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專門為鮫族使臣所修建的四海府中。


    玉瑱看著下人們又新遞上來的拜帖,低頭閱讀沉思。


    這是太子顧蒼以個人名義發出的邀請函,三日之後他會在東城的太子府中舉行盛大的冬日詩會,整個涼國在京城中的貴族名流,詩詞大家和儒林文豪都收到了他的邀請,甚至包括宮裏的部分皇子公主們都在受邀之中。


    “這聚會真是一場接著一場,想不到這人族跟我鮫族,還真是有共通之處啊。”北褚感歎道。


    鮫族占據了龐大的海域,其中的物產甚為豐富,除開那些在外征戰的鮫族戰士以外,鮫族內部的風氣可以稱得上是奢靡至極,每天都活在醉生夢死之中的人並不在少數,他北褚便算是當中的一員,故而對於這種一場接著一場的宴會邀請非但不會多想,反而是躍躍欲試,十分興奮。


    玉瑱卻不是北褚這般沒腦子的貨,當下隻能感歎道:“太子顧蒼的邀請,不得不去啊,況且其他的先不論,這顧蒼的詩文當得上是一絕,各種風格駕輕就熟,涉獵極廣,從塞北風情,到江州小景,家國天下,情誼纏綿,可當得上是詩聖之名,就屬他的詩集在族中傳得最廣,愛慕他的族人,不在少數,這次若不是事先對外保密,隻怕不少妹妹們都要求我一起跟著過來了。”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芙音低聲念著顧蒼詩集之中的詩句,深以為然地點頭道,“這位二皇子的確是詩家聖手,這牛郎織女本是滄海界的一個傳說,據說乃是我鮫族的一位先祖與一位人族的書生相戀,卻被當時的海皇所不容,以莫大的法術將兩人分開,所愛隔山海,山海不可平,後來兩人死後升入了天空,成為星辰,古往今來,原本詠頌這段故事的,大多把注意力會放在對兩人的同情與對海皇的憤恨上,隻有這位二公子別出心裁,寫的是兩人相會的快樂,結尾點睛之筆,更是驚醒無數夢中人。。。。。。。”


    芙音說到這裏,突然停住,閉口不再多言,北褚本就聽不懂,倒是未曾注意到什麽,但是從小就看護著芙音長大的玉瑱卻是眉頭微皺,似有所察覺什麽,但是終究沒有開口詢問。


    永樂宮中。


    顧玄剛回到家中坐下,為自己倒上了一杯熱茶,再細細回想起顧蒼的話,才更覺震撼。


    人族幾千年的製度,那是禮,是一種盤亙於天地間的無形規矩,天地君親師,君王的地位甚至還在血脈相連的親人與傳道受業解惑的老師前麵,可見君之重,而顧蒼所謂的改變,說白了,就是要與整個人族的中上層人士為敵,要以一己之力改變整個世界,這是何等的狂妄,更何況他所要為之爭取利益的底層人士也未必就會明白而為他而戰,這種戰鬥,顧玄隻感受到了一種壓得人喘不過氣的孤獨感。


    但平心而論,他真的想試試。


    顧蒼說的很對,出身於貴族,自然要維護的也是貴族們的利益,因為扶持他們上位的也是貴族,這是誰也掙脫不開的,與生俱來的枷鎖,真正能在乎百姓的,定然是要出身於百姓之中的。


    然而他就是那個特例,他雖然是涼國的皇子,但母親卻本是普通的平民,他自己從小就受盡了弟兄們的欺辱,也看到了太多的百姓被官府所欺壓的例子,他見過太多不平等,所以他從骨子裏就是個渴求改變的人。


    讓自己的人生得到改變的是鮫族,而自己最好的朋友之一是地族,這滄海界中的所有生靈,大家本來就該是平等的,大家本該一起為彼此謀求福祉。


    他終於想明白了,也從心裏給自己做好了打算,他放下茶杯,起身走了出去。


    “母親,我想離開京城。”


    顧玄直言不諱地開口道。


    坐在軟榻上正在做些簡單活計打發時間的麗妃驚了一下,自入宮以來,她把自己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這個兒子的身上,兒子雖然小時候癡傻了點,但是長大了一直乖巧懂事,對自己孝順有加,這讓身在皇宮倍感孤獨的她更加無法離開這個兒子了,現在突然聽到他說要走,著實把她給驚了一下。


    或許此時她才突然清醒,原來孩子已經長大了。


    她看著顧玄那堅定的眼神,她把下意識要問出的為什麽和想要阻攔的話都給咽了下去,放在了心中,隻是慈愛地握著顧玄的手。


    “不管玄兒想做什麽,母親都支持你!”


