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的大門在眼前沉重的合上,隔絕了內外兩重世界。


    侍衛們慌了,一時間所有人都愣在那裏,手足無措――


    這裏是大興皇宮的大門,之前明樂敢闖,是因為她的身份特殊,再加上當時所持的理由充分,可是現在光天化日,他們這些人不過區區一些侍衛。


    再者來,之前他們也沒有得到明樂的任何指示。


    “雪雁姑娘?”那侍衛腦中靈光一動,趕緊躍進車廂內去試圖叫醒雪雁,推了兩下無果才驚覺――


    雪雁是中了迷藥暈死過去了。


    方才車上就隻有明樂和雪雁兩個,再加上明樂之前的種種舉動,侍衛們方才了悟――


    雪雁應當是明樂故意留下的。


    明樂一個人進了宮,所有人都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那侍衛手忙腳亂,目光一瞥,便是瞧見桌上一個信封和一個翠綠色的小瓷瓶。


    他眼睛一亮,趕緊拔了瓶塞湊近鼻尖聞了聞,清涼醒腦的氣息,確定是解藥無疑,就忙是扶起雪雁,把藥瓶湊過去。


    雪雁睡的昏昏沉沉的,茫然的睜開眼還是覺得頭腦裏有些發脹,就使勁甩了甩頭。


    “雪雁姑娘,你醒了!”那侍衛驚喜道。


    雪雁朦朧著視線飛快的在車廂裏掃過一眼,沒有見到明樂,就在一瞬間完全的清醒過來,一把抓住那侍衛的胳膊道:“我怎麽會睡過去了?王妃呢?”


    “王妃已經進宮了。”那侍衛急道,“雪雁姑娘,你快想想辦法吧,王妃已經一個人進宮去了,屬下瞧著這事情不對啊。”


    雪雁渾身的血液凝固,猛地一個機靈跳下車,卻赫然發現那八名女暗衛也盡數被留在了原地,一張臉上的血色瞬時就褪的幹淨。


    她確定,王妃是故意的!


    她不是無緣無故睡過去的,是出門之前廚房送過去的茶水有問題。就說無緣無故的,廚房的婆子怎麽會突然過去獻殷勤,如果所料不錯的,當時和她在一起的長平現在應該也是著了道了。


    可是王妃這到底是要做什麽?明知道此行凶險,不叫她跟著也就罷了,連宋灝特意安排在她身邊的八名女暗衛也一起撇掉。


    雪雁的心裏七上八下,六神無主。


    車上那侍衛已經拿著桌上的書信跳下車道:“這封信是剛才放在桌子上的,應該是王妃留下的,姑娘您看看,王妃可能會有指示留下來。”


    雪雁的心緒不寧,抖著手抽出信紙看了,就更是麵無人色。


    “姑娘――”其他人也都緊張的注意著她的神情舉動,忍不住的開口催促。


    雪雁猛地回過神來,一把抓了那信紙扭頭就跑,一邊道,“馬上去步兵衙門傳信給荊王殿下,告訴他王妃孤身入宮,可能會有危險,十萬火急,叫他馬上想辦法。”


    話音未落,人已經奔出去老遠。


    侍衛們不敢怠慢,趕緊的就去了步兵衙門。


    雪雁一路狂奔,繞過大半個皇宮的圍牆,彼時長安和紅玉等人已經按照明樂事先的吩咐在那裏安排設伏。


    因為蕭以薇帖子上所言的開宴時間是在晚上,這會兒離著天黑起碼還有一個時辰,時間充足,一行人正在有條不紊的安排布置。


    見到雪雁驟然出現,長安的一顆心瞬間就提了起來,“你不是跟著王妃的嗎?怎麽到這裏來了?”


    紅玉也皺眉跟了過來。


    “唉!”雪雁歎了口氣,心急如焚,張了張嘴也不知道從何說起,幹脆直接把手裏抓著的信紙塞到他手裏,“你先看看這個吧!”


    長安的視線飛快的在信紙上掃過,雪雁見他一目十行的看完才忍不住跺腳道,“是我一時疏忽,王妃把我們全部甩在了宮外,自己一個人進宮去了。長安,我真該死!”


