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高坐於台上的陸議便開始一一地傳喚案件的當事人,判案的速度飛快,審問條理清楚,判決公平公正,在場的無有不服之人,到了後麵,甚至有人主動地撤案,蓋因被告方直接在外麵就偷偷地聯係認錯,商量賠償。


    整個縣衙大堂的氣氛十分熱烈,每當一樁案件了解,外麵的民眾便興奮得不斷叫好,縣衙府裏出了個青天大老爺的事情更是一傳十,十傳百,僅僅半天,便已經在城中變得人盡皆知。


    百姓們個個交口稱讚,今天先是那位小王爺以身犯險,救城外的大窯村百姓於水火,以一己之力鎮壓了城門口的暴亂,再然後是一位中年文士模樣的老爺斷案如神,為城中百姓討回公道,這讓整個黃沙縣的涼國百姓對朝廷的印象都徹底地改觀了,而且那些得到了自身正義訴求的人,更是千恩萬謝,到處跑去傳唱衙門的功績。


    這些年累積起來的案件太多,等到全部審理完,也到了夜裏,莫說是外麵一直在頂著燭火觀看的百姓們,就是審訊完了馬匪俘虜,聞訊而來的靖龍等人都是心服口服。


    半日斷案千記,竟然無有不服之人,此間難度可想而知,如此才能,真是讓外人連嫉妒心都起不來,隻有歎服。


    顧玄更是親自為操勞了半日的陸議送上了一碗安神湯,然後迫不及待地拉著神色間已有疲色的陸議一路來到了自己院子的屋中,然後讓下人送來了食物之後,屏退了其他人,這才開口。


    “先生之才,實在是讓下驚歎,縱觀當世各地為政之人,若能有先生一成功力,滄海界人族內部也將安穩十倍。”顧玄那是由衷的欽佩,他是真知道判案的難處,真相難求,很多時候都難以判斷,常常是得罪了這邊,那邊也不討好,大多數人都是各打五十大板省事,盡量地減少案件上報,而這不知從何而來的陸議實在是厲害,往往能從十分刁鑽,常人根本就想不到的方向來剖析,解決整個案子,最後又嚴格依照涼國律法定下懲罰,所以外人無有不服。


    半日斷案千記,消耗的腦力和體力都是外人無法想象的。


    中年文書陸議雖然眉宇之間滿是疲累,但此刻聽到顧玄的稱讚,還是打起精神正襟危坐,歎道:“斷案之能,隻是中道,治國之才,方是大道,更何況黃沙縣多是這種互相廝殺,偷竊,搶奪的案件,這是執政者的不足,唯有上麵的人做好了表率,下麵的人才能夠向其學習,公子任重而道遠啊。”


    這等直白的勸誡之言,顧玄聽了反倒沒有任何不高興的感覺,當下很是認同地點了點頭,道:“的確,教化為重,懲罰為次,隻要樹立起了規矩禮法,人人的心中都有了規矩,懂禮,知行,不輕易地逾越,這些案件自然就會減少。”


    陸議的臉上滿是喜色,點頭讚道:“公子所言不錯,禮法禮法,法還當在禮之後,隻要人人心中都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那便不會有犯罪產生了,震懾與懲戒,永遠沒有教化來的有用。”


    利益動人心,隻要有足夠的利益,人就敢鋌而走險,不再懼怕法律的懲罰,哪怕是冒著被絞死的風險,他們也會去做,如何製止這種恐怖的事情發生呢?唯有讓人們自己從心底裏去抵製這種事情,這就是禮的重要性,禮法合一,方才能創造一個太平盛世。


    顧玄點了點頭,對陸議的話深以為然,不過最後還是直接地拋出了自己一直以來的疑問:“先生之才,在下佩服至極,因此更為疑惑,就算是以先生現在所展現出的才能,一旦上報朝廷,最起碼也可以掌管一州,如何會特意前來黃沙縣助我?在下是誠惶誠恐,不敢相信啊。”


    這來曆神秘的陸議所表現出來的能耐越大,顧玄就越是不敢相信,這般人才,竟然會主動找上門找他要官並且相助於他,他又不是那種自大無邊的狂人,自認為自己就是滄海界的主人,整個人族的天命之主,所以這些大才們都自己主動送上門,真要有這氣運,那他也不至於受了十八年的委屈了。


    他這般直白地相問,陸議反倒是不好回答,沉吟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該不該說,該怎麽說。


    顧玄自己也不心急,隻是握著手裏的酒杯,靜靜地等待對方開口。


    半晌之後,陸議才沉聲開口道。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周公吐哺,天下歸心,良禽擇木而棲,公子有自己的優點,自然就會吸引名士來投,在下也不過就是其中之一罷了,之前妄言要做公子手下的第一謀士,也是為了讓公子給在下一個展現自我的機會而已。”


    “很多事情沒必要說的太早,在下怕公子知道之後會有壓力,很多事情到了那一天,自然就會見分曉,在下現在就隻能告訴您兩件事,第一件,在下的的確確是誠心誠意地來投靠,輔佐您的,在下這樣的人,一生隻會選擇一個真正的主人,第二件,在下之前就已經在京城與二公子麵談過了,正是二公子勸服在下前來相助,而且通過這麽久的觀察,五公子您也的確符合在下的要求,故而在下才會冒昧地上門求官,若非如此,就算二公子再是勸說,在下也絕不會前來的。”


    是二哥派來的人?


