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馬奔行的下山路上,因為胯下戰馬的腳程極快,又是下衝之勢,更為其添了幾分速度,隻見兩邊過往的樹林影影綽綽的,隻能看見一團團模糊的景象從周圍迅速掠過,把整個身子都俯在了馬上的顧玄,聽得耳旁的風聲,忍不住回首望去,背後的祁連城,簡直雄偉得無法用言語形容,也難怪剛才開個城門都用了許久。


    祁連山的祁連城建立在兩座山脈的正中央,是衛國窮盡了人力物力,花費了幾十年才開鑿而出,依托山勢而建,城池左右兩邊都是高山,城門的麵前則是可供騎兵馳騁的一段高坡,若是有不識相的敵人選擇從山下硬攻,莫說是從城頭丟下大批的滾石,圓木,熱油等物防禦,就是直接敞開大門,放出騎兵從上而下衝出來,那也是一副天河傾斜的場景,便是當年不可一世的涼國鐵騎,也不得不在這般天險麵前敗下陣來。


    想不到他今日,今日從中走了個來回,陰差陽錯,世間之事,奇妙莫過於此。


    顧玄一直沿著下山的大路奔馳,根本不敢為了躲避可能跟來的追兵而改變方向,亦或者故布疑陣繞路,那是找死。


    第一,他完全不熟悉這裏的地形,一旦改變了方向,他自己到時候都不知道怎麽下山,第二,他完全不知道對方在哪些地方布置了隱蔽的哨卡,如果到處亂躥的話,山林裏的士兵反而更容易發現他從而將其攔下,第三,這裏乃是衛國邊軍的大本營,人家可以動用的人手,肯定千百倍於他,他如果不盡快離開這裏,那不管藏哪兒肯定都要被發現,倒不如就這樣一鼓作氣趕緊下山,說不準還能碰到個什麽涼國遊曳的騎兵隊伍,斥候等等,隻可恨隨身的東西,都掉在了那燕南山中,什麽身份憑證都沒了。


    由於各國朝廷對地圖的管製十分嚴格,所以端木南漓臨行前贈於他的一份地圖,也隻是大概的地形,說白了,他隻能沿著一個大概的方向跑,這地圖的精度太低,顧玄也很是無奈,兩地相距甚遠,就算不顧腳程地跑,起碼也要跑上兩天,中間還指不定會遇上什麽麻煩,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這祁連城他肯定是待不下去,黃沙縣不能一日無主,他過了這麽久才回去,已經不知道亂成什麽樣子了,說不得之前的一切心血,都已經毀於一旦。


    想到這,他回去的心又迫切了許多,整個人恨不得多生兩隻翅膀,學那傳說之中的大鵬,一躍便到了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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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正如他所想,因為他一直不回來主持大局,整個黃沙縣現在的確已經完全亂成了一鍋粥。


    上次在縣衙府的大堂裏,由於陸議當眾發誓,願以自己的性命相擔保,再加上周圍其他人的勸說和阻攔,打了陸議一巴掌的靖龍雖然非常不甘,但也隻能暫且按下了心思,畢竟他也很好奇,到底是什麽理由,讓此人不惜以性命作為交換,也要阻止自己去上報朝廷,故而他又耐著性子等待了兩天,這次終於還是等不住了。


    縣衙府裏的官員們,以靖龍為首的,是主張立即派人出城去尋找,同時把整件事不加隱瞞地上報朝廷,讓朝廷發兵幫助尋找,而另外一邊以陸議為首的人,卻主張在城內靜等,王爺他吉人自有天相,必然回歸,這種虛無縹緲,毫無依據的話,純粹是靠著陸議的個人魅力才能安撫住,不然誰也不可能冒著這麽大的風險反對靖龍。


    畢竟靖龍大人說的,才是最正確的處理辦法,這件事他們本就沒有任何責任,哪怕被朝廷遷怒,事情也不會比現在更麻煩,但一旦他們要阻攔靖龍,而且這件事被朝廷知道了之後,才是真的要承擔罪責了,一個謀害當朝王爺的罪名是跑不掉的,到時候滿門抄斬,就隻能怨到陸議身上了,可想而知這一波人身上所背負的壓力到底有多大,故而除了馬家兄弟之外,根本就沒幾個人敢趟這淌渾水,甚至大部分人都是借口家裏有事,根本不敢選擇站隊。


    此時,兩撥人正在縣衙府的大堂裏吵得不可開交,幾乎又要打起來。


    靖龍身上的傷勢這兩天又好了許多,最起碼已經可以自如地活動了,不必跟前幾天一樣走個路都得靠挪,他此時正坐站在場中,大聲地朝著陸議咆哮道:“老子真是不懂為什麽還有人信你的鬼話,但是今天你怎麽著都得派人去府城上報了,老子真是不知道中了什麽邪,怎麽還會同意再等兩天,他媽的!”