    其實這件事也怪不得雪雁,而是誰也沒有想到明樂會突如其來的使了這一招,雪雁就算是防備著誰也不會防備著明樂。


    明知道此行凶險,她還一個人去了。


    長安看完那信,就一直緊抿著唇角,一張本來就冷硬而沒有絲毫表情的臉孔上,線條就更是冷硬刻板,仿若一尊萬年冰雕一樣,手指寸寸收緊,不知不覺已經把手裏信紙揉成一團,寸寸成灰――


    明樂的信上其實什麽也沒說,關於她自己可能遇到的處境半分也沒提及,隻是交代他們馬上聯係紀浩禹,不管用什麽方法,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把整個皇宮圍住,不能留下任何一處的死角和漏洞。


    “王妃怎麽會突如其來下這樣的命令?”紅玉不解,困惑的看向雪雁,“我們王爺那裏,有沒有叫人傳信?”


    “我已經吩咐人去了。”雪雁道,滿頭是汗的扭頭看著身側皇宮的方向,“我現在隻是擔心王妃,王妃一個人進宮去了,身邊一個人都沒帶。良妃居心不良,老皇帝心裏又另揣著心思,我是怕萬一――”


    “別胡說!”長安冷聲喝道。


    語氣十分的低沉,臉上有一抹風雷閃過,帶著所有人都從不曾見識過的殺伐之氣。


    “你們在這裏等著接應荊王,我進宮去看看。”長安道,言罷也不等另外兩人做出反應就搶先奔向遠處宮牆的方向,縱身而上,越過牆頭隱沒了蹤跡。


    雪雁不放心,也想跟著去,卻被紅玉一把拽住。


    “宮裏的地形你們都不熟悉,這樣貿然闖進去,不一定能尋到人,反而容易被人發現,到時候皇上隨便栽一個什麽罪名下來,還不都得由攝政王妃來擔待?”紅玉道,握著她的手腕搖了搖頭。


    “可是――”雪雁也知道她這樣貿然闖進去很有可能適得其反,但是又不能放任明樂一個人進宮不管。


    紅玉在心裏飛快的權衡了一下,便下了決心,“我來想辦法。”


    紀浩禹在宮裏也有他的眼線和暗樁,隻是那些原本都是他要留著作為最後絕地反擊的武器的,若是這個時候就啟用的話,對於將來的局勢勢必要造成影響。


    可是眼下――


    也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


    拋開別的不提,隻就現在,明樂的存在對紀浩禹而言就是一股不可或缺的助力。


    紅玉當機立斷,馬上發了密信進宮,幾個人就再不多說一句話,隻是焦灼不安的等著紀浩禹的到來。


    皇宮裏,一頂綠衣小轎被內侍們抬著匆匆走在皇宮外圍的一條林蔭道上。


    因為地處荒涼,那裏人跡罕至,沿路被昨日的暴雨衝刷下來的好多葉子都不及清掃,一眼看去,很有幾分蕭條荒涼之感。


    明樂坐在轎子裏,閉目養神,對轎子外麵的環境卻是絲毫也不關心。


    引路的太監越走越快,到了最後幾乎是一路小跑,飛快的向前。


    轎子顛簸的逐漸有些厲害,明樂的唇角牽起一絲冰冷的笑容,隻是耐心等著。


    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距離,周圍的環境更加靜謐了一些,忽而聽到前麵抬轎的小太監痛呼一聲,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果然來了!


    明樂心中早有防備,忙是抬手一把壓住轎子的內壁穩住身形。


    抬轎的崴了腳,其他幾人合力暫且把轎子放下。


    “鬼叫什麽?”引路的內侍尖著嗓子斥責,不得已隻能重新轉身折了回來。


    明樂掀開轎簾一角,問道:“怎麽回事?”


