悸動的羅盤。


    西梁皇城內依舊是死寂一片,沒有任何消息傳出。


    西梁皇城外已經部署完畢,穆青候和司馬種道各自開始執行周遊的部署。


    而在青衫道士說完那句神秘兮兮的話後,這家夥真的便消失的無影無蹤,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見了誰,去幹嘛,但沒有一個人會覺著奇怪或是不適應。


    畢竟,周遊向來都是如此我行我素又有理有據。


    眼下的西梁城已經人心惶惶,不管是穆青候的戰敗還是皇帝的駕崩,都給這個往日裏高高在上的皇城敲了兩記悶棍。


    因此,眼下的兩處城門皆人滿為患,西梁原住民紛紛趕赴外地,即便是穆青候也阻攔不住,後來也就索性由著大家了。


    當然,童子尿和眉毛啥的還是照常收集,穆青候派人堵在城門口,凡是不剪掉眉毛者不準許走,不撒尿留下的童子不準許出城!


    眾人對這些詭異的要求自然無法理解,但由於出城心切也都好生配合,因此連日來陣法材料的準備工作進展最快。


    自從戰敗歸來後,穆青候好似是變了一個人。


    他常常站在西城門的城樓上遙望遠方官道,看著那些流民百姓排成黑色的長龍出逃,心裏麵竟隱隱有絲縷的滿足感產生。


    畢竟,他清楚地知道城內即將發生什麽,他不知道還會有多少血光之災,還會有多少無辜百姓受到波及。因此眼下讓他們先出城逃難,未嚐不算一件積德的好事情。


    以往的穆青候絕不會把百姓的命看在眼裏,往日的他殺伐果斷,比鄴王還要狠辣幾分。可能是接連經曆了慘痛的失敗,可能是公孫將軍的戰死令他難以忘懷,可能是那個跟自己爭奪皇位的二弟還不知去向,可能是因為那個自己最疼的妹妹至今下落不明......


    總之,眼下的穆青候,比往日稍稍多了幾許柔軟。


    今日的西梁城門還是那般熱鬧聒噪,他靜靜在城門上駐守了三天三夜,總算是完成了滿城百姓的疏散工程。


    而皇城裏的葛行間依舊是沒有絲毫動作,並沒有像往日那般大開殺戒,也沒有阻攔任何一個逃匿的生靈。


    第三日夜晚,西梁城基本變成了一座空城。


    而此時的公羊千循和漸離也開始做道術布防,陣法布置所需的材料也已經給司馬種道送了過去。


    穆青候來到東城門口,準備親手關閉厚重的門臉兒。


    在這岌岌可危的時刻,西梁城選擇了封城這一舉措來應對邪魔外道的淫威。


    可是就在此時,接連有兩匹馬逆流而上來到了西梁城。


    第一路是一位華服公子,手執雲紋古劍,懷中抱著一位美眷嬌娘,正式從洪峰峽一路奔襲至此的鴻武陵和穆念花!


    第二路是一位繡花將軍,身上穿著花袍擎著紅纓長槍,背後載著一位同樣英姿颯爽的甲胄女俠,正式李眠和穆念安!


    兩匹馬帶著一路煙塵一直來到城關下,穆青候見到了馬上的人兒立時喜出望外,哈哈大笑著好似一隻飽腹的豺狼!


    “原來你們沒死!我的好妹妹,念花你這是......”


    穆青候激動地把穆念安扯下馬抱在懷裏,穆念安見到穆青候亦是瞬間大哭,渾然沒了往日的巾幗氣度。


    往日裏,穆青候和穆念花皆是對她百般寵溺疼愛,這一遭經曆了諸般事情,這個怒斬自家愛馬的少女亦是感慨萬千。


    兄妹倆的敘舊並未持續太久,因為另一匹馬上的穆念花也來到了近前。


    不光是穆青候微微驚愕,穆念安此刻亦是有些神情恍惚。畢竟他們從未見過恢複女裝的穆念花,雖說往日裏的穆念花亦是娘裏娘氣的,但眼下的穆念花不再有抹胸束帶,胸前傲人的堅挺是如此咄咄逼人!


    “看什麽看,都還好嗎?”


    穆念花還是以往那般盛氣淩人,不過麵色上的淚痕卻已昭示出其內心的感觸。


    “念花......你是女子?”穆青候有些發愣,畢竟任是誰也無法第一時間接受這個事實。


    “穆......姐姐?”穆念安亦是完全愣住了。


    穆念花伸出雙手,將他們緊緊地攬在懷裏。


    此時此刻,沒有了皇位的糾紛,沒有了以往的勾心鬥角,三兄妹難得地抱在一起,互相之間都失去了很多,也明悟了很多。


    “這些年來,我一直都是以男兒身示人。父皇希望我能和兄長爭奪皇位,選賢舉能方才有明智之選,因此這些年間一直都是那般模樣。眼下父皇駕崩了,我也不用再藏著掖著。不過皇兄還是莫要掉以輕心,即便我是女子,這龍椅我還是要爭上一爭的,畢竟以往也不是沒有女皇統治天下的先例!”


    話已說開,三人早就經過了諸般大風大浪,因此對於這件事看開的速度極快。


    穆青候聞言笑笑,此刻兄妹三人重聚的喜悅大於一切,但雖麵目激動,言語上亦是沒有被落下分毫:“二......妹,話雖如此說,但為兄怕是你沒那個本事。”


    穆念花聞言也絲毫不氣不惱,三人又閑話了幾句家常便停了下來,畢竟眼下根本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而且還有兩個大男人被晾在一邊,著實也是得招呼招呼。


    李眠下了馬和穆青候見禮,但鴻武陵卻沒有下馬的意思。


    穆念花見狀,來到馬前拍了馬頭幾下:“你幹嘛?”


    此時的鴻武陵麵色微微發冷:“既然你眼下已經平安無事,那麽我便沒有在此地留下的必要。”


    “你什麽意思,你要走?”穆念花文言微微發愣。


    這一路上多虧鴻武陵照拂,雖說一直對他不冷不熱,但穆念花屬實是對其頗為感恩。眼下聽聞其欲要拜別,一時間心內五味雜陳,連往日淩然的氣場都稍稍弱了些許。


    “我為何不能走,眼下這西梁城也是多事之秋。我已經經曆了太多波折和磨難,眼下既然你尋到了親人,還望放我歸去還我自由。我前半生都在為別人而活,而現在沒有了我需要照拂的人兒,還望公主開恩。”


    鴻武陵的話說得不卑不亢,但卻不敢過分強硬,畢竟眼下還不知曉南瑾的下落。


    “你終究還是要去找她,她究竟有什麽好?值得你這般?”穆念安的眼神微微發冷,但這突然襲來的怒意卻不知緣由為何。


    鴻武陵於馬上拱手:“一路上我們已經聽說了西梁城的**,眼下需要公主處理的事情還很多,你的子民也在等著你,而也有人會一直等著我。我救了你的命數,你答應過我告知瑾兒的下落,還望不要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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