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 袁營的分歧


    冀州鄴城,大將軍府。


    袁紹臉上露出震驚的神色,死死地盯著跪在麵前的斥候道:“你是說,焦觸、張南大軍被曹植小兒所破,涿郡、廣陽郡已被其所奪?”


    斥候凝聲答道:“回大將軍,小人等乃親眼所見,絕對沒有錯。而且這消息已經傳遍涿郡。”


    袁紹聞言,握了握拳頭,陰沉著臉問道:“可有具體的情報,曹植小兒是如何打敗焦觸、張南所部的,還有他的部隊從何處而來?”


    斥候答道:“聽百姓說,焦觸、張南大軍是在垣水紮營時,被大水衝毀營寨而後敗亡的。至於曹軍,小人曾在曹軍之中見到嚴正、單成二位將軍!”


    聽到這話,袁紹臉色更黑,擺手道:“沒你的事了,下去領賞吧。”


    “謝大將軍。”


    待得斥候走後,沮授眼眉一挑,當先說道:“如此說來,恐怕是曹子建說降了公孫伯圭的舊部,借其軍之力奪取幽州了。”


    袁紹輕哼一聲道:“早知如此,當日打破易京就將他們全部坑殺,就無今日之禍!”


    聽到袁紹的話,沮授大驚失色,連忙道:“主公此舉,有傷天和啊。”


    袁紹擺手不屑道:“本將軍殺俘就有傷天和,難道他曹子建決垣水淹我大軍就不有傷天和?”


    袁紹並非笨人,這等時節根本不會出現水災。焦觸、張南所部被大水所淹,雖然袁紹沒有親眼見著,但大概也能猜個***不離十。沮授、田豐等人聽到,一時之間也沉默不語。


    整個大廳沉寂,氣氛也變得了古怪。許久之後,袁紹凝聲說道:“現在幽州被奪,曹植小兒視我河北英雄如無物,諸位以為如何?”


    袁紹的語氣看似平淡,然而熟悉他的人都清楚,此時的袁紹心中已經怒極,正是如此他的語氣才顯得平淡而冰冷。不過仔細一想,袁紹盛怒也正常,堂堂天下第一諸侯。竟然被曹植區區一個少年算計到這一步,奪取州郡,用打臉來形容已經算輕的了,這幾乎可以說是公然在其頭上留下一堆糞便。


    然而聽著袁紹的話,沮授卻是立即出列,拱手道:“主公,授以為此舉不妥。曹植小兒,隻是癬疥之患,不足為慮。而主公真正的心腹大患,乃是兗州曹孟德。如今曹植小兒雖立足幽州,然而幽州並非全被其所占,鮮於輔、田國讓所部足以對曹植小兒形成掣肘。至不濟,還有閻柔可以聯絡烏桓、鮮卑各部。除此之外,曹植小兒決垣水以淹我軍,百姓亦受難,此舉必大失民心。主公可去信田國讓等,讓其掣肘曹植,而當親率大軍南下許昌,許昌若破,曹軍亦人心盡失,曹植小兒在幽州,亦不能翻起大浪!”


    沮授剛說完,郭圖卻是立即反駁道:“公與此言差矣,曹植小兒現在隻是剛立足幽州,主公若率大軍前往,可一舉蕩平。若被其立足,則麻煩更大,公與可別忘了,公孫瓚區區一座易京城,我軍曆時數年才攻陷。此時自當先撲滅曹植小兒,此子可謂曹家翹楚,其若有所閃失,曹孟德必然心神大亂,到時主公再挾大勝之勢南下,自可一舉破曹孟德!”


    兩人的話都表達清楚,下麵一大幫文武也開始分成兩派,支持沮授南下者有之,支持郭圖北伐者亦有之。


    爭持了一會之後,沮授又說道:“主公,現在曹孟德正存心對付劉玄德,此機會實在是千載難逢。若劉玄德被滅,南麵再也沒有勢力能掣肘曹孟德。相反,幽州有田國讓等人在,一時之間曹植小兒也不可能奪取整個幽州。況且,曹植小兒畢竟是外來戶,非公孫瓚那等土生土長,威力顯赫的諸侯可比,困守孤城達數年之舉,絕不可能再現!故此,授以為主公應當立即揮軍南下,以雷霆之勢進襲許昌,以除大患!”