    “沒什麽!”那內侍忙道,“是這奴才一時不慎腳底下給絆了一下,驚了王妃,還請王妃恕罪。”


    “奴才該死,昨個剛下了雨,地上濕,是奴才一時不慎給滑了腳,讓王妃受驚,請王妃恕罪。”那小太監也連忙跪地請罪。


    “人沒事就好,起來吧!”明樂淡淡的抬了下眼皮,目光掃過,漫不經心的打量了一眼周圍的環境。


    引路的內侍一急,眼底就閃過一抹陰霾的冷光。


    果然下一刻就聽明樂問道,“這裏是什麽地方?本王妃上次去玉坤宮走的好像不是這條路。”


    “回稟王妃,這兩日天兒熱,良妃娘娘特意吩咐,讓奴才們帶您走這條路,這路上樹木繁盛,比較陰涼些。”那內侍回道,卻是十分的鎮定從容。


    明顯就是準備好的說辭。


    “是麽?”明樂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那目光不銳利,卻是似乎帶著洞悉一切的清明,那內侍看在眼裏,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突然一陣的發虛。


    所以再開口時他就下意識的避開明樂的視線,道:“前麵再有不遠就到了,請王妃再多忍耐片刻。”


    說著他便是拚命的對幾個小太監使眼色,“還愣著幹什麽?還不重新起轎?”


    “是!”小太監們應了,剛要再去抬那轎子的時候明樂已經彎身走了出來。


    這條路上的環境十分的清幽雅致,隻是因為周圍的花叢草木太多,反而會叫人覺得荒涼。


    “王妃您這是――”那內侍眼底的神色微微一變,竭力的保持鎮定。


    “不是說再有不遠就到了嗎?本王妃在轎子裏被顛的頭暈,難得這條路上的環境也不錯,我便直接徒步走過去吧。”明樂道,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橫豎現在時間也早,也不差這一時半刻的是不是?”


    那內侍的心頭一緊,忙道:“王妃是千金之軀,怎麽好委屈您?這――不合規矩?”


    “合不合規矩的,我說了算。”明樂冷聲道,語氣已經是明顯的不耐煩,說著就徑自徒步朝前走去。


    那內侍在他背後緊皺了眉頭,眼底有晦暗不明的光影閃爍不定,遲疑了好一會兒才抬了抬下巴,示意眾人抬著空轎子跟上。


    明樂款步前行,腳下步子不徐不緩。


    那內侍微垂了腦袋,亦步亦趨的跟著。


    一路上,都沒人再吭聲,隻有草叢中偶爾的蟲鳴聲入耳,十分宜人。


    那內侍心裏一直在默默的盤算著什麽,心不在焉,明樂拿眼角的餘光瞥見他的神情便是輕聲的笑了笑,道:“公公在想什麽?好像是有什麽心事的樣子。”


    那內侍一驚,忙是收攝心神,幹笑道,“奴才失禮,不敢勞煩王妃親問。”


    卻是在刻意回避,再沒了後話。


    明樂隻當沒聽見,沉思片刻道,“既然公公不說,那不如就讓本王妃來猜一猜可好?”


    她臉上笑容和煦,端的是半點架子也沒有。


    那內侍的臉皮僵硬的扯了一下:“王妃莫要拿奴才開玩笑――”


    “誰說本王妃在開玩笑了?本王妃這個人,生平什麽事都喜歡做,卻是唯獨沒有閑心隨便撈著個人就拿來玩笑取樂的。”明樂道,打斷他的話,依舊是語氣不徐不緩的慢慢道,“我猜公公公你此時的心思應該都全數放在那道宮牆外頭的對吧?”


    那內侍勃然變色,霍的扭頭朝明樂看來,臉上表情也說不清是驚訝還是惶恐。


    明樂止了步子,轉身麵對他,“王妃我是個什麽樣的人,想必你的主子事先都已經對你有了交代,我這樣的人麽――別的毛病沒有,就是多疑又容易多心,可是現在明知道這一道宮門之隔就是天堂地獄的差別,我卻是這般無所顧忌,孤身一人就上了你們的轎子。如若不是早有準備,如若不是在你們察覺不到的地方已經事先做了妥善的準備和安排,我怎麽可能這麽放心大膽的就跟著你們進宮來了?公公您說是嗎?”


