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太後


    孝宗的思緒回攏,瞬間收攝心神扭頭看去,果然就見常嬤嬤扶著薑太後目不斜視的從院外走了進來。


    常嬤嬤對這到處狼藉一片的景象完全的視而不見,一邊把左右擋路的東西都踢開,一邊扶著薑太後徑自往裏走。


    孝宗暗暗提了口氣,急忙一撩起袍角快步迎出去,“兒子給母後請安!”


    “皇帝免禮!”薑太後親自扶了把他的手,神情語氣都甚為寡淡。


    其他人也都跟著相繼給她請安。


    薑太後一一的應了。


    屋子裏被昌瑉公主掀的掀,砸的砸,亂七八糟,幾乎插不進去腳去。


    薑太後的臉色陰沉,略略四下裏掃視一圈。


    孝宗扶了她的手,尷尬道,“兩個丫頭不懂事,把這裏鬧出了不小的亂子,母後您身子不適,兒子還是扶您回寢殿說話吧!”


    “不用了!”薑太後斷然一抬手,目光不經意的四下裏一瞥,剛好看到之前明樂搬出去大門口坐過的那把椅子被安置在旁邊,於是就抬手一指,對常嬤嬤吩咐道,“把那張椅子搬過來,哀家就在這裏坐一會兒!”


    “是,太後!”常嬤嬤福了福,轉身點了兩個內侍去搬椅子。


    其他人也都覺出了薑太後的情緒不太對,俱都斂眉屏息,大氣不敢出。


    孝宗見她如此,就知道她是真的心裏不爽快,再看著天色將晚,就溫言勸道,“太陽快下山了,這院子裏風大,母後您要顧惜著身子。”


    “無妨最美原配最新章節!”薑太後固執,神情語氣一直都冷冰冰的,“哀家最近身子不爽利,一直閉門休養,正好出來透透氣。”


    說話間兩名內侍已經把椅子抬了來。


    孝宗見到勸她不住,不得已隻能妥協,轉而對劉公公吩咐道,“你去找個墊子來!”


    “奴婢去吧!”明樂的寢殿劉公公不好擅入,采薇就主動說道,飛快的跑進去找了件明樂的大氅出來,折疊好給薑太後墊在身下。


    孝宗扶著她的手伺候她坐下。


    薑太後坐定之後這才目光淡淡一掃,將這整個院子四下裏的人和物各自收入眼底。


    她的年紀大了,目光已經遠不似當年那般清明有神,反而十分渾濁朦朧,很多的時候更是叫人看不清楚她眼底真實掩藏的情緒。


    這一圈看下來,隻在目光與宋灝相撞的時候略一停頓之外,她的神情一直極為平靜而冷淡。


    “刺客進了哀家的萬壽宮了?”四下裏掃視一圈之後,薑太後就突然說道。


    由於她這一問太過突然,所有人都有些始料未及。


    但她這一句話也透露了太多的信息出來――


    那就是這裏所發生的所有事情,事無巨細,她應當是都已經了若指掌了。


    昌瑉公主心驚肉跳,忙不由的把腦袋壓的更低。


    孝宗略有幾分尷尬道:“是昌瑉和義陽兩個丫頭置氣呢,無端驚擾了母後,兒子正在訓誡她們。”


    “無端置氣嗎?無端端的,哀家還真以為自己的萬壽宮裏混進了刺客了。”薑太後閉眼揉了揉眉心,語氣顯得疲憊不堪,頓了一下再重新開口的時候語氣就是猛的一厲,沉聲道,“再怎麽無端端的,是不是哀家這座萬壽宮都要無端端的被她給拆了!”


    她這一聲轉折突然,所有人都是心神一顫,倉皇跪伏下去。


    “母後息怒,是兒子管教不嚴,叫母後受驚了。”孝宗急忙上前,撫著她的胸口給她順氣,說著就是神色一斂扭頭對無措跪在那裏的昌瑉公主道,“你還不過來給母後磕頭賠罪?”


    “我――”昌瑉公主一緊張,怔愣片刻才魂不守舍的爬起來。


    “算了!”薑太後卻是突然抬手製止她,冷冰冰道,“這麽一個在哀家的寢宮裏都沒大沒小耀武揚威的丫頭,哀家還能指望她什麽?”


    “後母,您聽我解釋,兒臣也是擔心您的安全,我――”昌瑉公主下意識的打了個寒戰,急忙就要辯解。


    “你是在搜刺客?”薑太後不等她說完已經語氣嚴厲的打斷她的話。


    “是!”昌瑉公主本能的回道。


    薑太後閉了下眼,重新抬頭時候卻是突然毫無征兆的朝著宋灝和宋沛兩個斥責道,“你們兩個當真是這般無能嗎?區區一個後宮的守衛,以前老三在的時候還不曾出過這樣的紕漏,現在你們兩個人在管,竟是得要昌瑉這個妹妹來為了哀家的安危出頭?這是在打皇上的臉,還是故意在給哀家難看!”


