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山的茫茫林海之中,密集的馬蹄聲與叫喊聲,不絕於耳,驚得群鳥騰空,倉皇逃竄,挨著燕州的這一邊,更是火勢衝天,幾乎要劃破黑色的夜幕。


    滾滾濃煙從地麵升騰而起,份外顯眼。


    “嘶!”


    一聲飽含著痛苦和哀傷的馬鳴聲陡然響起,驚起了一片飛鳥。


    “嘭!”


    身負重傷,又全力奔跑了這麽久,渾身的血都差不多流幹了,這種情況下,就是呼蘭牧場的頂級神駒也終於扛不住了,氣血耗盡,前蹄一軟,直接整個栽倒在了地上,馬蹄輕輕地在地上來回蹭著土,連掙紮爬起的力氣都沒了。


    饒是馬上的顧玄已經有所防備,反應及時,但還是因為巨大的慣性而在地上連滾了好幾圈這才卸去了衝力。


    來不及拍掉身上的泥土,顧玄便慌忙站起,幾步就跑到了這匹忠心戰馬的身邊。


    有時候,生命力太強也不是什麽好事,胸腹處挨了那馬匪一刀,又連續跑了這麽久,甚至連腸子都已經流了出來了,但它卻還強撐著沒有死去,隻是躺倒在地上,嘶鳴不止,不過聲音越來越低落,顯然已經快不行了。


    一陣疾馳的馬蹄聲慢慢停歇,一直跟在身後的靖龍,這時候也牽著兩匹馬走了過來。


    “王爺!”


    看著此情此景,就是靖龍也頗為感傷。


    在戰場上,對軍人而言,戰馬跟戰友就是一樣的,不光都能以性命相托,而且很多時候,都是能救你命的,他少年從軍,不知道經曆了多少生死離別,自然明白顧玄現在到底是什麽感受。


    顧玄雙目含淚,麵容悲傷,雙膝落地,跪在這匹戰馬的旁邊,緊咬牙關,遲遲下不去手。


    靖龍安靜地等在旁邊,什麽也沒說。


    追兵還未徹底地擺脫,前方尤不知道還有多少的埋伏在等著自己,不能耽擱。


    顧玄終於下定了決心。


    “對不起!”


    他握緊寶劍,找準了位置,深深地紮入了它的心窩處,然後握著劍柄,重重一旋。


    躺在地上,渾身浴血,虛弱至極的戰馬發出了此生最後的哀嚎,整個身子瞬間彈起,轉眼間又落在了地上,終於不再動彈了。


    顧玄拔出寶劍,竟然已無血液隨之濺出,由此可見情況到底是何等的慘烈。


    他伸出手,輕輕地為其合上眼睛,又跪在地上,沉默了半晌,這才重新站起。


    此時的顧玄,臉上已經看不見眼淚,眼中唯有一片滲人的冷寂,與遠處隱約可見的熊熊烈火交相輝映。


    靖龍趕緊上前,恭敬地道:“王爺,您騎我的馬,我騎這匹!”


    說著,扯著韁繩,把身後的兩匹馬都給牽了過來。


    戰馬屬於戰爭資源,而且是不可不儲備替換的消耗品,故而各國朝廷都不會輕易交易,一匹好的戰馬,賣的比金子都要貴,而且根本就是有價無市,所以這幫沙海裏來去如風,凶名赫赫的馬匪們手裏的這些馬,其實絕大多數都不是真正的戰馬,很多甚至就是集市用來拉車的老馬罷了,但是這匹被靖龍所擒獲的,資質也算不錯了,最起碼在短時間內,竟然能跟得上兩匹呼蘭神駒的腳程,但是長期來說,肯定是不如呼蘭神駒的。


    同樣的速度,一個可以保持連續跑上一天,另外一個隻能保持不到半個時辰,那肯定不是同一個概念。


    而戰馬的速度與續航,就直接決定了兩人能逃回去的可能性的高低,故而兩相比較,自然是騎坐呼蘭神駒更好,但顧玄卻是認真地搖了搖頭,然後直接翻身上了旁邊那匹從馬匪手裏搶過來的普通戰馬,平靜地開口道:“我說了,要走一起走。”


    說完,也不管身後的靖龍如何勸說了,直接策馬往前,一路飛馳而去。


    這種時候,一分一秒的時間都不能耽擱。


    騎在馬上的顧玄自己也在認真地思考著,對方竟然不顧性命,都要先廢了自己座下的馬,顯然對他那是存了必殺之心。


    但是這一點,對於一向以散漫著稱的馬匪們來說,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的。


    他們都是一群自私自利,不顧同伴的性命,甚至在利益麵前會不惜殺死自己同伴的冷血殺手,怎麽可能為了群體的目標,就輕易地犧牲自己的性命,這簡直就是大門大戶培養出來的死士啊,太不對勁了。


    這就是說,在他們的背後,一定存在著一股可以完全地掌控他們,甚至讓他們心甘情願去死的力量。


    到底是誰呢?


