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章 曹操的心意


    賈詡露出淡淡的笑容道:“四公子現在要做的,便是化解司空大人的疑。若是司空大人不疑,那麽觀四公子所做就不會不安,相反還樂於見到四公子有此功績。”


    曹植聞言,輕輕點頭,賈詡所說的其實是一種心理把握。曹操若看自己不順眼,那麽無論自己做什麽都會不合他意。若是看自己順眼,即便自己小有錯處,曹操也會原諒並提點。這道理曹植自然明白,於是問道:“那植應該怎麽做,才能消除父親的疑?”


    賈詡輕笑道:“一個父親最希望自己兒子如何?”


    曹植想也沒想就答道:“孝!”


    賈詡頷首道:“然也,不過四公子不能久在許昌侍奉高堂,此乃一弊也。再者,尋常事孝,卻難以感動司空大人,四公子當另想妙法。”


    聽到賈詡的話,曹植也是暗暗點頭。孝這東西主要是靠長年累月而來的,另外便是患難間方能見真情。隻不過前麵一點曹植現在到了淮南,比較難做到。至於患難,曹家此時早已沒有什麽大難了。


    想到這裏,曹植忽然靈光一閃道:“若編撰一書,專述孝道,不知可能搏得如此好感?”


    寫書寫文章,這是曹植最為擅長的,若是編撰一書專述孝道,那麽曹植作為書中的作者,就必須以身作則了。如此一來雖然沒有像侍奉高堂那麽直接地表達孝道,但為了名聲著想,曹植也不可能做出有違孝道的事。


    這是一個曲線取信曹操的辦法,編撰孝道書籍,必須以身作則。這就間接向曹操說明,他也是一個孝子。既然是孝子,當不能違背父親之言,故而有了這層枷鎖,曹操對曹植應該也會放心不少。


    賈詡聞言也是輕輕點頭道:“四公子此法,雖不是完全盡孝道,然就目的而言,比之侍奉在司空大人麵前效果更佳。”


    曹植聽得,便明白賈詡的意思了。以曹操的多疑,即便你在他麵前盡孝道,他亦難保不會起疑心。相反,像曹植這麽做雖然沒有在曹操麵前盡孝道,但多了名聲的牽製,反而能讓曹操更加安心。


    畢竟大漢是禮儀之邦,不是胡人。一旦有違孝道,即便是天子,也會被罵個體無完膚,讓你遺臭萬年。那些文人可不管你是不是天子,總之有違聖人之道便會罵。這時代,哪個不是將名聲看得比性命更加重要的,或許這可以說成是死要麵子。但不得不承認,在古代名聲能起到一定的製衡作用。


    歸心雖然重要,但製衡亦是一種手段。


    曹植輕輕點了點頭,轉而說道:“植恐怕,此事還有人從中作梗。”


    聽到這話,賈詡輕笑一聲道:“司馬仲達雖然隱藏得深,不過奉孝與吾都盯緊他,四公子大可放心。”


    對於賈詡知道司馬懿的能耐,曹植沒感到太過出奇。而真正讓曹植不解的,還是賈詡的態度。畢竟曆史上,這隻老狐狸就善自保,自始至終都沒有跳出來支持過誰。而當曹操問起的時候,早就大局已定,賈詡隻不過是猜到了曹操的心意,給他一個理由罷了。


    反倒是是現在,大局尚未明朗,這老狐狸便支持自己,讓曹植頗感驚訝。


    仿佛看出了曹植心中所想,賈詡凝聲說道:“四公子不必多疑,其實吾等五人曾經悄悄商討過此事。實話告訴四公子吧,官渡之戰前,文若、公達、仲德都是支持大公子的,隻有奉孝支持你。然大敗袁本初之後,仲德便轉而支持四公子,公達也沒有原來堅定,隻有文若繼續。然而那次文若自壽春返回之後,態度大變。這裏麵的含義,相信四公子明白。”


    聽到這話,曹植卻是真正驚訝了,輕呼道:“連荀老師也……”


    賈詡輕輕點頭道:“亂世講的還是實力,現在天下雖已有大一統之勢,然各地還有不少強勢諸侯。司空大人能否完全平定,還未可知。這裏麵,司空大人必然產生兩個選擇。若平定天下,他將選一個守成仁厚之人為君;然若未能平定天下,他將選一個能權謀手段皆出眾之人為君,即便此人心性惡劣,但為了曹家他必須作出此等選擇。”