    沮授此言說得極快,而且也慷慨激昂。隻不過郭圖也不是省油的燈,論嘴皮子功夫,他絕對不會差。聞言之後,跟著出列反駁道:“公與所言謬矣。現今曹孟德雖專心對付劉玄德,然而汝南那邊已經有消息,劉玄德絕不可能堅持太久。如此一來,曹孟德完全可以留下一部人馬繼續圍困劉玄德,自率大軍回守許昌。到時,我軍前攻不下許昌,後又有曹植小兒,如此一來奈何。況且,劉玄德雖滅,南麵尚有孫伯符、劉景升。孫伯符此人,有雄心,絕不會甘於困在江東一隅之地。劉景升與主公有舊,主公若派人聯絡,著其於荊州出兵,威懾更強於劉玄德,又豈會無助力。反觀幽州,田國讓非是無能,然而他本就是公孫伯圭的舊部,如今公孫伯圭大部分舊部已降於曹植小兒,公與就可以保證,田國讓不會降?田國讓若降,鮮於輔、閻柔等恐怕亦會被其所誘,如此幽州岌岌可危。幽州握於曹植小兒之手,我軍更為被動!”


    沮授這時也是辯得火起,立即爭論道:“田國讓世之名士,主公待其不薄,豈會輕易而降。若主公此時對其重用,其感恩之下更會出大力,公則所言若被外人聽去,未免讓投效主公之人心寒。再者,江東孫伯符剛猛有餘,然自視過高,入江東又濫殺一通,容易招來殺身之禍。再者,孫伯符與劉景升有殺父大仇,一方出兵,隻怕另外一方會趁對手空虛而入。兩者互相牽製,又豈會出手助主公對付曹孟德?而且,曹孟德麾下定有不少人以為,曹植小兒立足幽州,我軍不敢南下而疏忽。故而,此時乃是主公南下的最好機會,絕對不容錯失!”


    郭圖聽著,怒哼一聲道:“南下機會多的是,然幽州若失,動搖的是根本。主公不可聽他胡言亂語,此時理應立即揮師北上,奪回幽州鞏固後方,而後再談南下之事!”


    沮授聞言大怒道:“郭公則,你這是害主公……”


    “夠了!”


    眼見沮授和郭圖二人已經有些不顧形象地對罵,袁紹暴喝一聲止住了二人,沉吟了許久,目光才落到郭圖身上說道:“公則所言甚是……”


    此言一出,沮授大急道:“主公……”


    袁紹對他擺了擺手,沮授心中無奈,立即向旁邊的田豐打眼色。此時此刻,唯有這位第一謀士才能壓住郭圖的氣焰。


    田豐見著,拱手道:“明公,老夫以為,公與所言有理。此時的確是南下的最佳時機……”


    不過這次,袁紹是鐵了心,絲毫不給田豐麵子,擺手道:“元皓不必多言,吾心意已決!當年沒將此子除掉,才惹下如此大患,讓我袁家名聲屢次受損。今日吾必須殺此小兒,方能雪吾心頭之恨!”


    田豐聞言,驚道:“明公,主不可怒而興師。須知道泰山崩於前……”


    不提這句還好,一提這話,袁紹的氣就不打一處來,當即惡向膽邊生,喝道:“閉嘴!”說完整個人長身而起,“刷”一下抽出腰間倚天寶劍,大喝道:“從即日起,在奪回幽州之前再有言向南出兵者,有如此案!”


    刷……砰!


    但見白光一閃,伴隨著悶響聲,袁紹身前那用上等楠木製成的案桌被一劍劈開成兩段。而袁紹則是滿臉煞氣地收劍回鞘,凝聲喝道:“張頜!”


    “末將在!”


    “汝立即率領十萬大軍北上,奪回幽州。子遠,汝隨軍出征,輔助儁乂。”


    許攸聞言,立即出列拱手道:“諾!”


    郭圖見著,連忙拱手道:“主公,大公子所部就在渤海郡,圖以為儁乂所部可從中山國方向北進,而主公可讓大公子率軍從渤海郡入幽州。兩路齊進,奪回幽州將更快。”


    袁紹聞言,輕輕頷首道:“允!”繼而才擺了擺手道:“都散了吧。”之後大步離開了正廳。


    當袁紹走後,郭圖卻是露出得意洋洋之色,討伐幽州袁譚有機會參與,而屯兵黎陽的袁尚卻不能。而且袁紹已經放出話來,再言向南者斬,這麽一來袁尚卻沒有任何立功的機會了,這才是郭圖大力主張向北討伐曹植的重要原因。當然,在郭圖看來,其實以袁紹的實力,無論向南還是向北,都沒有所謂。但向北對袁譚更為有利,故而他才與沮授力辯。


    眼看郭圖洋洋得意而去,沮授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罵道:“郭公則,就是汝這等私心,害了主公!”