    顧玄絲毫沒有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因為在涼國,還真沒人敢打著顧蒼的名義招搖撞騙,更何況對方的才能他這一下午也算是真正地見識過了,如此一位大才,將來遲早都要在涼國的廟堂上有一席之地,甚至扶搖直上,位極人臣也未可知,一切謊言介時自見分曉,所以有了這一句話,顧玄便算是徹底地放下了心。


    這是他對於顧蒼的信任,因為他深知對方絕不會害他。


    大家都是想要改變這個世界的人,這種一致的信念保證他們一定有著最為牢靠的關係。


    陸議突然有些無奈地詢問道:“公子為何還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難道這個理由都不足以打動您嗎?”


    顧玄卻是搖了搖頭,歎息道:“我是為自己的私心而羞愧,如先生這樣的大才,本該上報朝廷,謀得官身,施展抱負,造福一方百姓,如今卻要來這種小地方輔佐我這樣一個不得勢的皇子,實在是可惜,可我現在又確實需要一個像先生這樣的人相助,所以才會不開心。”


    陸議捋著長須的手一停,眼神之中光芒閃動,頗為感慨地說道:“公子您能發乎本心地說出這番話,在下便知道這次沒有來錯,這一局,倒是二公子勝了。”


    遠在京城府中的顧蒼突然打了個噴嚏,一旁候著的侍女凝霜滿臉的擔憂之色,關切地為他添上了禦寒的裘衣,又把旁邊爐子裏的炭火燒得更旺了一些,惹得整個屋子的溫度又提高了幾分,這才停下,安靜地跪坐在一邊。


    顧蒼抓著毛皮光亮柔順的裘衣,披在身上輕輕地抖了兩下,嘴裏喃喃道:“是誰在念叨我啊。”


    一旁的凝霜難得開口打趣道:“說不準是五公子呢?”


    顧蒼放下了手裏抓著的卷宗,笑道:“是呀,得是他了,其他哪兒有想我的啊,那幾個兄弟是巴不得我早死呢,對了,上次讓你查的那道人的情報有眉目了嗎?”


    凝霜有些羞愧地說道:“已經動用了全部的探子了,但是北方那邊我們才剛剛建立起網絡,接觸不到中庭那些貴族上層,實在是查不到太多的消息,隻知道似乎是一個叫光明會的組織。”


    “果然是有組織的嘛,不錯不錯,還有其他的東西嗎?”


    顧蒼點了頭,然後繼續問道。


    這道士上次來找他,雙方就交談了兩句就知道對方不是一般人,而且其目的性非常之強,他當時就猜測對方定然是有組織的,趕緊就委派了手下的天羅去查,果不其然,雖然在北方建立的潛伏網絡根基還不雄厚,但也查到了一點點蛛絲馬跡,這就夠了,萬事開頭難,隻要抓到了一點,後麵的進展肯定會方便許多。


    這就好像是剝雞蛋,隻要敲開了一點,剩下的就好辦許多了。


    凝霜卻是無奈道:“其他的便沒有了,勞煩公子再等幾天,或許還有其他的消息傳來。”


    顧蒼歪著頭,抿了抿嘴,突然問道:“霜兒你上次也見了他,你覺得他算是好人還是壞人。”


    凝霜搖了搖頭,輕聲道:“霜兒愚笨,看不出來。”


    顧蒼笑著在她的額頭上叩指輕輕敲了一下。


    “你呀,就是太小心謹慎了,這小子吧,我覺得起碼是個信守承諾的人,那其他的東西就先別發給五弟了,禦下之能,容人之量,這些都必備的品質,不過私底下還得靠你們再去查,這光明會,我看不簡單。”


    凝霜輕輕地點了點頭,開口道:“是,公子,霜兒馬上差人去查。”


    “這次把曉露手下的人也叫上吧,讓她也活動活動。”


    凝霜身子微微一顫,低眉順眼地點頭道:“是。”


    天羅脫胎於涼國原本就有的情報司,隻是在當今皇帝顧懿交付給自己的兒子顧蒼之後,略有整改,但顧蒼這些年自己私底下還有個傑作,名為地網,其中的人更加陰詭,難以防範,觸手伸得比天羅還要遠,查這些東西,最好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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