    聽到這裏,曹植總算明白過來,曆史上的自己為什麽會輸給曹丕了。關鍵不是曹丕和自己的表現,而是大勢。曆史上赤壁大敗,導致曹操不能統一天下,曹植仁厚有餘,然為人太過散漫,若為君隻能守成而不能進取。相反,曹丕雖然心性惡劣,但為人有手段,在國與國的博弈中能保證不落下風。


    不過現在卻是有些不同,此時的曹植不僅能文,而且還武事亦是非凡。無論才能心性,都是一代英主,隻是由於一直表現太突出,才被曹操有些刻意疏遠罷了。


    頓了一頓,賈詡又接著說道:“然而以四公子之才,文武兼資,不論能否平定天下,都是最佳人選。而且,四公子還有一點是司空大人最為看重的,也是司空大人即便疑心再重,亦沒有對四公子怎麽樣的原因!”


    曹植指了指自己道:“父親最為看重的?”


    賈詡接著說道:“就是四公子不僅有對付世家的心,還有對付世家的手段!”


    “世家!”提到這個,曹植瞳孔微縮。


    賈詡頷首道:“大公子仁厚有餘,他亦清楚世家的危害。可惜他沒有對付世家的手段,若由大公子繼承,世家地位不會有半分動搖。”頓了一頓,賈詡繼續說道:“而二公子,則已經與世家合作,由他繼位,世家必然複燃。”說到這裏,賈詡指著曹植道:“隻有四公子,有對付世家的手段以及魄力,司空大人亦清楚,管治天下真正的關鍵在於世家,他最看重四公子的亦是這一點!”


    說到最後,竟然還繞回世家這個問題裏,曹植既欣喜,又感到責任重大。


    這時,賈詡卻是微歎了口氣,凝聲道:“四公子其他的還是別想那麽多了,隻要消除了司空大人的疑惑,基本上地位便能穩固。另外,四公子當專心在淮南做出一番成績,特別是對世家的手段,做得越好司空大人越倚重。父與子,可以說是一種延續,子繼承的不僅僅是父的權位,還有便是權位所帶來的責任。這方麵如何選擇,司空大人心中早已有數。”


    細細咀嚼賈詡的這句話,曹植由衷地感激賈詡,恭敬地拱手道:“多謝文和先生解惑。”


    賈詡輕輕頷首道:“夜已深,四公子請回吧。”


    曹植微笑道:“如此,植告辭。”


    目送曹植離開之後,賈詡卻是對著後麵一個書架拱手道:“主公。”


    話音剛落,一道人影卻是從書架背後轉了出來,看過去赫然就是曹操!


    曹操對賈詡點頭道:“此次倒是辛苦文和了。”


    賈詡連忙搖頭道:“是主公用心良苦才對。”


    曹操捋髯笑道:“諸子之中,最讓吾滿意的便是他,吾最怕的便是他等不及。如今在文和提醒下,他給自己多加了一道掣肘,吾也就放心了。”


    賈詡這時卻是問道:“那大公子和二公子呢?”


    曹操微笑道:“子修為人敦厚,而且與子建關係頗好。子建若要保名聲,當不會害他。至於子桓……”提到曹丕,曹操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最後才輕歎了口氣道:“諸子中,吾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了。”


    賈詡卻是說道:“主公,此事順其自然吧。某能感覺到,四公子並會冷酷無情之人,對二公子應該會有適當的處置之法。”


    曹操輕輕頷首,隨即摸了摸下巴道:“文和,今日之事切不可外傳!”


    賈詡拱手應道:“諾。”


    曹操見狀,又露出淡淡的笑容自語道:“雖然吾心中已有決斷,然磨礪卻不可少!”說到這裏,曹操目光閃爍。


    就在這時,一名家仆在門外叫道:“先生,外麵有一位夫人求見,自稱乃先生在宛城的故交!”


