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樂和宋灝落後兩步,待到兩人走的稍遠了,明樂就回頭握住宋灝的一隻手仰頭看向他道,“我知道你心裏為難,就不要跟著去了。”


    再怎麽說宋灝都是薑太後的親兒子,不管是什麽秘密,薑太後既然守口如瓶的保留了這麽久,明顯就是她不想道予外人知道的事情。


    要讓宋灝去當麵逼問她,於他們母子而言,都是強人所難。


    宋灝抿抿唇,神色複雜的看她,不置可否。


    “放心吧,若是母後就是不想說,我也不會強迫她的。”明樂笑笑,用力的又握了握他的手指,“你若是覺得尷尬,就先去宮門那裏等我吧,我隨後就來!”


    宋灝看著她臉上絢爛如初的笑容,終於也展顏笑了,點頭道:“好!”


    明樂莞爾,這才重新轉身快步追上慶膤公主和秦嘯兩人往正殿的方向走去。


    玲瓏守在大門口,見到三人過來不禁奇怪,尤其——


    裏頭還有個外男的秦嘯。


    “奴婢見過長公主,見過王妃,給秦大人請安!”怔了一怔,玲瓏連忙迎著下了台階給三人見禮。


    “免了吧!”慶膤公主道,麵有憂色的看一眼她身後緊閉的殿門,“這會兒皇嫂的身子如何了?”


    “太皇太後醒過來之後,精神都還算好,不過李太醫交代了最好是靜養幾日,不宜操持宮務,這會兒——”玲瓏也很為難,說著就是欲言又止。


    “你進去通傳一聲吧,看看母後方不方便見我們。”明樂道。


    雖然這個時候最是迫切的需要一個真相,可是她不想也不能勉強薑太後,哪怕隻是為了宋灝也不能。


    “是!”玲瓏不好推辭,福了福身轉身進了內殿。


    三個人各自垂眸思量著,心裏都早做著準備——


    十有八九,薑太後是不會願意見他們的。


    這邊想著正在略略失神,裏頭就傳來玲瓏的腳步聲。


    三人立刻整肅了神情抬頭看去,玲瓏出來對三人屈膝一禮,道:“太皇太後有請!”


    這倒是十分意外的。


    慶膤公主和明樂互相交換了一個疑慮的眼神,卻是趕緊的抓著機會跟著玲瓏進去。


    薑太後大病初愈,並沒有在床上歇息,而是靠坐在寢殿旁邊暖閣的大炕上,一手的手肘撐著炕桌,臉色有著久病之人的憔悴和蒼白,但精神看上去卻還是可以的。


    聽聞幾人進門的腳步聲,她就睜眼瞧了瞧。


    三人上前見禮。


    見到來人裏頭有慶膤和秦嘯她倒也不奇怪,很自然的吩咐玲瓏看座,然後就揮手打發了玲瓏下去。


    玲瓏也是個乖覺懂事的,行了禮就順從的帶上殿門退了出去。


    “母後的身子好些了嗎?”明樂問道。


    “人老了,總是會有這樣那樣的毛病,沒什麽妨礙,不必掛在心上。”薑太後道,麵色平靜無喜無悲,轉向了慶膤公主,“聽玲瓏說,這段時日我在病中,都是你在例外奔忙照料著,辛苦你了。”


    “皇嫂說哪裏話,與我之間還需要這樣客氣嗎?”慶膤公主道,眉宇之間卻有散布出去的憂愁之色。


    相較於明樂和秦嘯,今時今日,她才是最忐忑於要來見薑太後的那個人。


    因為在她的心裏,對這個心情清冷,但是殺伐決斷的皇嫂一直都十分的敬重和仰慕,是把薑太後視為真正的親人來看待的。


    隱隱的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雖然也想知道其中真相,但是在這樣接近於所謂真相的同時她又是猶豫不安的。


    害怕自己會承受不了那所謂真相的分量。


    “母後,兒媳此來,一來是來向您請罪的,二來也是有些事情不明,想要問一問您,不知道您可是方便?”明樂心裏雖然也隱隱有些不安,但是相較於慶膤公主,她卻是有決斷的多,直接不給自己任何的退路的就先開口把話擺了出來。