    顧玄心中僅存的一絲憂慮和迷茫都被一股濃濃的母愛所融化,他起身走到了麗妃的麵前,跪倒在地,泣不成聲。


    “母親。”


    如此通情達理的母親,反而讓他更加難以割舍,他若是走了,母親就真的隻剩下一個人了,到時候誰又來照顧她,誰又來陪她聊天解悶呢?


    麗妃淚眼婆娑,卻忍著沒有哭出來,而是輕輕地拍著顧玄的背脊,就好像對待嬰兒一樣用柔情撫慰著他的情緒。


    半晌,顧玄才終於站了起來,隻是眼眶依舊紅腫。


    “讓母親見笑了。”顧玄伸手使勁地抹了抹,有些不好意思。


    麗妃笑道:“傻孩子,跟我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隻是不知道你這離開皇城,是要去哪兒,去多久,可征求過你父親的同意?”


    皇子雖然可以隨意地出入皇宮,但是未經允許,是不可以遠行的,一是為了保護皇家之人,畢竟貴為一國皇子,出行大張旗鼓的那是浪費民脂民膏,但若是帶少了護衛,被敵國的人或者什麽不識像的江湖人給偷偷摸摸地殺了怎麽辦,二是皇子代表的也是皇室的顏麵,一舉一動都要按照規矩來,人活天地間,哪兒能按照個人的意誌隨心所欲,所以麗妃才有此一問,知子莫若母,她當然知道兒子不喜歡待在這沒有人情味的皇宮,但她更怕兒子是一時衝動,到時候壞了規矩,對他不利。


    顧玄聽到了母親的詢問,也才開始正式地介紹了起來。


    “我身為皇子,也當為國分憂,之前已經請示過了,此行是去涼州的邊境那邊為官,地方不遠,定然能常回來看望母親。”


    他刻意撒謊,也是為了不讓母親擔心,畢竟‘幽州邊境’這四個字實在是太過危險,就算母親最後仍然理解,允許他離開,但是何必讓她徒增煩惱呢,而涼州乃是腹地,被其餘五洲包裹其中,也是京城所在之地,在涼州做官是最清閑不過,想來母親也不會擔憂。


    “涼州。。。。。。”麗妃沉默一下,視線有一瞬間瞥向了別處,但是馬上又轉了過來,笑著道,“涼州好,涼州好,是去涼州我也放心了。”


    顧玄趕緊行禮道:“多謝母親理解,隻是不能每天前來堂前盡孝,萬望母親體諒。”


    “傻孩子,哪個母親不是望子成龍的,你想做什麽,就大膽去做,人活一世,有些事不妨試試,莫要到了母親這個年紀再後悔,就沒了改變的勇氣了。”


    麗妃說到了最後,明顯是感同身受地在勸導,顧玄卻不知如何安慰,就在這時,外麵一位侍女突然高聲通傳道。


    “娘娘,五爺,夜大人到了。”


    吏部尚書夜知槐,又來了。


    顧玄皺了皺眉,想也知道這位又來幹嘛,頓時有些不喜。


    反倒是麗妃理解地拍了拍顧玄的肩膀。


    “玄兒,夜大人定然又是來找你的,趕緊去吧。”


    永樂宮現在過得還算不錯,這位夜大人著實出力不少,尤其是當年的那顆開智靈丹,更是讓其對夜知槐的觀感極好,起碼她到現在都認為兒子的靈智開啟是因為那顆丹藥,當下自然催促兒子前去,她雖然不想兒子卷入皇室的爭端,但是就像她所說的,又有哪個母親不希望兒子好呢?


    爭不爭,不是她所想去幹涉的,但不管怎樣,母親永遠支持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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