    “兒臣不敢!”宋灝和宋沛齊齊跪下請罪。


    這件事原就不是他們二人的責任,薑太後會把矛頭指給他們兩人,實則真正的刀鋒卻是指向昌瑉公主的。


    “母後,是昌瑉逾矩,不懂規矩,跟老四和老五沒有關係!”孝宗強自壓下心中情緒,說著突然神色一厲,對昌瑉公主道,“你以前再怎麽任性妄為也都罷了,現在居然越發的放肆,擅闖到母後的寢宮來生事,還連累哥哥們受責,昌瑉,看來朕平日的確是太過縱容你了活在無限世界全文閱讀!”


    薑太後不鬆口,孝宗為了讓她消氣,是一定會有所作為的。


    “皇兄,不是的!”昌瑉公主忙是辯解。


    “不思悔改!還不住嘴!”孝宗厲聲斥道,繼而語氣又沉三分,對劉公公吩咐道,“昌瑉公主衝撞太後,又砸了義陽公主的寢殿,德行有誤,是要好好思過調教一番了,在她出嫁之前,把她關到祖廟去禁足,讓她對著先帝和列祖列宗的排位反省自己的過失吧!”


    劉公公不敢怠慢,忙是一招手對跟來的侍衛使了個眼色。


    兩個侍衛立刻就上前來,左右把昌瑉公主架著往外走。


    祖廟那裏重兵把守,又神聖莊嚴,若不是遇到逢年過節或是需要祭祖的大日子,不客氣的說,那裏就跟一座活死人墓沒什麽差別,成日裏鬼影子都見不到幾個,更是荒涼冷清的很!


    把人發落到祖廟已經是相當嚴重了,而且此時距離昌瑉公主的婚期還有一年多,就算最後兩個月會把她放出來備嫁,那豈不是也要將她在那個鬼地方關上整一年?


    “不!”昌瑉公主突然猛地一把甩開侍衛的手,撲到薑太後腳邊抱住她的膝蓋聲淚俱下的哀求道,“母後,我不去祖廟,我不去!”


    薑太後麵無表情,被她抱住膝蓋身子雖然晃了晃,眼底神色卻是絲毫不為所動。


    劉公公為難的左右看了看,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孝宗本來也留著時間在試探薑太後的反應,這會兒見她是真的鐵了心了,就臉一沉,再次命令道,“還等什麽?把昌瑉公主帶下去!”


    “是!”侍衛們得令,重新走過去。


    昌瑉公主防備著往後退去,眼見著是躲不過了,忽而神色一厲,大聲道:“母後我真的不是無理取鬧刻意是上門找茬的,是易明樂,一切都是她在搗鬼,她把那人藏起來了,即使不在這裏,那人現在也一定還藏在萬壽宮裏,母後你信我一次,我一定能把人找出來的!”


    她說的信誓旦旦,已經是豁出去的架勢了,就連孝宗也被勾起了興趣,不得不開始注意這件事。


    難道易明樂這裏是真的有什麽?否則昌瑉公主何至於如此這般篤定堅持?


    孝宗沉吟著,眼中閃過一絲狐疑,轉而對薑太後道,“母後,既然昌瑉這樣篤定,你看是不是――”


    砸了明樂的寢殿是一回事,但要整個徹查薑太後的寢宮卻又另當別論了。


    薑太後的視線和孝宗略微一碰,隨後就是淡漠的別開視線。


    昌瑉公主急了,忙是屈膝跪在孝宗麵前道,“皇兄,難道你也不信我的話嗎?”


    昌瑉公主會真是為了薑太後著想,這樣的話孝宗自然不當回事,但她不會拿自己性命前途冒險,既然這樣一力的指證易明樂,哪怕是她自己背地裏動了手腳,應該也是確有其事的。


    孝宗拿眼角的餘光偷偷撇了宋灝一眼,再看薑太後的時候,就有幾分為難:“母後,就如昌瑉所言,再給她一次機會吧?”


    薑太後的目光銳利,霍的抬頭朝明樂看去,冷聲道“昌瑉的話你都聽到了,省的有人說哀家有失公允,現在當著哀家的麵,你自己給個說法吧!”