    說這一番話的時候明樂的語氣依舊輕快散漫,唇角甚至於還帶了淡淡的笑意,仿佛言談之間說的都是別人的事,全然與她自己的生死安危無關。


    不僅僅是那內侍,就連後麵跟著幾個小太監臉上神色都千變萬化,一時半刻完全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表情來表述自己此時的心境。


    可是超越思想之前,他們各自的手都已經防備的按在了腰際,嚴陣以待,用一種防備至深的表情盯著明樂的一舉一動。


    明樂從容的站在那樹蔭底下,唇角笑容恬淡。


    那內侍臉上表情連著變了數變之後,最終卻是化作冷然,問道:“你早就知道此行會有不妥?”


    聲音卻是不似方才那般尖銳,甚至略帶了幾分沙啞。


    明樂的目光從他裹的高高的領口處一掃而過,然後就那麽旁若無人的側身從他旁邊走過去,在路邊一叢不知名的茂盛植物前麵站定,素指輕彈,打落葉麵上顫動不已的水珠,微笑道:“這麽大熱的天,若不是為了遮掩喉結,想必你也不用把領子裹的這麽嚴實了,倒是難為你們了。”


    那人戒備的看著她,不置一詞。


    如果隻憑這一點上來做判斷,這女人還不至於窺測到他們的底細。


    明樂也沒了興致再和他們在這裏浪費時間,冷聲道:“事已至此,還是叫你們的主子出來見我吧。本王妃此行不易,他若是連麵都不肯露的話,可就不是待客之道了。”


    那人全神戒備的盯著他,緊繃著唇角不置一詞。


    明樂已然是不想和他們耗下去,直接揚聲道,“肅王殿下,你我之間怎麽說也算是舊相識了,這樣藏頭露尾,似乎不該是你的作風吧?”


    那偽裝成內侍的暗衛心中劇烈一震,卻是全沒想到這個女人竟是已經這一局的根本看透。


    明樂的話音剛落,不過須臾功夫,對麵禦道的拐角處就有錦衣華服的男子大步行來。


    正是――


    肅王,紀浩淵。


    “攝政王妃蕙質蘭心,隻就這份洞悉世事的心思就著實叫本王佩服。”紀浩淵道,麵目清冷,唇角微微翹起一個弧度,一張臉上卻全無半點表情。


    他在明樂麵前三步之外的地方止了步子,負手而立。


    “那是因為肅王殿下實在是太和本王妃見外了。”明樂莞爾,回他一個笑容,“您要約見本王妃,直接去荊王府拜訪也就是了,哪怕是您遞了帖子,作為舊相識,本王妃還能不給你這個麵子,去赴約的嗎?又何必借了良妃娘娘的名頭來行事,這麽拐彎抹角的,也不嫌麻煩嗎?”


    紀浩淵的眉頭不易察覺的微微一動,隨即卻是冷笑,“看來你是早就知道今天邀見你的人並不是良妃了?”


    “是啊!”明樂點頭,“她前幾天才剛惹了老皇帝的不快被禁足,別說我不信她會這麽快就被放出來,而就算是她真的手段了得,已經說服了老皇帝給了她恩典,可是現在,明知道自己正處在風尖浪口上,還要迫不及待的來招惹我,難道是嫌命長嗎?”


    其實在昨天剛剛收到蕭以薇的帖子的時候,明樂還真的信以為真,可是後來彭修的出現卻叫她心裏起了疑惑。


    如果真的是蕭以薇約見她的,那麽他們的計劃必定是會定在今天,彭修犯不著多此一舉。再有一點,就是宋灝。宋灝肯定是被彭修借著蕭以薇的手給藏起來的,如果蕭以薇真的被老皇帝放出來了,那麽她肯定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去確定宋灝的行蹤,一旦被她知道宋灝已經脫困,心裏就勢必警鈴大作,這樣的情況之下,那個女人就算是腦子被驢踢了也不會有膽量來給自己擺局,尋死路。


    所以綜合以上種種,今天邀她入宮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是蕭以薇。


    再縱觀整個後宮,有理由也有能力對她下手的人就隻剩下老皇帝和黎貴妃母子,可若是老皇帝想要她進宮的話,理由多的是,也犯不著拿蕭以薇出來做擋箭牌。反而是紀浩淵,他知道蕭以薇和自己的過節,知道若是蕭以薇邀約,她就必定會赴約,所以才會鑽了這個空子。


    紀浩淵雖是有些意外,不過轉念一想卻是笑了:“明知道此行有詐,你還敢來?難道是覺得本王在和你鬧著玩嗎?”


