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國,原本是南地的幾位霸主之一,但因為治下富庶,居安不思危,上下奢靡成風,一直沒有注意周邊各國的局勢,最後的結果就是被突然崛起的涼國鐵騎給打得節節敗退,甚至一度丟失了過半的國土,僅剩現在的兩州之地,隻能倚靠天險,才得以保全,卻也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


    然而就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之下,承平二十餘年來,晉國上下,仍保持著一股奢華糜爛的風氣,朝廷整個被世家權貴以及皇帝提拔上來的佞臣所把持,真正的有學之士因為沒有背景,或是想做清流之臣的,根本就得不到重用,百姓有冤無處申訴,臣子有才卻不能一展抱負,官僚之氣嚴重,也怪不得顧蒼大罵晉國一無是處,從上到下都爛到了骨子裏。


    晉國的國姓為上官,國運已綿延有數百年,稱得上是曆史悠久了,皇帝下麵,則是由三位大人物把持朝政,稱之為三公,這三公,分別是總管朝廷兵馬的大司馬,總領百官,位高權重的大司徒,以及掌管對百官有監察彈劾之權的禦史台的大司空。


    這是遵循古製而設立的職位,數百年來,一直如此,跟這些年才剛剛崛起的涼國的官僚體係,有著很明顯的區別。


    陳靖便是當朝大司馬的獨子,或許是為了讓身為皇室的上官家能夠安心,一向嚴於律下,甚至堪稱苛刻的大司馬對於這個兒子,極為放縱,從小到大,都沒讓他吃過一點苦頭,不管犯了什麽錯,隻要不是危及整個陳家的潑天大禍,都絕不會責罰於他,大司馬寵愛自己這位獨子,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


    這也就導致了這位陳大公子自長大以來,便是個夜夜笙歌,流連花叢的主兒,甚至還拉幫結派,與那些權貴們視為渣滓蛀蟲的市井流氓們勾搭在一起,自稱大父,這晉國京城地麵上的事情,他老子管一半,但這地下的事情嘛,就由他陳靖管全部。


    之所以這麽說,原因無他,蓋因這整個晉國京城下九流的這幫人,無一不是以其為首,整個京城,幾乎全部的青樓都是他手下的產業,甚至包括用來運送各地貨物的港口,還有各大賭坊的老板,賣肉的屠夫,唱戲的戲子,甚至就連做剃頭修腳行當的人,都無一不是在他陳大公子的手下混飯吃。


    尋常百姓若是有了什麽問題,也可以去找他伸冤,一旦查實,必然會還你一個公道,哪怕對方是什麽世家的公子,亦或是朝廷的官員,就沒有他不敢動的,看在他老子乃是當朝大司馬的份上,隻要他不做的太出格,倒真的沒人敢輕易得罪,有時候在他手上不小心吃了虧,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曆朝曆代,唯有掌兵權者,是最有話語權的,這一點乃是常識,他老爹位列三公之一,本就是世家出身,利益捆綁之下,哪怕是不刻意結黨營私,身邊也聚集了一大團勢力,而且雖然這位大司馬手裏掌握著兵權,但脾氣卻不暴躁,反而與當朝大司空與大司徒的關係都很不錯,誰敢輕易開罪?


    更何況若不是他老子當年臨危受命,出山力挽狂瀾,當年就算是有那位使臣不懼生死的據理力爭,隻怕晉國也沒有如今這般光景,而且他陳靖一出生,就被當朝的皇帝陛下親自授爵,甚至一度想要收其為自己的義子,隻是後來被大司馬以孩子調皮,一旦如此,長大以後必然更加無法無天為理由給婉拒,但這恩寵之高,一般的皇子在他麵前都不敢隨便端架子。


    這一日,京城有名的陳大公子,在京城最負盛名的酒家,棲鳳樓裏設下宴席,想要款待幾位朋友。


    這位陳大公子的名號,雖然在京城的上流圈子裏如雷貫耳,但真要說一個人走在街上,其實也沒幾個人能認得出來,他要宴請的人裏,也就一位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知道他的真實身份而已,另外一位,一直都當他是普通的富商之子罷了。


    這棲鳳樓的來頭可不小,名頭極響,就算是在這座權貴雲集,繁華無雙的京城裏也算是頭等的酒樓了,菜品的價格極貴,但是品種極其豐富,甚至對外號稱隻要你給得起錢,什麽都能給你做,天南海北的,隻要你想吃,那就能在這裏吃的到,一般的平頭老百姓,根本連進來的勇氣都沒有,一年到頭辛辛苦苦攢下的幾粒銀子,可能還買不下人家半道菜。