    孝宗說要搜,她不能強行阻攔,明樂更是沒有立場拒絕強娶嫡女:陰毒醜妃全文閱讀。


    而至於那個會有意見的人――


    無疑就隻可能是宋灝了。


    “義陽問心無愧,但求太後和皇上安心!”明樂微微一笑,自若回道。


    昌瑉公主隻當她是強作鎮定,冷冷一笑,就是迫不及待的一指孝宗帶來的侍衛和張嬤嬤等人道,“你們都聽到了?還不到各處去搜,看見可疑人等都給我帶過來!”


    孝宗麵前她這樣迫不及待的發號施令,明顯又是逾矩。


    孝宗的臉色當即一沉,卻也沒說什麽,隻對劉公公揮揮手,叮囑道,“這是在太後的宮裏,叫他們注意著點,隻四下裏看看就好,不要太過放肆!”


    劉公公應諾,打發了人去。


    昌瑉公主撇撇嘴,對明樂露出一個譏誚的笑容來。


    劉公公帶人去了約莫小半盞茶的功夫就已經折返。


    昌瑉公主見他獨自回來,臉上一僵就急忙迎上去,道:“怎麽?沒有?”


    劉公公看她一眼卻未答話,而是越過她去直接朝孝宗和薑太後走過去。


    “都看過了?”孝宗閑適問道。


    “是。奴才已經帶人把主殿和偏殿各處能藏人的地方都巡視過了,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人等。”劉公公道。


    對薑太後,他不敢隨便啟用“搜查”這個詞!


    “怎麽會?”昌瑉公主腳下一個踉蹌,泄了氣似的後退半步,然後緊跟著又強打精神兩步奔到劉公公麵前瞪著眼質問道,“真的都搜仔細了嗎?花園裏?下人房?對了,還有母後的寢宮?母後的寢宮也看過了嗎?”


    沒有拿到人,她已經徹底亂了方寸。


    孝宗聞言,剛是神色一斂,常嬤嬤已經不悅的開口道:“太後是剛從寢殿裏過來的,昌瑉公主這是在說太後窩藏了強闖禦書房的刺客嗎?”


    這樣牽扯上,無異於是在挑撥薑太後和孝宗之間的關係。


    薑太後的為人何其謹慎,孝宗自然不會往這方麵聯想,但還是隱晦的和劉公公遞了一個眼色。


    劉公公微垂著眉眼,隱晦而惋惜的搖了搖頭。


    薑太後的寢宮他雖是沒膽子闖進去查看,卻也叫人打開宮門在門口大致的瞧了一眼,那殿中所有能藏人的地方幾乎都是一目了然,所以這種可能也完全排除在外了。


    更何況今天這事兒明顯就是昌瑉公主針對明樂來的,也不可能跟薑太後扯上關係。


    再者了,薑太後對明樂本來就心存芥蒂,明樂這裏若是真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定然也是要瞞著薑太後的眼睛的。


    可是易明菲明明是進了萬壽宮了,怎麽突然就不見了呢?


    “這不可能!”昌瑉公主突然淒厲的大嚷一聲,說著就衝開幾個宮婢要往院子外頭跑。


    “還不給朕把她攔下!”孝宗怒道,臉色鐵青。


    幾個侍衛應聲把昌瑉公主拿下,她猶自不死心,目光瘋狂而執拗的突然扭頭對著薑太後大聲嚷道,“母後你偏心,你也在故意偏幫著那個丫頭的對不對?不可能找不到人的,不可能!”


    “看來哀家是真的老不中用了,就連昌瑉也能編排起哀家的不是了?”薑太後突然笑了一聲,她已經長久不笑,大約是那張麵孔上冷冰冰的表情維持的太久,現在即便是笑,也讓人體會不到任何情緒的變化最強執法。


    歎息一聲之後,薑太後就開始閉目養神。


    孝宗放任昌瑉公主鬧到現在而一無所獲,臉上就有些掛不住。


    強壓下心頭一口火氣,他隱忍著擺擺手道,“去,把昌瑉公主關到祖廟去,不準任何人探視,直到大婚之前,朕不想再聽到有關她的任何一個字!”


    不僅僅是禁足,如果將來等被放出來之後她不能再重獲孝宗的歡心,在地位上也會直接的一落千丈。


    這對昌瑉公主而言,已經算是不小的打擊。


    可是明樂聞言,眉心卻是不經意的微微擰起――


    這朝中形勢瞬息萬變,風起雲湧的狀態下,皇權帝位隨時都有可能被顛覆,讓昌瑉公主被禁足,等得一年之後再出來,誰知道那帝位上坐著的會是誰?


    她對昌瑉公主一忍再忍,本來就是還有別的期待在!