    “怎麽會?就算肅王殿下您有這樣的雅興,本王妃也沒這樣的時間和心力。”明樂道,緊跟著卻是話鋒一轉,神情轉厲道,“不過本王妃向來都是有求必應,不願意駁人的麵子,既然是殿下誠心相邀,我又何懼走著一趟成全了你?”


    紀浩淵看著她冷厲鎮定的神情,心裏的每一根弦都瞬間繃緊。


    這女人越是鎮定如斯,越是從容不迫,就越是叫他心裏覺得不安。


    說實話,他著實是不明白這個女人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可是事已至此,哪怕是多耽擱一瞬,他的心裏都始終不得踏實。


    “既然是這樣的話,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紀浩淵道,目光一寒,還不等他吩咐,立在明樂旁邊的那名暗衛已經從拂塵裏抖出一柄短劍,劍鋒冷厲,橫在了明樂的頸邊道:“王妃,得罪了!”


    他沒有下殺手。


    明樂自始至終更是不避不讓,這會兒稍稍側目在那劍鋒上掃過一眼,便是抬手用兩指夾著那劍鋒往旁邊移了移。


    他徑自走過去,還是在紀浩淵麵前站定,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你當是知道,我不是個隨便會受人威脅的人,要麽你今天就直接下殺手除了我,否則麽――既然有了今天的事,哪怕之前我沒動你什麽心思,以後咱們彼此之間的立場也絕對是敵非友。”


    “你我之間的立場,本來從一開始就是敵非友。”紀浩淵冷嗤一聲,目光一掃就有人要上來拿她。


    兩個小太監一左一右的擒了明樂的肩膀,這一次明樂倒是破天荒的沒有掙紮,隻是冷冷的看著眼前華服的男子道:“你覺得這樣有用嗎?”


    “有沒有用,也要試過了才知道。”紀浩淵道,說著一頓,目光再次飄向她的時候就莫名的深刻幾分。


    他的聲音緩和了下來,唇角露出譏誚的笑容,字字緩慢,“這一切,都要看你在老三心裏到底有多大的分量來衡量了!”


    紀浩淵拿她,是要用來作為脅迫紀浩禹就範的籌碼的。


    昨日步兵衙門裏的一場戲,原是做來是要做給老皇帝看的,不曾想倒是陰錯陽差,反而先讓紀浩淵拿捏住。


    明樂聞言,突然就笑了出來,“你不是一直都不把他看在眼裏的嗎?如今又何必大費周章?”


    紀浩淵隻是看了她一眼,卻沒說話,隻就揮揮手道,“把她帶下去,看管好,千萬不要出什麽岔子。”


    “是,殿下。”幾人領命,押著明樂就要離開。


    兩個人,錯肩而過,明樂側目掃一眼他臉上一成不變的冷毅神色,心中卻是豁然開朗。


    “原來如此!”她長長的出一口氣,語氣裏帶著歎惋至深的感慨,“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會突然對他戒備至深的原因都全在於榮王吧?”


    紀浩淵冷著臉,不置一詞。


    明樂腳下步子從容,一邊往前走一邊道,“或許當年的那個所謂流言本來就是真的,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別的姑且拋開不論,你覺得,要和榮王之間來抗衡,你能有幾分的勝算?”