    曹操聽得,眼眉一挑,給賈詡連打眼色。賈詡卻是和聲問道:“讓他進來吧。”


    當那家仆去後,賈詡卻是有些小心地對曹操說道:“主公……”


    曹操臉上無悲無喜道:“文和且應付著她,看她有何事,吾就躲在後麵。”說完,曹操再次轉到書架之後。


    未幾,外麵便傳來一把嬌媚的聲音道:“文和先生,妾身深夜求見,卻是打攪了。”


    賈詡定了定神,凝聲道:“夫人請進。”


    門很快被推開,一名戴著鬥笠的女子轉了進來,將門帶上之後,女子才掀開鬥笠,赫然就是鄒氏。


    隻見鄒氏向賈詡恭敬地行了一禮道:“妾身見過文和先生。”對賈詡,鄒氏並沒有露出些許**,反而還透著敬重之色。


    賈詡指了指旁邊的位置,等鄒氏坐下之後才說道:“久未相見,夫人一向可好?”


    鄒氏輕輕頷首道:“承蒙先生當初指點,妾身生活尚算如意。”


    賈詡又點了點頭道:“那不知夫人此來有何要事?”


    鄒氏臉上露出點點哀色道:“妾身現在生活雖好,然而人有盛衰,妾身此來,隻為相求先生指點一條自保之路。”


    聽到這個,賈詡眼眉挑了一條,隨後凝聲問道:“二公子找過夫人?”


    鄒氏聞言,連連點頭道:“先生果然神機妙算。妾身隻望生活平穩,那等事,妾身不願參與。奈何……”


    賈詡頷首道:“夫人不必擔心,吾答允過張將軍,有生之年當保夫人安危。夫人可先請回,若二公子再找上,不妨先答允下來,到時再作計較。”


    鄒氏聽得大喜,盈盈下拜道:“妾身多謝先生!”


    賈詡連忙虛托道:“夫人不必如此,張將軍當初待某不薄,他的遺願吾不可負之。”


    又聊了些近況之後,鄒氏才告辭而去。鄒氏一走,曹操便立即轉了出來,沉聲喝道:“這個逆子,越來越不像話了!”


    賈詡立即說道:“主公息怒,詡以為此事主公不可幹涉。”


    曹操聞言,怒哼一聲道:“利用女人這等卑鄙計謀都使出來,好得很啊!”


    這時,賈詡忽然“噗通”一下跪倒在曹操麵前。曹操見得,收住了怒火,有些不解道:“文和這是何意?”


    賈詡說道:“其實二公子之所以會去找張夫人,乃是詡並奉孝所謀。讓司馬仲達誤會張夫人對四公子有敵意,繼而引二公子上當!”


    曹操聽著,眼珠子先是瞪大,隨即沒好氣地擺手道:“奉孝胡鬧就算了,怎麽連文和你也……”


    賈詡苦笑著說道:“四公子乃是天下奇才,能定與周、漢相媲美之基業。為我華夏千秋著想,吾必須這麽做!”


    曹操怒哼一聲道:“難道文和就不怕吾……”說完曹操淩空做了個砍頭的手勢。


    賈詡這時反而笑道:“吾還有奉孝、文若他們為何肯為主公竭力盡忠,除卻與主公的交情之外,還有便是我們有共同之理想。某相信,我等之理想亦即是主公之理想。如今能實現理想之人就在眼前,我等豈能不保!”


    聽完這話,曹操苦笑一聲,繼而雙手將賈詡扶起道:“好了,此事吾不再追究,但下不為例。”


    賈詡淡然道:“相信亦無需要下次了。”


    曹操輕捋頷下短髯,而後說道:“子桓之事,有所進展汝立即稟報。”


    “諾!”


    曹操點頭道:“時候不早,文和早點休息吧。子建那裏,吾還要敲打敲打,若他再來,汝不能再多言。”


    賈詡點頭道:“主公放心,詡明白。”曹操這才大步離開。


    這時,已經回到明德園的曹植,聽完賈詡一席話之後心下大定。也沒有了來許昌之前的惴惴不安,直接安歇。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曹操卻是派人來通傳消息。說要帶曹植入宮麵聖,讓他立即準備。


    現在誰都不將入宮麵聖當一回事,不過曹植還是細心打扮了一番,才去找曹操。他本能地感覺到,這次曹操帶他入宮麵聖,必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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