    如果就讓她這麽被關進祖廟,似乎還是很有些遺憾的。


    明樂的表情略略一變,旁邊宋灝已經敏銳的察覺到。


    “且慢!”負手往前邁出一步,宋灝突然毫無征兆的開口:“皇兄,可否容臣弟說兩句話?”


    昌瑉公主得罪了易明樂,所以,宋灝果真是按耐不住就這樣毫不忌諱的就要站出來了嗎?


    孝宗心裏冷笑一聲,麵上卻是不顯,隻就遲疑著略一揮手止了侍衛們的動作。


    宋灝之前的警告還又眼在耳,現在看著他這般淡雅完美到無懈可擊的笑容,昌瑉公主更是頭皮一陣一陣的發麻,滿眼的恐懼。


    宋灝款步上前,隻就淡淡的看她一眼就徑自移開視線,對孝宗拱手道,“這次的事昌瑉實在錯的離譜,皇兄你再怎麽罰她都不為過,隻不過眼下皇兄是不是也要考慮一下平陽侯?”


    宋灝會替昌瑉公主求情?他跟彭修之間更是沒有任何交情的!


    在場眾人神色各異,紛紛狐疑的暗暗打量她。


    “這一次梁王謀反,平陽侯救駕有功,理應犒賞。”宋灝的表情冷淡,毫不在乎他人的視線,隻就繼續說道,“昌瑉和平陽侯如今已經有了婚約,皇兄這樣重罰了昌瑉,他的麵子上也不好看。”


    彭修要娶昌瑉公主,那麽昌瑉公主的地位榮寵就會與他息息相關。


    宋灝這話雖然正中點子上,可這樣的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卻怎麽都叫人覺得詭異。


    孝宗的目光沉了沉,靜默的看了他一眼,過了一會兒才道:“那依你所見呢?”


    “臣弟的確是有一拙見,可以說給皇兄聽聽。”宋灝道,說著卻是先側目看了眼站在他側後方的明樂,然後才又繼續:“前段時間剛剛出了易氏的事情,平陽侯府上下都受了不小的衝擊,聽聞孫氏自那以後就一直臥病在床。平陽侯現在要督建皇陵分身乏術,這個時候不正應該是皇兄論功行賞體恤他的時候嗎?”


    孝宗聞言,心中不由的微微一動。


    雖然在他看來,死了個易明真根本無關緊要,而且她殘害彭修的子嗣,彭修對她自然也應該恨之入骨,但是很奇怪的,彭修對那件事所秉持的態度卻很叫人費些琢磨,似乎並不是那麽樂於聽聞她的死訊的僵屍問道。


    也正是因為這事兒,孝宗也才覺得,這幾日他們君臣之間的氛圍都連著有些變化。


    “這樣說來,倒是朕的疏忽,平陽侯府現在貌似是該能有個可以當家做主的幫忙照應。”孝宗沉吟說道,似是有些心動。


    “昌瑉過年也就十四了。”這些事孝宗心裏會比他更有計較,是以宋灝也就不再多說,隻就言簡意賅的提醒了一句。


    昌瑉公主緊張的聽著兩人之間的對話,雖然她篤定了宋灝不可能是為了她在說話,但他的這個提議如果能夠達成卻千真萬確是對自己有利的――


    孝宗對彭修有多看重她心裏一清二楚,彭修的麵子,或許這一次真的能夠救她。


    可是宋灝怎麽可能這麽好心?


    心裏一則忐忑一則期許,昌瑉公主的目光淩亂的不住亂飄,最後終於在不經意瞥見宋灝身後站著的明樂時突然有所頓悟――


    他這是怕彭修因為易明真的死而記恨易明樂,所以要拿自己做擋箭牌,來紓解這場矛盾吧?


    可如果她到了平陽侯,會讓彭修放過易明樂才怪!


    自覺看透了宋灝的心思,昌瑉公主反而安心下來。


    那邊孝宗兀自斟酌了一會兒就轉向薑太後問道,“母後的意思呢?”


    “前朝的事,皇帝你自己拿主意就好!”薑太後道,涉及到君臣關係,這就是個無懈可擊的借口,照她一貫的作風,也的確是應當做此反應的。


    “罷了,劉福海你親自去把昌瑉先送回傾香殿,這事兒,還是等明日早朝過後朕先私底下問過了平陽侯再做定奪!”孝宗又再權衡了片刻,臉上就漸漸的緩和了幾分。


    不得不說,他現在最是需要拉攏和培養彭修的時候,至於其他的――


    都可以退一步再考慮。


    劉公公應諾,親自帶人護送昌瑉公主回了傾香殿。


    院子裏薑太後這才開口,對院子裏裏外百十號人警告道:“今天這裏事都管好你們的嘴巴,別再讓哀家和皇帝操心了!”