    紀浩淵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就把矛頭直指紀浩禹,他會這樣做,必定是紀浩禹的存在已經威脅到他眼前的利益,可是紀浩禹如今還是和往常一樣,不過是無權無勢的閑散王爺一個,這樣一來,就唯有另一種可能――


    所有問題的症結所在都集中在榮王紀千赫身上。


    紀浩淵已經篤定的知道,紀千赫會支持紀浩禹奪位,而能促成這個理由成立的唯一解釋就是――


    紀浩禹真的是紀千赫和蘇皇後的兒子。


    紀浩淵一直保持沉默,直到這會兒才冷笑出聲道,“如果他人沒了呢?我承認,憑借我的一己之力要和榮王叔抗衡根本就毫無勝算,可就算是他要扶持紀浩禹上位,如果紀浩禹他活不過那一天呢?那麽到時候,一切是不是就又都另當別論了?”


    紀浩淵自始至終都沒有正麵回答明樂的問題,但是他的這番話就已經說明一切了。


    所以呢?紀浩禹真的是紀千赫的骨肉?


    明樂的心頭巨震,忍不住的倒抽一口涼氣。


    她腳下的步子頓住,一聳肩隔開兩個小太監的手,重新轉身朝紀浩淵的背影看去,抿唇道,“這個消息你是怎麽確定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


    現在唯一的解釋,就是有當年對整個事件的知情人露麵了。


    紀浩淵轉身,再次與他相對,“怎麽?對於他的這個身份你還有想法?這個時候,你想要改變立場還來得及。”


    如果紀浩淵的說法成立的話,那麽紀浩禹的身份就是一個見不得光的亂倫之子,這樣的名聲傳出去,哪怕是他真的得償所願,坐了那個位子,也隔絕不了天下悠悠眾口的議論之音。


    而同樣,和這樣的人為伍,明樂要說什麽做什麽也會一起成為世人詬病的對象。


    這樣的千古罵名,誰都不會有膽量嚐試,所以現在紀浩淵拋出了橄欖枝――


    如果她肯倒戈,現在改變立場與他一起合作對付紀浩禹的話,未嚐不是一條嶄新的出路。


    明樂抿著唇角,靜默的思忖片刻,就在紀浩淵以為她要妥協了時候她便是重新抬頭迎上對方的視線,果斷的搖了搖頭,“你和荊王之間要怎麽計較那是你們的事,你們兩個要角逐皇位也是各憑本事,不過殿下,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我還是勸你三思。”


    紀浩淵挑眉,卻沒吭聲,隻是目光之中卻存了很深的戒備。


    “你想要荊王的命,也要想想這樣做下來的後果。”明樂道,“既然你已經篤定了荊王和榮王殿下的關係非同尋常,你真的確定,在動了他之後就能全身而退嗎?”


    紀浩淵聞言,眉心不易察覺的微微一跳。


    明樂看在眼裏,就再度搖頭,“恐怕不能吧!就算你挾製住我,就算你有足夠的把握能夠設計除了荊王這個現下最為強大的競爭對手,可是隻要他一死,隻怕你也要馬上遭到榮王的瘋狂報複。相較於我,對於榮王其人,想必你會更清楚,你真的確定,要去嚐試並且承受這樣的後果嗎?”


    紀千赫的報複嗎?


    紀浩淵的心頭似是的被什麽重力一擊,神智片刻恍惚。


    之前他剛一確認了這個消息,就立刻意識到,紀浩禹已經成為一塊最大的絆腳石擋在了他的麵前,滿腦子裏就隻有一個念頭,必須要把這塊絆腳石啟開。


    至於後麵的事,卻是他心煩意亂之下還沒有來得及仔細計較的。


    是啊,如若紀浩禹有什麽意外,紀千赫勢必不會善罷甘休,那麽到時候,這普天之下又有誰能夠承受的住那個男人的怒火?


    紀浩淵想著,卻是唇角彎起,一改之前冷硬刻板的表情,溫文爾雅的笑了一下道,“橫豎擺在本王麵前的就隻有這一條路,我不爭,紀浩禹也不會放過我,既然如此,那又何懼殊死一搏?”


