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的邊緣之地,熊羆軍們用來放置俘虜的地方,一場鬧劇正在上演。


    聽到對方反駁的話語之後,顧玄不怒反笑,滿臉的譏諷不屑之色回應此人道:“可笑,不是你願意的,難道還是我逼你的不成?”


    那人不顧身邊之人的阻攔,掙紮著再次站起身來,哪怕是眼睜睜地目睹了同伴被其給活活打死,先前又挨了他狠狠的一巴掌,已經知道了此人根本就不在意他們的性命,甚至隨時會出手將自己殺死,可他仍舊是毫不畏懼地直視著顧玄,大聲道:“官*逼民反,難道都是我們的錯嗎?不是沒有辦法,誰又願意在外麵顛沛流離?”


    顧玄一臉戲謔地笑道:“難道這就是你殺人的理由?你們今天一起來殺我,就要做好被我殺的覺悟,難道不是這個道理麽?你以為本王會有興趣聽你們那點破事不成?”


    對麵這人被其說得氣息一滯,想了又想,實在是找不到什麽話來反駁,最後隻能頹然地垂下了頭,無奈地道:“你說的沒錯,我們的確是該死。”


    “那就趕緊去死!”


    顧玄說罷,一把拔出了旁邊士兵的佩刀,正要上去直接揮刀砍下這膽大包天的,竟然敢出言反駁自己的畜生的腦袋時,冷不丁的,從後麵有一隻手伸出,輕輕地搭在了他的肩上。


    他心中一片怒火翻湧,再難抑製,瞬間轉過頭去,獨眼之中血紅一片,滿臉的猙獰之色,隻見對麵按著他的陸議,深深地皺起了眉頭,顧玄頓時陡然一驚,手也瞬間鬆開來。


    “哐!”


    刀掉在了地上,被旁邊的士兵趕緊將其撿走。


    陸議看著對麵的顧玄,聲音沉重無比,帶著一種深深的憂慮道:“王爺,你入魔了!”


    旁邊的完顏珂尼雙手抱胸,安靜地站在一邊,也是眉頭深深皺起。


    他從軍多年,很明白,有的人在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最初的害怕過去了,隨著隊伍一起前衝,一路殺得興起,一旦進入了那種到處砍殺的氛圍之後,甚至會在無意識的狀態下誤傷戰友,而且事後也很難走出,回去之後,會一直克製不住自己想殺人的**,最後變得瘋瘋癲癲的,這種事情,雖然不算常見,但也並非個例。


    尤其是很多半生戎馬的將軍或者是經常上戰場的老兵,後半生會一直走不出那種戰場和軍伍的環境和氛圍,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後,睡在軟床上,享受著和平的生活,反倒不習慣,更有甚者,會在自家的後院裏搭起帳篷,躺在那種普通人根本無法入眠的硬板床上,才能睡得著,還有的半夜一覺醒來後,陷入了幻境,還以為自己在戰場上,最後失手殺死鄰居路人的都有。


    不過顧玄突然變得瘋魔的具體原因,還是隻有顧玄和陸議兩個人明白。


    眼看對麵那種擔憂的眼神看過來,顧玄甚至下意識的不敢與之對視。


    陸議想了想,還是先朝著旁邊拱手道:“完顏將軍,其他的事情,容後商議,在下想要與王爺先談談。”


    完顏珂尼會意,知道這位神秘莫測的先生是要點撥一下小王爺,趕緊朝著旁邊圍觀的士兵們吼道:“還看什麽看?再看的,回去之後都給老子繞城跑三十圈!”


    其他的士兵們嚇得一抖,趕緊低下了頭,默默地開始做著自己的事情。


    這邊陸議拉著顧玄的手,後者就跟個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的小孩子一般,垂著腦袋,靜靜地跟在後麵。


    “王爺!”


    那邊的靖龍也看到了這邊的情況,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情,正掙紮著想要趕過來。


    他先前算是最辛苦的一個,為了阻攔其他人過去攻擊陸議等人,是使勁了渾身解數,同時不放心,還要分心觀察顧玄那邊的情況,所以前麵受了不少傷,現在也就隻是簡單地敷了金創藥包紮了一下罷了。


    聽到靖龍的喊聲,陸議隻是伸出了一隻手,靖龍一見,微微皺眉,可出於對陸議的信任,還是當即停下了腳步,由旁邊的馬銘澤攙扶著自己走到了另外一邊坐下,繼續用從熊羆軍那邊借來的清水洗滌傷口,然後上藥。


    等到終於遠離人群重新站定之後,陸議這才沉聲問道:“王爺的心境出了大問題,王爺您自己明白麽?”