    “她們說你綁了常嬤嬤?”薑太後聞言隻是神色平靜的揉了揉眉心,既沒有失望也沒有暴怒的跡象,反而叫幾人覺得反常。


    “是!”反應了一下,明樂說道,然後把他們懷疑常嬤嬤的種種依據,以及常嬤嬤對於此事的反應言簡意賅的和薑太後說了。


    說話間三個人都安安注意著薑太後的神色變化,可是自始至終她的神色都是出人意料之外的平靜。


    “常嬤嬤,阿灝已經讓人拖下去處置了。”最後,明樂說道,起身對著薑太後誠摯的屈膝福了一禮,“常嬤嬤雖然包藏禍心,但到底也是服侍了母後許多年的老人了,唯恐母後再見到她會平添傷感,所以在這件事上阿灝和兒媳就自作主張,先行把常嬤嬤處置了,還請母後見諒。”


    薑太後臉上的表情淡淡的,閉眼撚了兩下手裏佛珠,然後就遠遠的抬手虛扶了一把。


    “罷了,你們也是一片孝心。這些年我也是年歲漸漸的大了,對於管理宮務方麵多有些力不從心了,看樣子是該好好整頓整頓了。”薑太後道,說著停頓片刻,緊跟著就是話鋒一轉,歎息道,“哀家也是萬不曾想到,常嬤嬤會是這麽樣的一個人。既然是證據確鑿,你和灝兒做的就沒錯,不過後來,她可能還說過什麽?”


    “沒有!那常嬤嬤能夠不顯山不露水的在母後身邊蟄伏這麽久,想來也不會是個簡單的,審也是白審的。”明樂回道。


    “當時灝兒他們兩個把搜集到的證據擺出來,她也不曾分辨什麽,已經算是默認了。”慶膤公主道。


    想著還是唏噓不已。


    薑太後這麽精明的一個人,居然也會被人算計了這麽久而一無所知。


    “是啊,倒是我粗心大意了,竟然一直都不曾發現自己的身邊還藏著這樣的一個人。”薑太後略有所感的一聲長歎。


    誠然明樂是被她那一聲歎息混淆了判斷力,隻就因為她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對於和常嬤嬤之間多年的主仆情誼多少有幾分惋惜的。


    可是後麵轉念一想才又覺得怪異。


    這薑太後的反應,未免反常,似乎——


    她是在有意無意的探自己的口風,想要知道常嬤嬤是否招認了什麽出來的。


    沉默片刻,慶膤公主又道:“皇嫂,雖然常嬤嬤什麽也沒說,但是按照目前的種種跡象顯示,她背後都還應該有高人指點,否則她何故設這麽大的一個局,在皇嫂你身邊蟄伏了整整三十年。而且現在樂兒還懷疑之前在您身上種植雙生蠱的凶手根本就是宋沐,而是另有其人,宋沐隻是那人用來混淆視聽的一個擋箭牌罷了。”


    “怎麽會有這樣的事?”薑太後詫異道,眉心擰成了疙瘩,隨後卻是不可置信的笑了出來,“誰會處心積慮的來算計我這麽一個久居深宮的婦道人家?想想也覺得荒唐。”


    “從烏蘭大巫醫那冊子上麵的記載,以及梁青玉給您診斷的情況來看,兒媳可以斷定,之前給您下蠱的的確是另有其人。”明樂說道,滿麵肅然,仔細的斟酌了一下用詞,然後又對薑太後道,“按理說母後你大病初愈,兒媳不該再叫您勞心傷神了,可是眼下這事情卻是蹊蹺的很,又事關母後的鳳體安康,現在看來,唯有揪出常嬤嬤背後指使她的那個人,才有可能找到真正給母後種蠱的真凶。所以兒媳唐突,可否請母後您試著回想一下,早在三十年前,常嬤嬤到您身邊的那段時間前後,可是和什麽人結怨,或者起了大的衝突的?”