    郭圖此時已經得勝,麵對沮授的怒罵,不屑地回道:“私心?我郭圖所做,一切皆是對主公有利!”說完不理沮授,揚長而去。


    沮授見到,心中不忿,這時田豐卻是立即上前攔著他,說道:“公與,不要衝動!”


    沮授聞言,深吸了幾口氣,這才將心中的怒火壓下。回頭對田豐道:“元皓,這……”


    未等沮授開腔,田豐已經阻止道:“此事老夫亦知,然而主公心意已決,我等當另想辦法。”


    沮授皺了皺眉頭,說道:“元皓,依你脾氣,怎會……”


    田豐聞言,搖頭歎道:“其實老夫也覺得,郭公則所言,不無道理。”說到這裏,田豐目光一凝道:“曹植小兒之患,絕不在曹孟德之下!”


    沮授目露驚訝之色道:“元皓,怎麽連你也如此想?”


    田豐輕歎道:“公與,千萬別小看曹子建。其可以憑借區區數千騎兵,用各種奇謀奪下兩郡,絕非常人能做到。而曹孟德,看起來強大,然而論實力還遠不如我軍。奪回幽州之後,我軍隻需步步為營南下,曹孟德未必能擋。”


    沮授臉色變了數變,爭辯道:“但是……”不過最終話一出口,還是化作一聲歎息道:“算了,竟然元皓也如此想,授也不再多言。”


    田豐點了點頭,轉而對許攸道:“子遠,這次你和儁乂同去,老夫希望你不要留手,當用雷霆之勢,奪回幽州!”


    許攸一向特立獨行,隻不過他跟田豐之間還算有幾句,輕笑一聲道:“吾與曹子建本就有仇,當初其就在鄄城削吾臉麵,這次定要討回來!”說完許攸眼中閃著仇恨的光芒。


    見到這一下,田豐點頭道:“如此,老夫就放心了。”


    三人又小談了幾句之後,這才紛紛散去。沮授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府中,他今天是感到前有未有的累。原因並非與郭圖爭辯,事實上這也不是第一次,對沮授而言並沒有什麽。關鍵是,他跟田豐一直以來,都保持著默契。而這種默契正是建立於二人對大事上麵看法的一致,然而今天,他跟田豐出現了分歧,而且是極為嚴重的分歧,這才是沮授累的原因。


    沮授清楚,田豐是當世智者,其智謀在天下間絕對是首屈一指。然而這次雙方判斷的截然不同,讓沮授也有點不解。他確信,自己的判斷並沒有錯,然而田豐的判斷,也讓他想不明白,最起碼田豐不像郭圖,是出於私心。


    想到這裏,沮授不住撓頭道:“究竟為何會這樣?”雖然想不明白,但沮授清楚,自己和田豐出現這麽大的分歧,就證明此事上麵有不妥,或者更是整個河北都有不妥。然而沮授,卻是想不明白,或者說整個河北都沒有人能明白。一念及此,沮授隻能輕歎道:“算了,主公既然計較已定,吾也不能改變些什麽。但是,曹子建……”


    顯然這次讓自己和田豐出現分歧的,就是曹植。對於他,沮授現在是極為在意。


    建安四年秋,河北霸主袁紹在擊退在魏郡搗亂的呂布騎兵之後沒幾天,忽然下令讓大將張頜揮師向北。


    此消息一出,天下再次震動。


    而天下震動的原因,是袁紹此舉,確切證實了當初,曹植奪取了涿郡的流言是真實的。不然的話,袁紹絕對不會有此舉動,而是應該趁著曹操忙於對付劉玄德的機會而南下才對。與此同時,鄴城之中則有更多的消息傳出,曹植不僅占據了涿郡,還擊敗了屯兵幽州的袁軍大將焦觸、張南大軍。現在已經據有涿郡、廣陽郡兩地,其中廣陽郡的薊縣,更是幽州治所,其內錢糧豐足,有識之士都知道,奪取了薊縣的曹植,已經在幽州完全站穩了陣腳。


    此時此刻,袁軍十萬大軍北伐,這場已經算得上大規模的對碰,已經將天下人的目光從黃河兩岸拉到了天下最北麵的幽州。而更讓天下人在意的是,那個曹家神童曹植,這次究竟會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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