    這裏絕大多數都是她萬壽宮的人以及孝宗帶來的隨從,所以這話最主要還是說給榮妃和柳妃那些人聽的。


    “是,太後!”眾人不敢怠慢,急忙答應著。


    “皇帝,你送哀家回去!”薑太後起身,卻未去扶常嬤嬤的手。


    孝宗快步兩步過去,扶住她,又皺眉回頭對其他人喝道,“你們也都散了吧,別在這裏杵著了!”


    “是,恭送太後,恭送皇上!”眾人紛紛行禮,目送著二人離開這才跟著散了。


    柳妃和榮妃同行,各自沉默著往外走,眼見著出了院子,柳妃的目光還是忍不住往後稍稍瞥了一眼――


    昌瑉公主絕對不可能無事生非,她到底是在易明樂這裏動了什麽手腳?而且整個萬壽宮就這麽大的地方,怎麽就會找不到了呢?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柳妃略略失神。


    “妹妹在想什麽?”榮妃見她走慢了兩步,就回頭看來。


    “哦,沒什麽!走吧!”柳妃急忙斂神露出一個笑容,快走兩步跟上去攜著她的手一並離開誘寵,賴上撩人妻全文閱讀。


    孝宗扶著薑太後回到她的寢殿,玲瓏帶人奉了茶水,薑太後就揮揮手示意他們退下。


    孝宗與她一起坐在暖炕上品茶,斂眉不語。


    薑太後靠在身後軟枕上,把手邊茶碗往桌子中間推了推,還是率先開口打破沉默道,“皇帝是不是覺得哀家今天是故意針對昌瑉那丫頭的?”


    “母後也是為了她好,昌瑉她年紀不小了,也是時候該懂事了。”孝宗始終低垂著眼眸,沒有抬頭。


    這些年,薑太後對宮中諸事都的能避則避,鮮有插手的時候,這一次會針對昌瑉公主而動了怒,偏偏又是當著宋灝的麵,中間又夾雜著一個和宋灝由著千絲萬縷聯係的明樂。


    雖然心裏明知道這一次昌瑉公主的確是觸了薑太後的底線,但是中間一旦夾雜了這麽多重的關係在,還是叫他心裏頭不舒服。


    “哀家知道你心裏頭是怎麽想的,你是覺得哀家偏袒,是在有意的維護易家的那個丫頭是不是?”孝宗的態度冷淡不置可否,薑太後也不介意,隻就神色冷然的繼續道,“可是皇上你也應該知道,今天這事兒若不是出在萬壽宮裏頭,哀家也未必就會插手去管!”


    薑太後的這個人,一向都很有主見和脾氣。


    因為當年因為那件事而被先皇挫了銳氣,她這些年的處事作風雖然變了,但行事手段卻與當年無異。


    她看在眼裏的事情少,但真要觸到她的底線的,就絕對不姑息。


    最初的氣惱情緒過後,孝宗也就慢慢冷靜下來,垂眸摩挲著手裏的杯盞邊沿慢慢道,“這次的事,也的確是昌瑉太不知道輕重了。”


    薑太後意味不明的輕聲笑了笑,閉了眼靠在軟枕上慢慢道:“栽贓陷害使絆子,這宮裏多少的齷齪事,哀家這一輩子見的多了,你當是知道,哀家現在已經老了,很多的事做起來都已經開始力不從心。至於易家的那個丫頭,今日哀家就跟你說一句掏心窩子的話,哀家其實是極喜歡她的。”


    孝宗聞言,手一抖,杯中茶水就溢出兩滴落在他明黃的龍袍襟擺上。


    怔愣片刻,他才戒備的扭頭朝薑太後看去。


    薑太後靠在軟枕上,麵容寧靜,唇角隱約可見一點笑容,像是十分愉悅的模樣的緩慢說道,“她那性子,哀家喜歡!看著她,就仿佛是想起了當年那個時候,我跟著你父皇上過戰場,也一起下過南蠻之地的荒山,那個時候我也就如她的那般年歲,時而散漫,時而任性,可是一晃眼,已經是這麽多年了。”


    薑蘅山是武將,薑太後年輕時候就是當之無愧的將門虎女,因為母親早逝,十來歲的時候她就是被薑蘅山帶在身邊南征北戰走過來的。


    許就是因為在那樣的環境中成長過,見慣了戰爭和鮮血,反而讓她的性子有著極其矛盾的兩麵,一則是看透生死的超脫,豁達而樂觀,一則是無所畏懼的堅韌和倔強!