    關於常嬤嬤身後那人的真實身份,其實明樂和宋灝的心裏都已經有了計較。


    隻是因為沒有發現那人要做此事的動機,並且也沒有真憑實據,所以也不好明著對薑太後施壓,隻能用試探性的口吻來探她的口風。


    “這樣啊!”薑太後的臉色無異,聞言就很是認真的揉著太陽穴想了一會兒,最終卻是一籌莫展的搖頭,“那個時候我出門都少,在盛京的閨秀圈子裏也沒個交惡的人,再者說了,即使女子之間有些勾心鬥角的小毛病,哪裏用得著使出這樣大費周章的伎倆來。”


    若說是她年輕時候和哪個彼此交惡的閨秀小姐之間鬧出來的事,不隻是明樂,就連慶膤公主和秦嘯都不會相信。


    哪個閨閣小姐能使出這樣的大手筆來對付一個婦道人家?更何況,這樣首屈一指的蠱,在大鄴這樣排斥巫蠱之術的地界裏,去哪裏找?


    “是啊,就算是尋常的人際交惡,又有誰有魄力使出這樣的大手筆來陷害太皇太後。”秦嘯深以為然的點頭,抖平了衣袍起身,徑自走到薑太後麵前對她恭敬的施了一禮,然後從袖子裏掏出一卷信件呈到她麵前,道,“太皇太後先看看這個吧!”


    薑太後沒有馬上去動那些東西,目光從上麵匆匆一掃,就抬眸遞給秦嘯一個詢問的眼神。


    “微臣唐突,請太皇太後過目!”秦嘯道,神情語氣一如既往的恭敬,完全不似他平時情況傲慢的神氣。


    看著薑太後取了那些信件拆閱,慶膤公主下意識的攥緊了手心,眼睛一眨不眨緊張的看著。


    明樂也敏銳的注意著薑太後的反應。


    那些信件的信封上都是空白的,薑太後在拆閱第一封信件的時候,信紙剛剛展開,她捏著信紙的指尖就不覺的用力捏緊了。


    雖然隻是一瞬間極為微妙的動作,但是在場的三個人還是看的清清楚楚——


    那一眼之下根本還來不及細看信上內容,那麽就隻有另外的一種可能——


    薑太後的反應,全然是因為這信上字跡。


    換而言之——


    她是認識這寫信之人筆跡的。


    薑太後一封一封的拆閱著信件,從開始的狐疑到後麵的詫異,震驚。


    一共五封信,每一封的內容都很簡短,並且沒有任何的署名和落款。


    看到後麵薑太後拆信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一張信紙扯出來的時候,因為太過激切,生生的將那紙張撕拽成了兩片。


    最後把信函一一閱覽過後,她的整張臉上就都裹了一層堅冰,臉色發白,帶了明顯的怒色。


    “這些信件是從哪裏來的?”怒然的一拍桌子,薑太後的目光銳利,猛地抬頭朝秦嘯看去。


    秦嘯但笑不語,神色之間頗有幾分寂寥。


    深吸一口氣,明樂上前一步代為解釋道:“兩月之前,秦指揮使的母親秦夫人舊疾複發,決定搬回易縣的老家居住,在翻新家中老宅的時候從以前秦統領用過的書房的牆壁上發現了一個暗格。這些信件,還有之前那日阿灝當著文武百官抖摟出來的那些來自於孝宗的密信,全都是從那個暗格裏發現的。”


    “怎麽那天灝兒拿的那些信——”薑太後聞言一驚,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


    她一直以為那日宮門生變,宋灝拿出來的那些所謂孝宗的親筆書函都是偽造的。


    這樣的事情,宋灝不是做不出來。


    明樂苦澀一笑,搖頭道,“母後,滿朝文武哪裏是那麽好糊弄的?如果那些信件隻是阿灝無中生有偽造出來的,當時包括楊閣老在內的那麽多人傳閱之後,怎麽可能沒有任何一個人發現破綻?而且退一步講,如果那些信件真的不是出自孝宗之手,以您和他母子那麽多年對他的了解,您覺得他會就那樣輕易就範嗎?”