    他嘴裏說的府城,自然就是河東郡的郡城了,其實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一郡的郡城都做不了主,在層層上報之後,估計整個周邊的所有幽州軍和燕州軍都得加入尋找,畢竟遇襲失蹤的可是一國王爺,又身為皇帝親子,不管他在皇宮裏地位如何,但他隻要出來了,代表的就是涼國的臉麵,其重要性可謂不言而喻,若是在邊境被賊寇襲擊喪生,隻怕到時候幽州和燕州不少人都要因此而掉腦袋。


    哪怕被人當麵辱罵,陸議的麵色依然保持著沉靜,哪怕是那天被靖龍一巴掌打在了臉上,倒在地上吐血,他也仍然沒有動怒,隻是沉聲道:“陸某願意用性命擔保,王爺一定會在年前回來的!”


    靖龍忍不住大罵道:“你給老子閉嘴吧!你的命能跟王爺的命相比嗎?老子不要你的命,老子隻要王爺平安無事就行!這你能保證嗎?難道就因為你那狗屁卜算,便要拿王爺的命作為賭注嗎?”


    陸議的臉色十分晦暗,若是以他那幾位師兄弟的脾氣,就算不當場殺了這莽夫,事後也要使勁手段弄死他,但陸議的性子確實極好,仍然耐心地對其解釋道:“若是我們現在匯報朝廷,層層上報,再到朝廷下令,派人尋找,最起碼也需要三天,才能開始大規模的尋找,興師動眾,又要治不少人的罪,王爺到時候突然回來,這些人還能給王爺好臉色麽?我們黃沙縣本就是夾在中間,到時候同時惹怒兩州的邊軍,日後定然步履維艱,王爺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聯盟關係,就被如此破壞殆盡,到時候誰又來負責呢?”


    靖龍對此不以為然,隻是冷笑道:“若是王爺遭了不測,那黃沙縣就是再好又當如何?你百般阻撓,到底是何居心!”


    眼看周圍的人看自己的眼光已經不再如一開始那般堅定和信任,陸議隻得提高音量大聲道:“王爺寧可主動受傷,也要提前搭上幽州軍的線,這是靖龍將軍你知道的,他主動前往燕州,也是為了和燕州打下關係,你現在如此衝動行事,王爺的心血就要毀於一旦了!”


    站在他背後的馬家兄弟倆彼此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陸議這也是沒辦法了,這種話本不該放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可是若安撫不住靖龍,一旦被他捅到上麵去,到時候引起的連鎖反應會讓王爺以後的行動舉步維艱,還如何以黃沙縣為基點建功立業呢?隻怕上頭還要治他一個私自離開領地的重罪!


    靖龍狠狠地在桌上一拍,怒道:“正是因為如此,我才要去上報朝廷!王爺為了黃沙縣做出了這麽多犧牲,你們難道就坐在這裏看著他遇險而不尋找?你知不知道當時多少人圍殺我們?你知道有多凶險嗎!”


    說到最後一句,靖龍簡直想上前掐死這個站著說話不腰疼的陸議。


    你們在這裏吃得好喝的好睡得好,又怎麽會知道我和王爺兩人那一晚被人圍殺的時候有多絕望?


    陸議也同樣一拍桌子,高聲道:“那你知不知道,同樣的那一晚,有多少人來縣衙府襲殺?你又知道死了多少人?你知道他們是想殺誰嗎?是我!”


    其他人停了,俱是一驚,那一晚的賊寇襲殺,本來他們是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出是因為什麽,現在竟然被陸議主動揭開了謎底。


    靖龍聽了,忍不住大笑道:“殺你?你當自己是誰?你何德何能?”


    陸議當即朗聲道:“就憑我能輔佐王爺平定這黃沙之中的亂象!”


    眼看靖龍還是一臉不屑,甚至直接就要轉身離開,陸議知道現在跟他說什麽都沒有用,當下道:“總之若是王爺這兩天還不回來,陸某願意自殺謝罪,勞請諸位相信我,再等待一二。。。。。。”


    靖龍一揮手,打斷他道:“不行!不能拿王爺的性命來賭!”


    陸議苦口婆心地勸道:“就算你現在上報朝廷又能如何?這都過去十多日了,你。。。。。。”


    話還未說完,陸議便被再也忍不住,選擇直接衝上來的靖龍給一拳打倒在地。


    “老子今天就廢了你這個妖言惑眾的奸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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