    記得曾經有人說過,她那樣的女子,應該活的像草原上的蒼鷹,肆意而灑脫,永遠無拘無束。


    可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她這樣一個本該活在最廣闊的天地間的女子,最終卻被鎖進了深宮牢籠,注定要死死被束縛一生的時光歲月。


    那些縱馬草原、肆意言笑的畫麵,如今回想還都曆曆在目,可是那些歡聲笑語,那些鮮明而刻骨的容顏,又隻在瞬間已經支離破碎,殘敗不堪。


    十四年前,若是有人問她,後不後悔入宮,她或許隻會說後悔。


    而經過十四年前的那一場變故之後,她能給的回答就唯有一個字――


    恨醫道丹途!


    她這一生,可以不為愛情而活,但是何至於悲慘到自己的回憶往事都不能與自己的親生骨肉去訴說,而要和這一個仇人促膝而談?


    關於薑太後和先帝之間的那些陳年舊事,孝宗自是沒有興趣去聽,隻不過聽她突然提起這茬兒,孝宗還是免不了心中微微一動。


    “母後!”抿一口茶,孝宗順便飛快的斟酌了下用詞,然後才是試探著開口道,“朕看著老五和那丫頭似乎真的是彼此有意,眼見著老五過年就二十了,他的終身大事老這麽拖著也不像話,如果母後――”


    “哀家喜歡她是哀家喜歡她,卻並不代表她適合做咱們皇家的媳婦。”出乎意料,薑太後的態度竟是異常堅決。


    “可是依朕看來,老五那裏未必能夠說的通。”孝宗又道。


    薑太後聞言,終於緩緩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然後還是麵無波瀾的擺擺手道,“這事兒以後再說吧,不必急在一時!”


    孝宗不會是真的想要促成宋灝和明樂,這一點毋庸置疑,可是她自己心裏――


    亦是不曾看好這門婚事!


    “也是,易家那個丫頭年歲還小,就算是要議親,也還可以拖上個一兩年。”孝宗笑道,“回頭朕也叫內務府的人給看看,眼下京城還有哪些人家的閨秀足以和老五匹配,整理了單子送過來給母後過目吧。趁著他人在京中,也該早點把這事兒給辦了。”


    薑太後雖然和宋灝的關係冷淡,但到底她是太後,又是宋灝的生母,宋灝的親事肯定不能越過她去。


    孝宗這話明顯就是個試探的意思,薑太後如何不知,於是隻就不置可否的扯了下嘴角,然後重新閉上眼去。


    孝宗見她臉上疲憊之色漸濃,也就起身告辭,“母後累了半天,今天就早些叫他們傳膳,吃了睡下吧,兒子禦書房還有折子要看,就不陪您用膳吧。”


    “嗯!”薑太後淡淡的應了聲,擺擺手道,“你去吧!”


    “兒子告退!”孝宗拱手施了一禮,然後就自顧轉身離去。


    聽著他出門的腳步聲,薑太後一動不動的靠在那裏沒有動。


    孝宗走到門口,突然又止步回頭看了眼。


    昏暗的光線之下,那婦人的臉色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灰暗和蒼白,竟是有些死氣沉沉的味道。


    孝宗的目光不由的一深,不知道在想什麽,又再匆匆一瞥就一撩袍角邁了出去。


    她前腳剛一走,炕上原本正在昏昏欲睡的薑太後就突然睜開眼。


    目光如炬,清明如許,莫說是疲憊,卻是連絲毫老邁混沌的跡象也沒有。


    “太後!”常嬤嬤端著一碗藥從外麵進來。


    薑太後自顧坐直了身子,招呼她把藥碗遞過去,一邊問道,“走了?”


    “嗯!”常嬤嬤道,臉色陰沉無比道,“經過這一次,這嫌隙怕是要越結越深了,太後您――”


    薑太後仰頭把一碗暗褐色的藥湯灌下去,順手把碗遞還給她。


    常嬤嬤話到一半,手裏捧著那空碗卻是突然止了話茬,眼中隱隱有渾濁的淚光閃爍異界神選之女。


    薑太後略略別過眼去,佯裝沒有看到她眼底泛起的水光,拿帕子拭了拭嘴角,淡聲吩咐道,“去把那個丫頭帶過來吧!”


    “是,太後!”常嬤嬤聞言猛地回過神來,急忙起身用袖子擋住那碗沿上被自己手指捏出的裂痕,匆忙轉身退了出去。


    薑太後目送她離開,這才展開方才用過的帕子,看著上麵沾染的汙漬眼底閃過一絲殺意凜冽的幽光!