    依照孝宗的脾氣,如果不是心虛的話,當時隻怕就要歇斯底裏的鬧開了,哪裏會像當時那樣,隻就不痛不癢的分辯了兩句就作罷了的?


    “倒是我疏忽了!”薑太後喃喃說道,泄了口氣,還有些沒有回過神來的坐在炕上一動不動。


    “這兩批信件”


    明樂略一晃神,就聽薑太後問道,“秦指揮使和秦夫人都親自確認過了,因為裏麵也發現了秦統領寫過的一封回信,所以可以斷定,這些信件都是真的。唯一不同的是,孝宗寫給秦都統的那些信件都蓋了私印,也有署名的。可是另外這一些,卻是沒有署名和落款的。”


    薑太後的神智混沌,好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定了定神重新抬頭看向明樂道:“你在懷疑什麽?”


    明樂走過去,取了其中一封信飛快的掃過,然後才對上薑太後是視線,認真道:“這些信件的內容母後也都已經一一過目了,雖然說出去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但是現在我們至少可以判定一點——那就是,當年秦統領所做的一切,都是聽命於這寫信之人的命令的,這一點,母後應該也不會否認吧?”


    薑太後看著桌上的信紙,若有所思,緊繃著唇角沒有接話。


    明樂在她旁邊的位子上坐下,把桌上那些信紙整理好,一邊繼續說道,“當年先帝德宗心胸狹隘,因為有心人士的挑撥而做了許多為人所不齒的錯事,其中包括——”


    明樂說著一頓,不忍的看了慶膤公主一眼,然後才又繼續說道,“利用秦統領設計慶膤公主的事,並且因為那件事而間接的導致母後和德宗皇帝之間生了嫌隙而離心,再到後來的宗皇帝重病之下和孝宗一起合謀設計的那場宮變,他們自以為謀略過人,但實際上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是無形之中被人唆使而促成的。那個人,利用他安插在朝中的心腹秦穆之秦統領做他的內應,步步精準的算計,叫德宗皇帝對您和阿灝母子兩個生了疑心,並且策動了那一場駭人聽聞的兵變,幾乎將你們母子置於死地,又幾乎顛覆了整個大鄴王朝的統治。母後,這樣的話說出去是沒人會信的,可是這些信件擺在這裏,事實擺在這裏。確實證明,背地裏的確是有這樣的一個人,他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他用了至少是三十年的光陰,把整個大鄴王朝的天下後宮就盡數掌握在手,生死之差,全都握在他的一念之間。秦穆之是他的人,常嬤嬤也是他的人,與他們相較,這一次出現的梁青玉就實在是不值一提了。現在母後的心裏還能不能找出蛛絲馬跡,能夠揣測到他到底是什麽人?”


    有這樣的一個人,運籌帷幄,決勝千裏,更是兵不血刃。


    這麽多年,他隱在幕後,不顯山不露水,卻是一一場接著一場的通天陰謀,把整個大鄴朝中政局,後宮諸事盡數的算計在內,牢牢掌控。


    先是利用慶膤公主叫薑太後和德宗之間反目,並且借助德宗狹隘多疑的個性,把這件事最大程度的擴大渲染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以至於最後輕而易舉的策劃了一場奪嫡之爭,險些將宋灝母子置於死地。


    這個人的用心何其歹毒,布局何其精密?