    終於是回過神來的顧玄輕輕地點了點頭,並沒有否認,他本就是個聰慧的人,現在被陸議一提醒,自省之下,馬上就明白問題到底是出在了哪裏。


    說起來,整件事情的起因,其實還要回到之前那一次在燕南山的時候,他被吳珩所算計開始,當時對方簡直就是神來之筆,不光是算到了他回去的具體路線,甚至還在他被大隊人馬逼入絕境時候想到的退路都算計到了,竟然提前針對性地布下了人手,對其進行一番圍追堵截。


    最終害他跌落山崖,二哥送的寶馬沒了,父親賜下的寶劍也沒了,連自己的左眼都瞎了,要說不恨,那根本不可能,甚至可以說,若是凶手現在站在他的麵前,他早已將其活活生撕,這是人之常情,並不過分。


    傷害了你的人,本就不必違背自己的本心去強行選擇原諒,畢竟每個人做人的方式本就是不同的,有的人或許會因為種種原因而原諒凶手,也有人就不會,兩種選擇本就沒有高低,也沒對錯,老是勸說別人要大度的人,是因為傷口不在自己的身上而已。


    二哥,還有父親,都算是他生命中極為重要的人了,哪怕他並不喜歡皇室的生活,也會偷偷地埋怨父親很久沒有來永樂宮裏看望他們母子,害得母親常常顧影自憐,一個人坐在屋裏發呆,可對於一個兒子來說,父親的地位本就是不可取代的,更何況他是個聰明孩子,他知道,若是父親真的對永樂宮表現出寵愛的態度,那隻會給他們母子倆帶來更多的麻煩。


    而二哥呢,從小到大,對他都是維護居多,他一直記得那一天,在學宮門口發生的那件事,二哥在很大的程度上,對他來說,就是亦兄亦父的感覺,所以他在顧蒼的麵前,才會有些放不開,所以顧蒼想要做成的事情,他也想要全力幫助對方完成,所以陸議一說自己是顧蒼派來的,他二話不說就推心置腹地信任對方。


    至於眼睛對於一個人的重要性,那更是不言而喻了,最關鍵的是,回了京城之後,被母親見了,她又該有多麽的傷心,一想到這些,他就恨的要發狂。


    沒有誰會願意去做一個肢體殘缺的人,就算是表麵上再不在乎外人看法的人,本質上也會自卑。


    先前他還在衛國的時候,好不容易恢複了記憶,又要馬上趕著逃走,回來了之後,又開始為各種事情而奔波,忙得根本就沒時間去想這些事情,而且在黃沙縣裏,他就是大家的領袖,是大家的精神支柱,他知道,誰都可以亂了分寸,唯獨他不能因為仇恨而亂,不然一切都完了,所以這些刻骨銘心的仇恨,都被他以大毅力給壓製下來,但是到了今天,終於還是爆發了。


    原因有很多,第一,他知道,自己其實是被完顏珂尼給算計了,在還沒有見到伏兵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這一點,當時他與陸議對了一個眼神,便是源於此,第二點,對方竟然從祁連城跑出來,鍥而不舍地來追殺他,無冤無仇的,就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氣,更何況是他,第三點,對方跟當初圍殺自己的,根本就是同一類人,雖然不一定是當初那一批,但起碼都是沙海裏的馬匪,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這沒什麽不對。


    再加上剛才確實是越殺越有一種報仇的快感,所以他才會在剛才克製不住自己,把俘虜打死,甚至想直接把所有的俘虜給一起屠了。


    可這就有問題了,因為這並非是處於任何有謀劃的人應該有的考量,而是一種純粹為了泄憤的殺戮,其他任何一位上位者都可以這麽做,但是唯獨他陸議認可的主上不可以。


    不是要你懷有包容一切的仁德之心,大仁大義,可為聖人,但決不可為帝王,陸議明白這一點,一味的仁慈,於君無益,可也不能由著自己的本性來行動。


    人與動物最大的區別,便是在於人會壓製自己的本性,這就是聖人在幾千年前,教給每個人的一種禮,看到漂亮的女子,就想與她睡覺,這就是本性,但是克製自己,不以強硬的手段完成自己的**,反而在被拒絕之後還可以淡然處之,這才是人之所以為人。


    想要報仇,當然可以,但是要克製自己,不能濫殺,這才是最重要的。


    當顧玄想通了這一點,終於重新抬起了頭,眼神之中,已經隻見清明,不見暴虐了。


    陸議看著對方,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恭敬揖禮,長長作揖,高聲道:“得罪之處,還請王爺恕罪!”


    為臣之道,可以直諫,但不可以就這麽直接地拉著自己的君主,好像教訓後輩一樣去教訓他。


    顧玄上前一步,伸手托住了陸議,笑著道:“先生點醒了我,沒讓玄迷失心境,何錯之有?”


    陸議直起身來,長長地歎息了一聲,道:“這種事本不該與王爺說的,此事乃我光明會的核心機要,乃是自人族尹始便存在的一個秘密,臣不能過早給王爺透露太多,臣隻能衷心地告誡王爺,無論何時,必須要堅守本心,不可被任何的外力或是內力所影響,迷失心智,被人所乘。”


    顧玄聞言,沒有細加追問,而是滿臉肅然地揖禮道:“先生所言,玄,必當銘記在心,絕不忘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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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釋一下啊,不是故意水文,顧玄心態的變化,從不愛權利的皇子,到君臨天下的帝王,中間的無數變化,本來就是我準備側重描寫的,後麵也還會有這樣的章節,會大段地描寫他心態產生變化的方向和為什麽產生變化的原因,然後晚更是因為牙齦確實太痛了,本來準備隻更一章的,隻是書友們送了這麽多月票,確實不好意思少更,好了,不多說了,多說你們要多花5個幣了,總之多謝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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