    話音未落,他的神情突然一變,帶了十足冷厲的殺伐之氣道:“不過你的這番話也提醒了本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留你活著,日後保不準也會是個大麻煩。橫豎現在他應該已經知道你是落在了本王的手裏了,你的作用也就到頭了。”


    明樂的心頭微微一凜,戒備之餘心裏也不過一聲歎息――


    這一條通往皇權頂端的道路實在是太可怕了,真的可以把人都變成瘋子,拋開一切,利用一切,甚至於連自己的性命也都一並可以拋開不要。


    心裏冷冷一笑,明樂卻全不理會他話裏的殺機,她的眸子流轉,四下裏慢慢的打量一遍周圍的環境。


    不遠處的花園裏有一座四角涼亭,大約是有些年月了,柱石的顏色都顯得有些老舊,亭子頂端飛起的四角各自垂了一個銅質的鈴鐺,微風過處,發出悅耳的聲響。


    明樂的眸子彎起,愜意的笑了笑:“如若我的性命是什麽人說是想取就取的,隻怕也等不到今天,輪不到你!”


    “是麽?本王知道老三在宮裏埋伏了一些人手,也知道你身邊護衛個個都是高手,既然你有如此自信,那就不如把他們都叫出來試試看!”紀浩淵道,負手而立,麵目清冷。


    話音未落,他已經緩緩抬手,豎手為刀,一個手勢蓄勢待發就要揮下去,卻見對麵的明樂忍不住的輕笑出聲。


    紀浩淵手下的動作下意識的停滯了一瞬。


    而下一刻,明樂眼中的笑意已經完全消散不見,目光變為冷酷,道:“如今肅王殿下你所走的這條路我也曾經走過,的確,在這條路上所講求的從來都不過是成王敗寇,我這一路走來,這樣的事情經曆的多了,已經屢見不鮮,你要殺我的理由也極為充分,完全無懈可擊,可是麽――”


    明樂說著,就兀自把視線移向遠處涼亭一角掛著的鈴鐺上,語氣淡漠道,“你有沒有想過,在你處心積慮想要我的命的同時,還有些人是不想見我死的?”


    紀浩淵冷笑:“你是說老三?事到如今你還指望他嗎?本王承認你的心思細密,你的丫頭是派了人去他那裏搬救兵,可是你覺得本王會毫不防範的就叫你們裏應外合了嗎?至於他放在宮裏的人手,本王還不看在眼裏。”


    既然要做,就自是要做的麵麵俱到,這些年黎貴妃坐鎮後宮的優勢可不隻是嘴上說的。


    明樂的目光微微一凝,迸射出些微凜冽的寒意來。


    兩個人,四目相對,各自眼底都有隱隱的殺意浮動。


    紀浩淵身邊的人舉了兵刃一擁而上,明樂隻是目光清冷的站在原地,不避不讓。


    紀浩淵的心中微微一動,就知道她是有備而來。


    果不其然,就在他的殺手朝明樂撲過去的同時,旁邊的宮牆之外,乃至於裏側花園的樹叢之內都有暗器疾射而出。


    埋伏在那裏的人應該都是個中高手,發射暗器的手法十分精準,並且力道凶狠,叫人防不勝防。


    那些刺客縱使再怎麽殺意凜冽,卻也分身乏術,不過眨眼功夫已經有十餘個身手迅捷的藍袍人從天而降,在明樂周身形成一個密不透風的保護圈,將她緊密的護在當中。


    “就隻有這些人嗎?”紀浩淵冷笑,袖中滑落一個指節大小的銀質物件,落入手中的同時,不知道他觸動了上麵的什麽機關,就見一條血紅色的亮線衝天而起。


    那東西飛起的高度有限,並且沒有發出半點聲音,隻在空中呈現了一瞬便馬上消失無蹤,若是離得此處稍微遠些的人根本就無從發現。


    得了他的信號,原本空曠寂靜庭院中就有無數匆忙的腳步聲奔襲而來,不過眨眼的功夫,八麵埋伏,裏三層外三層的弓箭手已經將這裏團團圍住。


    “宮中十萬禦林軍,本王都盡在掌握,你若是還有人手,大可以全部叫出來。”紀浩淵道,唇角揚起諷刺的笑容,說著已經後撤退到了外圍。


    明樂的侍衛就算可以以一敵十,哪怕是以一敵百,都也絕對是插翅難飛。


    此時若是在盛京,哪怕是在荊王府,或許他都無成算,可是在宮裏,他卻是占著主場的優勢的,本來還想要活捉這個女人做誘餌,可偏偏明樂自己太過聰明把眼前的形勢分析的太過透徹,反而將他的後顧之憂全部斷掉。