    也許當時也不是全無破綻露出來,隻是誰會想到,那樣一場關乎社稷安危的大動亂,竟然還會有一隻幕後黑手在暗中推動。


    慶膤公主的事情姑且不論,隻就十六年前,德宗和孝宗聯手社稷宋灝母子謀逆所引發的那一場宮變的手筆就叫絕大多數人聽了膽戰心驚。


    那一次的事件,死了多少人?隻就禦林軍和虎威大營的無辜士兵就血流滿地,折損了將近二十萬。


    再加上被牽連在內的朝廷命官,對整個大鄴朝廷的政局可以說是造成了一場毀滅性的衝擊,整個前朝的格局都被徹底的清洗了一遍。


    以前隻覺得這些都是德宗和孝宗那對父子狹隘不容人所致的,隻覺得這父子兩個喪心病狂令人發指,可是如今,更深一層的內幕被挖掘出來——


    這個幕後策劃一切的人,當真是叫人覺得敬畏也恐懼。


    敬畏的是他這樣運籌帷幄又天衣無縫的布局和算計。


    恐懼的是他於無形中推動一切運作的那份魄力和手段。


    有這樣的敵人,而且還是隨時隨地隱在暗處的——


    想想都叫人覺得毛骨悚然。


    薑太後的目光死死的盯著那些信件,臉色發白,顯然也是出於極大的憤怒和震驚之中。


    看這個樣子——


    不管她知不知道背後那人是誰,但秦穆之的真實身份,和當年慶膤公主的事還有奪嫡一事的內幕,最起碼也是這會兒才頭一次知道的。


    “母後?”見她久久不語,明樂忍不住試著開口喚了她一聲。


    薑太後聞言一個機靈,立刻重新整肅了神情抬頭看向秦嘯道:“這些信件既然是你父親留下的,你就應該知道它意味著什麽,現在你把這些信件拿出來,有想過可能隨之而來的後果嗎?”


    “相較於所謂的後果,在秦嘯和家母看來,都不如一個踏踏實實的真相來的更有價值。”秦嘯無所謂的笑了笑,神情之間是他一貫灑脫不羈的風度,道:“不瞞太皇太後所言,這些年,我母親一直都因為父親的死耿耿於懷,甚至於將此歸咎於慶膤長公主,恨了許多年,也曾不止一次的要求我手刃殺害我父親的凶手。這一次,她捧了這些東西出來,如果真能得一個水落石出,對微臣母子而言,都是解脫。我想要知道我父親當年到底是為誰效命的,他現在雖然已經身死,但微臣和母親還是需要一個明白的。”


    慶膤公主眼中閃過一抹苦澀的情緒,默然的移開視線。


    薑太後神色複雜的看了秦嘯一眼,問道:“這些信件,還有別人看過嗎?”


    若是這樣的消息散播出來,必會引的人心惶惶,山河動蕩。


    這樣的後果,不是他們在場任何一個人能夠承擔的了的。


    “母後放心,兒媳知道輕重。”明樂接口說道,“隻是因為小皇姑和秦指揮使的父親都曾牽涉其中,而他們又都想要知道幕後那人來要一個清楚明白罷了。對外,我和阿灝會把消息嚴密封鎖,不會走漏分毫的。”


    對於宋灝和明樂,薑太後還是放心的。


    隻是因為事關重大,才不得不多問一句好讓自己安心罷了。


    “嗯!”薑太後點頭,一一的把那些信函收了,半晌卻是再沒吭聲。


    明樂和秦嘯等人看著她的一舉一動,都在暗暗估摸著她心裏的想法在等著她的後話。


    見她半天不語,慶膤公主終於按捺不住,試探著開口道,“皇嫂,這人的幾封信上都是在言簡意賅的布局,而且從全局上看,不僅針對咱們大鄴的江山社稷,好幾次三番把你和灝兒算計在內,這樣居心叵測的用心,叫人想來都覺得膽寒。你真的沒有任何的蛛絲馬跡,也揣測不到這人的身份嗎?”


    “如你所言,這人居心叵測叫人匪夷所思,哀家的腦子裏頭現在也是亂糟糟的,一時也想不起來誰能有這樣大的能力和用心了。”薑太後道,也是一籌莫展的對秦嘯道,“按理說秦穆之做出這樣的事,是玩死也難辭其咎的,哀家姑念你們母子都不知情,再者你肯交出這些信件來,對社稷有功,功過相抵,就不追究了。這件事事關重大,不宜外傳,暫時就擱置到這裏把。至於你們想要知道的那個幕後的策劃者,哀家暫時也沒有頭緒,需要一點時間,仔細的想一想。”