    常嬤嬤去了不多時,就帶著一身宮婢打扮的易明菲重新走了進來。


    “臣女給太後娘娘請安!”易明菲急忙屈膝見禮,使勁低垂著眼眸,心跳如擂鼓。


    她這一次匆忙進宮,自知是給明樂闖了禍,本以為必死無疑,卻未曾想長平竟然病急亂投醫把她帶到了薑太後這裏,而更叫人意想不到的是,薑太後竟然會叫常嬤嬤把她藏在了自己寢殿裏。


    按理說,薑太後對明樂也並不是十分喜歡的,這樣救她於危難的做法讓她越發慌亂不安。


    這裏易明菲正在緊張不安的時候,外麵玲瓏就進來通稟道:“太後,義陽公主求見!”


    易明菲心下一喜,也忘了薑太後在場,本能的扭頭朝門口的方向看去。


    薑太後看著她潛意識的裏的動作,嘴角意味不明的晚了晚,神色之間多了一點隱晦玩味的東西在裏頭――


    那個丫頭心狠手毒翻臉無情,竟還有人會將她做救星一樣的依賴和緊張?


    薑太後心中念頭一晃,然後就飛快的收攝心神對玲瓏吩咐道,“叫她進來吧!”


    “是!”玲瓏應聲退出去,不多時就引著明樂重新從外頭進來。


    “義陽見過母後,母後金安!”明樂進門,就是恭謹禮讓的屈膝對薑太後施了一禮。


    薑太後略略抬眸打量她一眼,然後就扭轉目光對旁邊的常嬤嬤道,“去看看小廚房的晚膳做好了沒有,你帶那個丫頭先去偏殿用一些吧,讓義陽陪哀家說說話!”


    剛剛才把易明菲叫來,轉身又打發了,明顯就是要支開她的意思。


    易明菲和常嬤嬤都心知肚明。


    “謝太後賜賞!”易明菲小心翼翼的施了一禮,就順從的跟著常嬤嬤往旁邊的偏殿走去,經過明樂身邊的時候忍不住稍稍側目擔憂的看了她一眼。


    明樂莞爾,還給她一個心安的眼神。


    目送易明菲離開,暖閣裏就隻剩下薑太後和明樂兩個人,明樂這才莊重的提著裙子麵對薑太後跪下,用了最隆重的禮節,伏地對她叩了個頭,字字清晰道:“易明樂謝過太後娘娘的袒護之恩!”


    不再是逢場作戲的母慈女孝,而是從她們各自的身份立場出發,發自內心的道了一聲謝。


    薑太後會支走易明菲就是因為看出來她有話要說,此時卻也不意外,坦然受了她的大禮。


    易明菲會對這麽一個有心機的狠毒丫頭推心置腹本來已經叫人費解,而這個丫頭,難得做了件好事,卻要背著當事人對她致謝,更是悖於常理。


    薑太後隻就淡淡的看她一眼,卻沒有問原因,抬了抬下巴道,“起來吧!”


    “謝太後!”明樂抿抿唇爬起來,端端正正的立在當前。


    薑太後也沒有賜坐,開口就直言不諱的問道,“今日之事,你欠下了哀家一個人情惡少,嬌妻難追!”


    之前是明樂吩咐拿著令牌把易明菲強塞到薑太後這裏讓她幫忙瞞天過海的,當時長平就覺得太過冒險,但是因為三處宮門都被堵死,也隻能病急亂投醫,而更不可思議的事,薑太後竟然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這是個人情,而且還是個天大的人情!


    如果易明菲被當眾從她那裏搜出來,那麽即使她能憑借宋灝的關係順利拜托關係,易明菲也免不了受到重罰。


    更主要的是,因為這種無聊的小事而讓宋灝跟孝宗之間的關係更加惡劣實在是犯不著。


    “其實您隻是更不想看到這件事由殷王殿下來做。”明樂笑笑,卻是不以為然。


    她不去評論薑太後和宋灝之間的人和事,隻是實事求是的陳述了一個事實。


    而薑太後和宋灝之間,卻永遠都存在一重第三人無法理解的隔閡,那仿佛是禁忌,不能容許任何人去碰觸。


    薑太後聞言,臉色一直維持不變的表情終於有了裂痕,滿是敵意。


    她的眼神陰霾而冰涼。


    明樂坦然迎著她的視線,與她對視。


    “你那邊宮裏的東西都被昌瑉砸的七七八八了,要重新拾掇起來當是得要幾日的時間,哀家想你住到旁人宮裏去也會不自在。”半晌,還是薑太後唇角一勾打破沉默,“聽聞易老夫人的身子還沒好利索,你就先回去暫住幾日吧!”


