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軍軍營的帳篷裏,坐在顧玄對麵的藍雲軒低頭看著眼前的茶杯,內心十分的糾結。


    現在把柄落在了人家手裏,雖然人家沒有明著要挾,但是既然人家都如此高風亮節地說不怪你們這些駐軍了,那自己這邊反倒是不能無動於衷了。


    可是這位年輕的王爺明顯就是被京城裏的人踢出局的人物啊,在他看來,去那什麽勞什子黃沙縣就是送死的行為,就是有人要他死,那一旦自己所代表的左將軍一係一個不小心救了他,不就卷入了京城的漩渦裏了?說實話,他們不敢,也不配。


    古往今來,你見過哪個武將鬥得過朝中文臣的?說到底,再能打都比不過人家一張嘴巴就要你死。


    在見到這位王爺的一瞬間,他就忽然明白了為何前些日子上頭下令要撤走那些黃沙縣的駐軍了,他原本還在想那位縣丞起碼也是大將軍的圓房親戚,雖然不熟,但那邊本就是幽州軍的正當防衛區域,怎麽也不止於此,原因看來就在這裏了。


    送他去那種窮山惡水的地方不說,還專門有人提前下令撤走了駐軍,這不是明擺著害人是什麽?


    他現在處在這種進退兩難的局麵,甚至都開始懷疑這位王爺是不是故意去找那些馬匪的麻煩,然後故意受了傷,不然如何來攀這邊幽州軍的關係?如果真是這樣,那反倒是可以證明自己心中的猜想了。


    想了想,藍雲軒還是麵帶微笑地上前輯禮道:“左將軍感念王爺的仁德大義,在獲知王爺此行的護衛不足之後,為了王爺的安全著想,特意從虎賁軍中調遣了一支衛隊前來護送王爺前往封地,將士們在聽說王爺的事情之後,都是主動請纓,還請王爺萬不要推辭,免得傷了他們的赤城之心啊。”


    其他的表示不敢說,但是在自己的轄境派兵護送一位王爺前往封底那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想來京城那邊的人也不會因為這點東西就與一位在軍中待了一輩子,人脈廣泛的左將軍隨意交惡吧,大不了事後和這小子劃清界限就好了。


    這虎賁軍也是大有來頭,乃是帝國九軍之一,幽州軍係邊軍之中最為凶悍,戰鬥經驗最為豐富的一支鐵血輕騎,裝備,戰馬,享受的都是整個幽州軍中最好的配給,每個戰士都是專門抽調出來的精銳中的精銳,虎賁軍說是左將軍的心頭肉都不為過,派遣這種等級的隊伍前來護送,自然是左將軍的心意,不然可以護送的人多了去了,你就是從地方軍調人都沒有問題,說到底,那邊還是怕一件事。


    這位王爺你想死哪兒都可以,別死幽州的地盤上就行,我不管你什麽朝爭什麽有的沒的,既然我擔不起這個責,那就得保證他的安全。


    顧玄頓時麵帶感激之色地拱手道:“此行也不過再有兩日的路程罷了,何必如此?”


    “原因也是想讓王爺能安心赴任,畢竟這裏已經挨著邊境了,路上不是特別安全,黃沙縣的情況在下也聽說了一二,此行前往,還有諸多事物等待王爺交接呢。”


    藍雲軒淡淡地開口道,潛台詞就一句話,人都給你安排好了,安全問題不用你擔心,麻煩你趕緊滾蛋就成。


    顧玄點了點了,也沒多說什麽,隻是認真道:“如此甚好,那明日我們便出發。”


    藍雲軒任務達成,也沒心思再浪費時間在這裏扯閑篇了,趕緊起身行禮道:“多謝王爺理解,那在下這便告辭了,軍中事物繁多,西邊的蜀國蠢蠢欲動,在下須得盡快回去了。”


    眼看這人竟是一刻都不打算多停留,那也就沒什麽客套話可說了,顧玄自然也未不識趣地挽留,隻是通情達理地回道。


    “不敢再麻煩先生,先生請放心回去吧,靖龍,送送先生。”


    藍雲軒趕緊擺擺手,真切道:“不必了,還是讓那位千戶長留在這裏照顧王爺吧,在下先行告辭,明日營門外,自有虎賁軍等候。”


    “如此就多謝先生了,在下有傷在身,就不便站起了。”顧玄坐在原地,無奈地開口道。


    藍雲軒巴不得不多糾纏,趕忙道:“不敢勞煩王爺,希望王爺早日康複吧。”


    待得藍雲軒終於離開之後,顧玄起來小心地關上了帳門,靖龍沒有跟進來,而是仍舊陪著那位左將軍麾下的從軍參謀藍雲軒一起離開,現在的帳篷裏就隻剩下了他一人。


    藍雲軒其實猜的沒錯,他的確是有攀上幽州軍的想法。


    此行前往黃沙縣,若是無一臂助的話,萬難立足,黃沙縣地處邊陲,現在因為成了自己的私人封地而被朝廷撤去了原本的駐軍,在當地的青壯又幾乎都遷走的情況下,如果無人守城,該怎麽辦?難道就靠他和靖龍兩個人麵對沙漠中的異人部落和數目龐大的馬匪嗎?那是天方夜譚!


    隻是想不到這藍雲軒如此的謹慎,而且看對方的臉色變化,隻怕是覺得自己是被流放至此的,所以不敢開口說幫自己,但是現在又不可能主動向他們解釋什麽,甚至朝野上下,除了親手導演這一切的太子顧蒼,誰都認為是這位倒黴的五皇子首先被踢出局了,而且下場貌似頗慘,誰敢說來主動幫他?