    秦嘯母子雖然不知道秦穆之是所作所為,但是按照朝中律法,秦穆之這罪名已經超出謀逆大罪太多,完全是該誅九族的。


    薑太後說不追究秦嘯母子,其實最大的原因還是不想將這件事的影響擴大化。


    而當然了,以她的魄力,說出來的話就自然會算數,既然已經表明到此為止,就不會背地裏再對秦嘯母子做什麽的。


    這一點,明樂還是放心的。


    見她下了逐客令了,明樂等人心裏都是難掩的失望。


    好在是這樣的結果他們也都早有準備,故而也沒再勉強。


    “這些信件——”明樂遲疑著指了指桌上的信件。


    薑太後抿抿唇,把整理好的信紙壓在手下,道,“這些東西暫時先留在哀家這裏吧,也好有個平整,讓哀家試試能不能想起點什麽來。”


    “這樣也好!”明樂並不反對,對她屈膝施了一禮就先一步轉身離開。


    秦嘯和慶膤公主跟著告辭出來。


    三個人先後的出了正殿大門,慶膤公主忍不住皺眉回頭又看了一眼,對明樂道;“看來,皇嫂已經猜中那人的底細了,隻是不想告訴我們罷了!”


    秦嘯莞爾,眯了眯眼睛神情玩味,“相較於這,我更好奇太皇太後留著這些書信是要做什麽的。”


    說著也是轉向明樂問道:“殷王妃你覺得呢?她會是留著證據,準備要當麵去質問那人?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們就應該提前安排人在這萬壽宮周邊蹲點,說是會有意外的收獲也不無可能。”


    “你覺得呢?”明樂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不置可否。


    但是神色之間的意思卻很明顯——


    她並不讚同秦嘯的調侃之言。


    而誠然,秦嘯也隻是存心打趣,自己心裏也沒有這樣的想過。


    薑太後是什麽人?怎麽會做這樣眼皮淺的事?


    他們離著所謂真相明明隻有一步之遙了,可是——


    這一層窗戶紙隔在當中,到底何時能夠徹底戳破?


    還是未知數!


    三個人各懷心思,铩羽而歸。


    待到三人走後,暖閣裏的薑太後就起身走到旁邊捧了一盞宮燈放在炕桌上,點燃了裏麵燭火,就著跳躍的火光把那些彌足珍貴的證物信紙一張一張的焚成灰燼。


    自始至終,她的神色始終如一。


    淡淡的,而帶了一種冷漠平靜的味道,無喜無悲。


    最初知道這些真相的時候,她也如石破天驚幾乎被響雷劈成兩半。


    但是這會兒冷靜下來,整個人就恢複如初。


    她不是看不出來明樂那幾個人眼裏懷疑和試探的成分,可是——


    有些事情,也隻能如此。


    當然,現在她也更確信——


    那人還沒有罷手。


    他會處心積慮的籌謀了這麽多,以前不知道的時候,她因為那些陳年舊事已經如水流逝,可是現如今又抖露了這樣的內幕出來,她也不得不承認,原來這麽多年以來,他從來就沒有釋懷過。


    他的報複,一直都不曾間斷。


    隻是——


    自己一直被蒙在鼓裏,沒有察覺罷了!


    曾經她痛恨德宗的狹隘和薄情,鄙棄他算計慶膤又傷害宋灝的行徑,可是是直到了這會兒才恍然大悟——


    原來這一切都不是偶然,而是那人苦心孤詣設計安排給自己的命運。


    慶膤是受了她的牽累,宋灝也是。


    這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人送給她的所謂回報!


    嗬——


    燭火閃爍,映射在她毫無表情的臉孔上,讓她沉默靜謐的眸子裏也跟著躍動起妖異的火光來。


    女人的麵龐始終平靜如一,看著那些書寫著巨債的書信在躍動的火光中一點一點的被焚燒成了灰燼。


    最後火光熄滅的一瞬,薑太後緩緩抬手遮住了眼睛。


    眼前的宮殿空曠而荒涼,視線被遮擋,整個世界都陷入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中。


    這濃黑的夜色中,有什麽冰涼而澄澈的液體滾落火盆裏,把裏麵最後的一點餘火澆熄。


    半刻中以後,門外忐忑守候的玲瓏終於等到薑太後神色平靜的開門出來。


    因為明樂等人走的時候都是表情凝重,玲瓏一直很擔心裏麵薑太後的情形,但是沒有得到傳召也不敢貿然進去打擾,故而隻能守在外麵。


    此時見她出來,還是這樣一副雨過天晴不露半分跡象的表情,就是狠狠的愣了下。


    “奴婢給太後皇太後請安!”回過神來,玲瓏連忙見禮。


    “嗯!”薑太後淡淡的應了聲,目光四下掃視了一遍院子裏,問道,“常嬤嬤和翡翠都處置了?”