    易明峰回來,李氏又出事,雖然具體的情況明樂不知道,但是可想而知,現在府裏應該正是雞飛狗跳鬧的最熱鬧的時候。


    薑太後叫她這個時候回去?


    這是為了報複自己方才對她的傲慢無禮嗎?


    明樂的目光沉了沉,不覺又對她多看了兩眼,細想之下也馬上明白――


    薑太後這是給她機會,知道她對二房那些人的執念很深,所以這便借口讓她回去一償心願的吧?


    “太後,您這是一定要讓我承您的情是嗎?”明樂歎一口氣,苦澀的開口問道。


    薑太後一再的縱容她,甚至於推波助瀾在為她所謀的種種創造機會,已經不單純隻是做戲給孝宗那些人看那麽簡單了,同時還是在竭盡所能從心理上對她施壓。


    即使她冷血無情,但傲氣和自尊還是有的,隻要她現在被迫受到的恩惠越多,那麽漸漸的,就會在心理上行成一種虧欠感,帶到來日方長的時候,薑太後再對她有要求,她便不能輕易的拒絕。


    這也的確是個攻心的上上之策。


    現在受她的恩惠越多,以後就越有可能要受她的挾製。


    在薑太後把需要償還的條件盡數擺在明麵上之前,這個條約――


    實在是冒險!


    意圖被挑明,薑太後也不惱怒,反而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來,道:“你是個難得的聰明丫頭,哀家跟你說話也不喜歡拐彎抹角,橫豎哀家的條件都擺在場麵上,所有的決定權都再於你。你要是不要?”


    “這樣的條件,我自然不會拒絕!”明樂想都不想的回答。


    “不問哀家所需你給的回報?”


    “我向來都隻在乎眼前能見的好處惑君全文閱讀!”


    “哀家也知道你不會拒絕!”薑太後舒一口氣,臉上露出一個早知如此的表情,說著忽而眸色一冷扭頭朝一側半掩在屏風後的窗口深深的看過去一眼。


    “他越是喜歡你,我就越不能成全你們在一起,你一定覺得像哀家這樣為人母親的人,根本就不配吧?”


    明樂地垂著眼眸,不置可否。


    薑太後似乎也沒期待她的回答,緊跟著淒惶一笑,自顧繼續說道,“因為比起讓他心願得償,他活著,才的最打緊的。”


    我不需要他感激我,理解我,我唯一所願,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我所能,讓他在這世上能有一隅安身之所。


    她可以恨我怪我,和我形同陌路,我隻要他活著。


    薑太後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完全出乎明樂的意料之外。


    明樂心頭劇烈一震,驟然抬頭朝她看去。


    薑太後亦是目光冷毅的回望她。


    這個叱吒後宮風雲數十載的女人,看似走在人生的頂峰,風光無限,高高在上,而她最大的冤枉竟會是那樣的卑微和殘忍。


    “你一定覺得我是這個世上最懦弱無能的母親是嗎?”


    “我沒有權力也沒有資格這樣想,因為這畢竟是你和他母子兩個人之間的事。”


    “為了讓他活著,你可以不惜一切手段,甚至於為了迫使他離開這個危險的核心地帶,寧肯讓人他重傷了他。”“可是一個人活著的方式有很多種,有些人隻求留有一條性命苟延殘喘就足矣,但另有一些人,是注定不能那般卑微的去活的。在你不遺餘力保護他的時候,你知道他所要的是哪一種人生嗎?”


    “你沒有做過母親,你不懂!”


    對一個母親而言,最可怕莫過於親眼看著自己的親生兒女去死。


    明樂心頭微怔。


    她是覺得宋灝那樣的人活就應該活在人生的定點,傲視一切,俯瞰一切,將這大千世界芸芸眾生都盡數收於眼底。


    可是作為母親麽――


    如果現在問他,如果當年可以給浩心一線生存的希望,怕是盡管顛沛流離也好,此生不見也好,她都也是會和薑太後做出一樣的選擇――


    讓他活著!


    活著!這才是最重要的!


    這一刻,明樂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裏矛盾的有些莫名其妙,左思右想之下,就是自嘲的哂笑出聲。


    希望他活著,亦是想要看到他榮光無限活在人生頂點的模樣。


    她對自己都不曾有過這麽貪婪而執著的念頭,卻偏偏,見不得宋灝那人的人衰敗和沒落的模樣。


    那個男人,仿佛生而就應該過那樣光彩瑰麗的人生嗬!


    薑太後見她失神又發笑,眼中也跟著閃過一絲狐疑的情緒,苦笑道,“你覺得我不可理喻是吧?”


    ------題外話------


    武安侯府的事情覺得要盡快掃幹淨了,s搬回家去攪和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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