    這一刻顧玄倒是有些懷念起了那位夜尚書了,總歸是一部尚書,吏部掌管的又是官員考較升調之事,權柄極大,堪稱六部之首,隻是要顧玄主動去求他的臂助的話,那是不可能的。


    唉,顧玄忍不住歎了口氣,還是要組建自己的班底才行啊,心念一動,他馬上起身,高喊了一聲。


    “來人!”


    外麵駐守的兩個護衛在聽到他的呼喊之後,趕緊推門而入。


    身披鎧甲,冬日的衣服又厚重臃腫,實在是不便行全禮,兩人都是單膝跪地,抱拳施禮道:“王爺有何吩咐?”


    顧玄溫和地說道:“勞煩兩位,將那位馬家村的少年帶來。”


    “是!”


    兩人大聲地領命下去了,片刻之後,那位幹瘦的馬家村少年便被帶了進來,顧玄揮揮手,兩個護衛頓時識趣地行個禮,趕緊一前一後地退了出去,離開的時候還不忘帶上門,讓顧玄頗為滿意。


    等到兩人都離開了,顧玄重新看向了這邊,少年這才扭扭捏捏地上前,忐忑不安地鞠躬行禮道:“王,王爺。”


    到底是個十四歲的少年,在知道眼前的青年貴為涼國郡王之後,再不能簡單地把對方當恩人來看,尤其是見到那個駐軍將軍的慫樣之後,他更是一直都有一種緊張之感,說到底,他也隻是個普通農家的泥腿子而已。


    顧玄看著眼前的少年,和煦一笑,瞬間就衝淡了對方之間那種因為身份地位而產生的疏離和緊張感。


    “坐!”


    “哦,哦,好。”


    馬家村的農家少年可不懂那麽多的禮數,既然王爺叫自己坐,自然就乖乖地坐到了顧玄的對麵,隻是雙腿緊緊地貼合在一起,雙手老老實實地放在膝蓋上,正襟危坐,不敢亂動。


    “哈哈哈哈。”顧玄看著眼前拘謹的少年,忍不住笑了出來,恍惚間依稀看到了自己小時候的影子,又想到對方是個敢為了報恩而一個人冒著死亡的風險前去找駐軍的單純少年,當下更看對方順眼了些,“不必如此拘謹,你叫什麽名字。”


    “啊。”少年愣了一下,猶豫著是否該行個禮再回答,但看著對方那赤城的眼光,福至心靈,馬上回答道,“我,我叫馬銘澤。”


    顧玄並未急著向對方拋出橄欖枝,而是先與對方閑聊了起來,在拉近了雙方的距離之後,這才開始按照初衷認真地詢問道:“銘澤,你接下來可有什麽打算?”


    馬銘澤愣了一下,顯然這個問題是難住了他,他一個從小在馬家村長大的孤兒,才不過十四歲,現在家園被人給毀了,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又能有什麽打算。


    “先回去重建村子吧,然後把王嬸,小梅,爺爺他們找出來安葬好。”


    少年的聲音頓時有些低沉了起來,直到王爺提起這個問題,一直還處在前幾天死裏逃生的慘烈景象之中還未清醒的少年這才突然意識到,他已經沒有家了。


    有些事,過後醒過來才會知道痛。


    顧玄關切道:“可是還是有三個馬匪跑掉了,你們回去,難保他們不會報複啊。”


    少年卻沒理會這個問題,隻是低著頭,雙手死死地抓著褲腿,帶著些哭腔道:“王爺,為什麽會有馬匪啊,我們都是安分守己地活著,為什麽會出這樣的事情?”


    眼看對方突然間情緒上來了,顧玄同情地看著少年,也是心有所感,無奈地歎了口氣,然後輕輕地把手放在了對方的肩膀上,後者抬起頭,滿臉的淚水,緊緊地咬著嘴唇,似乎是不想哭出聲來。


    顧玄低下頭,伸手輕柔地拂去了少年臉上的眼淚,用嚴肅而認真地語氣道:“百姓不能安居樂業,這是我們的錯,我二哥跟我說過,如果連普通的百姓走在路上都要隨時擔心自己被殺,那是我們整個人族的恥辱,他想要改變這個時代,我很認同這個想法,所以我才會來到這裏,我相信,將來不會再有馬匪,也不會再有侵略,將來我們每個人都是平等而自由的,人人安居樂業,樂善好施,銘澤,你想要那樣的世界嗎?”


    “我涼國河東郡王顧玄,正式地邀請你加入我們,與我一起前往黃沙縣建立那樣的世界,你願意嗎?”


    少年仰著頭,突然愣住了,因為他從未見過那樣真誠而純淨的一雙眼睛,也因為他被對方話裏的內容深深地打動了,那樣的世界,該是多麽美好的世界啊?


    爺爺說讓自己好好地活下去,那樣才算是好好的活吧。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顧玄堅信自己走在真理的路上,那自然就會有人跟隨他,他看著眼前的少年,無比的真誠,仿佛道路上的明燈,黑暗之中的火把。


    少年馬銘澤覺得擺在眼前的,是他人生最重要的抉擇。


    是回去當一個普通的民夫還是追隨這位王爺一起建設那樣的世界呢?


    還用多想嗎,他深吸了一口氣,非常認真而用力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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