    宋灝處置常嬤嬤時候也隻是報的她教官不嚴,縱容宮女亂傳閑話散播流言的罪名。


    玲瓏和常嬤嬤還有翡翠畢竟是共事多年的交情,聞言就落下淚來,擦著眼淚道:“嗯!王爺下令,都給處置了!”


    “明兒個就傳哀家的口諭個內務府,加他們來人,把這段時間萬壽宮裏主次不分亂嚼舌頭的奴才全部替換掉,一個不留,再讓他們找老實本分的替換上來。”薑太後吩咐道。


    玲瓏聞言一驚,詫異的張大了嘴巴,隨後發現自己失態,連忙垂下眼睛答應著,內裏卻是心驚不已。


    這段時間,梁青玉居住在萬壽宮,裏外的人緣那是一等一的好,再加上外麵的宋灝夫妻不合的流言滿天飛,這宮裏十有八九的奴才都明裏暗裏的巴結到梁青玉那裏去了。


    薑太後說要全部處置了,也就是說她要把整個萬壽宮裏的人脈徹底清洗一遍了。


    這樣大的動作之下,玲瓏不想也知道——


    太皇太後這是動了怒氣了。


    同時更加明白的就是——


    不管怎樣,殷王妃的地位都是相當牢靠的,攝政王和太皇太後都用行動的證明了這一點!


    “奴婢知道了,明兒個一早就叫內務府來人處理。”玲瓏低眉順眼的應道。


    “屋子裏一個火盆進去收了吧!”薑太後道,說完就徑自去了後麵的佛堂。


    明樂從萬壽宮出來,就和慶膤公主還有秦嘯分道揚鑣。


    慶膤公主最近住在宮裏,住的萬壽宮相鄰的一處較小的宮殿,方便照顧薑太後那邊。


    從萬壽宮出來,她就回去了。


    秦嘯直接告辭出宮,明樂則是得了趙毅傳信,說是宋灝被宋子昇請去了禦書房,讓她先去綺羅殿那裏少時休息,稍後等他出宮的時候順道過去接她。


    這段時間兩人為了人前演戲,當真是聚少離多,包不容易這會兒塵埃落定,明樂自然是要等他的。


    得了趙毅的消息就先去了綺羅殿。


    彼時已經到了初更。


    自從變故之後,最近這宮裏的女人們都消停了下來,尤其是晚上,這宮裏的氣氛靜謐的連一絲的生氣也無。


    好在明樂也不是喜歡湊熱鬧的,去了綺羅殿,左右轉了轉,覺得無趣就回內殿尋了張軟榻小憩。


    這一個下午也費了不少的精神,閉著眼不知不覺的就睡了過去。


    采薇抱了被子過來給她蓋上,所有人都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生怕打擾到她的休息。


    宋灝過來已經是二更天了,見她睡著,又看她這幾日明顯顯出幾分蒼白憔悴的臉頰便有些心疼。


    原來是不想吵著她,俯身坐在榻邊就不自覺的抬手去請觸了觸她的臉頰。


    不曾想這麽一點小小的動靜就把明樂從睡夢中驚醒。


    宋灝皺眉:“剛還想著不要吵著你,怎麽這樣容易就醒了?”


    明樂本來是下意識的想要起身,這會兒見到是他就索性賴著不動,彎起眼睛笑了笑道:“事情都忙完了嗎?這是什麽時辰了?”