    活捉不易,要她死在這裏,卻是易如反掌的。


    明樂隻是冷眼看著他,一聲不吭,甚至於連對這些藍袍人下一道命令都沒有。


    紀浩淵的心中隱隱生起一種十分怪異的感覺,但是卻摸不出頭緒。


    而此時卻也沒有多餘的時間給他去考慮這些,他手一揚,當機立斷的就要下命令,“給本王――”


    “殿下不可!不可啊!”話音未落,卻聽到遠處的禦道上一人哭喊著直撲過來。


    那聲音太過熟悉,驚的紀浩淵下意識一愣,回頭,果然就見張相慌慌張張的跑過來,滿臉的焦灼和惶恐。


    “殿下不能動,不能動啊!”他奔過來,不管不顧的就直接闖進包圍圈的最裏麵,橫臂一攔擋在了明樂等人跟前,臉上濕漉漉的一片,也分不清是汗水還是眼淚,堅定道:“全都把兵器放下,不準射箭!誰也不準動!”


    明樂的唇角牽起一個笑容,沒有半點意外,挑眉看向紀浩淵。


    紀浩淵額上青筋浮動,心裏情緒起伏的厲害。


    這一次的機會千載難逢,一旦錯失就再沒有第二次了。


    何況經過今天這一場,他和明樂之間就算是正式結仇了,縱虎歸山,隻會後患無窮。


    張相驚慌過度,有些語無倫次,說了半天還不得要領。


    紀浩淵的眸色一深,對身邊心腹的侍衛使了個眼色。


    那侍衛會意,立刻就閃身上前,一把將張相拉開道:“張總管,殿下現在在辦正事,您有什麽話容後再說。”


    張相還想再說什麽,已經被他強行捂了嘴。


    紀浩淵的目光陰了陰,剛要再度下令,遠處卻已經聽到一個蒼老而沙啞的聲音斥道:“給朕放了他們離開!”


    竟然來的這樣快!


    紀浩淵心知不妙,再度回頭看去,整個人卻是如遭雷擊,完完全全的愣在原地。


    老皇帝和黎貴妃正被一行人押解著走過來,他原以為是明樂預先和紀浩禹設計的一出裏應外合的戲碼,心裏還想著,如果是紀浩禹動了老皇帝的話,那麽就不愁老皇帝不會將他恨入骨髓,眼前的局麵對自己而言就會更加有力。


    可是循聲望去,卻赫然發現,來人竟然是彭修。


    因為太過意外,紀浩淵愣了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回過神來突然不可置信的扭頭朝戰圈裏頭的明樂看去,神色複雜:“原來你心裏早有成算?好一招借力打力,好一個置之死地而後生,你果然是夠膽量,夠氣魄!”


    “彼此彼此,既然明知道肅王殿下擺的是一個請君入甕,有來無回的局,本王妃又怎麽舍得拿自己的身邊人來冒險?”明樂莞爾,半分也不覺得慚愧,“怪隻怪你太多疑,一直以為沿路定會有我的人跟著,若是你能再狠一點,直接在那會兒關了宮門的時候就動手的話,也就不會有眼下的這一出了。”


    這一次進宮,她走了一步險棋。


    因為紀浩淵勢在必得,所以她帶的人越多,就越會激起對方的殺心,雪雁他們都會成為對方的練刀石。


    於是她索性就兵行險招,直接一個人進來了。


    紀浩淵是不會想到她會有這樣的膽子的,仍舊要防備她暗處帶來的人手,反而會畏首畏尾,可以爭取到時間。


    至於彭修麽――


    想必是不會甘心就叫她這麽死在這裏的。


    所以不費一兵一卒,甚至連背地裏的籌劃安排都不需要,這一局,她就全數都用了彭修的手來完成!


    ------題外話------


    打個滾,求劇情帝現身,最近感覺病懨懨的,我要奮起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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