    如此照耀行事,卻始終生意興旺的棲鳳樓,自然也是他陳大公子手下的產業。


    但為了不引起外人的注意,也是為了照顧那位不知情的朋友的情緒,陳大公子還是特意選了個最為低調樸實的的小隔間,就勉強能坐五六個人,再多,就擠不下了。


    這領頭的人自然是他自己,而有資格坐在他旁邊的,就是從小跟他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主管朝廷祭祀典禮,身為九卿之一的太常卿的大兒子,祝鳳先。


    至於這另外一人,卻是祝鳳先最近才認識的,一位來京城考學的外鄉學子,名為楊安生,為人頗為有趣,後也為每天閑的無所事事的陳靖所結實,而這場酒宴則是因為今天乃是放榜的日子,算是為楊安生專門弄的慶功宴。


    礙於他陳大公子的身份,在平日裏也就這一個發小還能勉強算是平輩相交,其他的,哪個麵對他的時候不是一副卑微到了極點的樣子,故而對於這位不知情的外鄉士子,他還挺合得來。


    桌上的菜品也都是些普通貨色,晉國靠海,這些都是最新鮮的海貨,順著運河一路過來的,不貴,但也不便宜,尺寸拿捏的恰到好處,既不會讓這位窮困的外鄉士子覺得太過昂貴而吃的不太安心,也不會因為太過便宜而顯得不夠正式。


    坐在主位上的陳靖,生得端的是俊俏無比,在晉國京城,有兩位著名的美男子,一位是他陳靖,而另外一位就是他的父親,三公之一的當朝大司馬。


    他一頭黑發長至肩膀,隻是隨意地用一條白色的布帶紮著,顯得有些狂放不羈,眼看人都還沒來齊,他一個人自斟自飲,就已經喝了不少,棲鳳樓樓下的這個房間因為設計的窗戶太小,不怎麽透氣,他索性把胸口的衣服也一並敞著,看樣子不像是大司馬家的公子,倒像是個市井乞兒。


    隨著“吱呀”一聲響起,屋子的大門被人從外麵推開,身著一身白色文士服,瀟灑飄逸的太常卿大公子祝鳳先帶著穿著普通青衫的學子楊安生走了進來。


    陳靖一手抓著酒壺,很是隨意地問道:“怎麽這麽慢?”


    祝鳳先解釋道:“門口的管事攔住了楊兄,若不是我陪他一起,隻怕是進不來的。”


    能來這裏的,那都是穿金戴銀的富貴人家,楊安生一看就是個不得意的貧困士子,又操著一副外鄉口音,能讓他進來才是見鬼了。


    陳靖聽聞,嗤笑了一聲:“狗眼看人低。”


    這種事情他也見多了,不過就是隨便罵一句而已。


    祝鳳先與楊安生二人依次落座之後,眼看對方一臉晦暗的神色,一直低著頭,沉默不語,陳靖還當是被那該死的管事給欺負了,覺得委屈。


    “這麽大個人了,這麽點委屈就成這個樣子,成何體統?”陳靖板著臉教訓道,“大丈夫生於天地間,當頂天立地,他今天看不起你,你就要更加努力,來日該你看不起他!”


    旁邊的祝鳳先苦笑著解釋道:“陳兄,你誤會了,安生豈會因為這區區一點小事而耿耿於懷?”


    陳靖打了個酒嗝,有些疑惑地問道:“那是?”


    陡然間,他突然就想到了,今日可是放榜的日子。。。。。。


    正在這時,對麵一直拘謹地坐著的士子楊安生也突然抬起了頭,這位雖然窮苦,但頗有誌氣的外鄉士子,此刻臉上帶著一副欲哭無淚的委屈表情,垮著臉,嘴巴微微地張了張,差點哭了出來。


    “我落榜了。”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不知道隱含了多少的心酸和無奈,對於他們這些出身貧寒的孩子而言,讀書考學就是改變命運唯一的出路,現在科舉落榜,無異於直接給他今後的人生判了個死刑,再無希望了。


    寒窗苦讀十餘年到底是為何,不就是因為父母親,甚至還有他自己,都不想再跟祖祖輩輩一樣在黃土地裏蹉跎一生麽?


    陳靖一聽這話,這下更是疑惑了:“你的水平,怎會落榜?”


    祝鳳先的家裏乃是禮官出身,是正經的書香門第,雖然自己不想參加科舉,但從小也算是飽讀詩書,博學廣識,這楊安生能入得他的法眼,那自然該是極有才華的一人,就算不至於高中狀元,也當不至於落榜才對。


    想不到他這麽一問,對麵一直撐著膝蓋坐著的士子楊安生似乎是被戳中了痛處,突然重重地用手一砸桌子,這位向來性子靦腆的外鄉士子竟然破天荒的憤怒了起來。


    “就因為我交不上供奉,還未進去,便直接被人給逐出了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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