    “二更剛過。”宋灝道,就著手又蹭了蹭她的臉頰,“這邊沒什麽事了,你先醒一醒,我們回府。”


    “嗯!”難得的心情舒暢,明樂猶豫著卻是懶得動,裹在被子裏左右蹭了蹭。


    宋灝看她這副模樣,不禁啞然失笑,讓人取了件半厚的鬥篷過來,裹著了她直接就抱著她往外走。


    剛從暖被窩裏出來,明樂著實的不想動,雖然知道這樣於理不合,但轉念一想,橫豎這大半夜的也不會有人看見,於是就心安理得的窩在他懷裏閉目養神。


    宋灝抱著她,身後跟著一串兒揚眉吐氣跟打勝仗差不多的婢女侍衛往外走。


    雪晴等人是真的有種大戰告捷一般的自豪感,無端的被那些流言蜚語刺激了大半個月,好不容易得了這樣大團圓的結局,真是恨不能敲鑼打鼓的四處宣揚一番,叫那些碎嘴敢傳閑話的人都知道,王爺和王妃之間伉儷情深,豈是什麽阿貓阿狗就能破壞的?


    一行人喜氣洋洋的往外走,隻有明樂興致缺缺。


    這裏要出宮門,還得過前朝的幾處花園和殿宇,距離有些遠。


    綺羅殿外準備好了輦車候著,宋灝抱明樂坐上去,又怕她剛睡醒受了涼,就用鬥篷裹了個嚴實,隻露了一張巴掌大的臉孔,用手臂攏在懷裏。


    明樂懶塌塌的靠在他懷裏,繼續閉目養神,因為顧及著這深宮之中隔牆有耳,就隻與他閑話家常兩句。


    正在心不在焉的時候,前麵的一處岔路口那裏就傳來低沉的說話聲,卻是幾位被連夜傳召入宮議事的大臣正趕著出宮。


    “微臣給攝政王請安!”幾個工部的官員連忙讓到路旁請安,有眼尖的立刻就注意到宋灝懷裏攬著的女子,但是夜色之下,那女子又隻露了半張臉孔在外並看不清楚具體的樣貌和身段兒。


    “各位大人連夜還要入宮議政,辛苦了!”宋灝象征性的慰問了一句,輦車直接錯過眾人行了過去。


    待到輦車走遠了,幾個人才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


    “方才和攝政王同乘的是什麽人?不會是王妃吧?”


    “龔侍郎你這消息也太閉塞了,現在京城誰人不知,攝政王冷落王妃,回朝之後就不曾回過王府,據說最近鬧的很不愉快。再說了,若真是王妃的話,也不用這麽三更半夜這麽藏著掖著的了。”


    “我看也是!之前就有傳聞,說是攝政王有意收了那個替太皇太後治病的女大夫的,難不成是——”


    “這樣說來,咱們得趕緊準備準備了,這道賀一事可是趕早不趕巧的。”


    “對對對!咱們得趕緊的,這就趕緊的回去叫夫人準備賀禮。”


    如今朝中攝政王獨攬大權,幾個人正愁不知道宋灝的喜好無從下手巴結,這會兒現成的機會擺在眼前,自然是要瞞著其他同僚,先下手為強了。


    幾個人一合計,隨後就健步如飛的奔出宮去,回去和自家夫人合計著拍馬屁的禮物,卻渾然不覺,這一巴掌是注定要拍在馬腿上了。


    這邊明樂和宋灝自是不知道這些人的小算盤,出宮換乘了馬車。


    車上,明樂還是裹著那件鬥篷,枕在宋灝腿上,仰頭看著他的臉道,“母後那裏,什麽也沒說,不過就他看到那些信件時候的反應來看,她心裏應該是已經有數了。那些信件,秦嘯留給了她,你說她會如何處置?”


    那些信件,其實才是當時動搖明樂,讓她答應和秦嘯合作拉了易明菲一把又幫他引薦慶膤公主的理由。


    “她不會留的!”宋灝想都不想的直接說道,說著神色之間就多了幾分苦澀之意,“隻是這樣一來,我倒是更覺對不起小皇姑了!”


    明樂的心頭微微一動,忍不住一骨碌爬起來,猶豫再三還是開口道:“當年,小皇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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