    邊境的馬匪又不是一條心的,他們跟沙海裏的羅刹族一樣,也是分為許多個,大大小小的團體,能糾集數百上千人來這裏對自己圍追堵截,這主使者,必然不是普通人。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馬匪們就是典型的無利不起早的貨色。


    可殺了自己到底能有什麽好處?


    顧玄根本想不出來。


    一旦自己死了,黃沙縣要麽直接被朝廷拋棄,要麽直接就會進駐一批幽州軍,所以到底殺了自己,能有什麽好處呢?


    或者說,他到底在哪一個方麵,阻擋了這幫馬匪,或者說他們背後人的利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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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時間,祁連山裏,祁連城的城主府之中。


    端木朔風正坐在自己房中的那一副巨大的邊境地圖的正下方,和那位文士打扮的先生認真對弈。


    旁邊的小火爐裏,炭火燒得正旺,端木朔風先親自為對方斟茶完了,這才安穩落座。


    桌麵棋盤上,一黑一白,兩條巨龍,互相廝殺,黑龍的氣勢雄渾,大開大合,有吞食天下之氣象,而白龍行蹤飄忽,神鬼莫測,常常繞得黑龍*根本找不著北,偶爾反擊,就必然要從對方的身上撕咬一大口下來,來回幾次,黑龍勢頭便再不複開始時那般囂張的氣焰,不管不顧地往前一衝,沒有咬下對方的血肉,自己的龍頭反倒被斬了下來。


    端木朔風無奈地將手中舉了半天的黑子輕輕放下,拱手道:“先生,我認輸了。”


    今天罕見穿著一身紫袍的文士吳珩輕搖羽扇,微微一笑道:“公子每日精於政事,少有時間練習罷了。”


    端木朔風的心中閃過一絲不快,他的好勝心極強,哪怕承認對方是有經天緯地之才的大能,他也不允許對方比他更厲害,方方麵麵都一樣,畢竟身為王者,誌在天下,本就是要淩駕於所有人之上的超然存在,哪怕對方再厲害,也是自己的手下,怎可超過自己。


    不過心中念頭百轉,端木朔風表麵上還是一副羞愧的表情道:“慚愧,圍棋乃是君子之藝,我本該多加學習才對。”


    不等吳珩回答,他便再度開口,輕聲詢問道:“先生,我聽手下的人說,您主動聯係了沙海那邊?”


    作為一個胸懷大誌的君主,他其實不在意手下背地裏搞些什麽小動作,畢竟有私心乃是人之常情,但是不經自己的允許,就私自聯係其他人,甚至動用了自己手下的部分力量,他覺得對方有些過火了,這是他的底線,誰也不可以逾越,哪怕是麵前這位倚之為左右手的智囊。


    也可以這麽說,對於這位一直以來雖然以謀士自居,但是處處都透著一個高深莫測,事事都不喜歡跟自己說透的態度,他是很不舒服的。


    他並不想要與對方平等相處,因為他是君,而對方是臣,他端木朔風想要完全地駕馭對方。


    不過現在就得罪了吳珩,那是傻子才會做的事情,故而對於這位來曆神秘的先生,他一直都是恭敬有加,甚至表麵上執弟子禮相待。


    他這般一問,吳珩輕輕地歎了口氣,道:“也罷,也該是給公子透露一點東西的時候了。”


    “洗耳恭聽!”


    端木朔風恭敬地揖禮道。


    吳珩思索了片刻,還是坦誠道:“我私自調動了公子在沙海布局的手下,隻是為了殺兩個人,因為我相信,這兩個人若是不死,未來必為你我的心頭大患。”


    “哦?”端木朔風頓時就來了興趣,因為在他的眼中,在這偏僻的南地,他其實沒覺得誰有資格成為他的對手,現在也就涼國的那位太子,還算有點看頭,但若非涼國本就勢大,他也不會過多去注意。


    說到底,他就是一個傲到天上去的人,自然對於‘心頭大患’這個說法十分感興趣。


    誰能成自己的心頭大患?


    或者說誰配成為自己的心頭大患?


    他甚至都沒在意對方的言語之中,竟然把自己和他擺在同一個等級上。


    來曆神秘的文士吳珩,把身子微微前傾,緩緩地開口道:“我有一位師弟,正在輔佐涼國的五皇子。”


    師弟?


    端木朔風整個人微微一愕,這般厲害的先生,竟然還有一位師弟?


    也就是說,這背後應該還有一個師門才對,端木朔風頓時更感興趣了。


    看到他一臉錯愕的樣子,文士吳珩繼續拋出了一句讓端木朔風十分震驚的話。


    “不光如此,在下還有三位師兄,一位大師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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