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國幽州的正北麵,在那片茫茫沙海之中,有一隊旅人,正頂著頭頂灼人的烈日徐徐前行。


    這一隊旅人一共有十位,他們由最北方,也就是南地的最邊緣處進入的這片沙漠,然後一路往南行,若是有人能從上空俯瞰他們整個行進的路線,就會發現這完全就是一條筆直的線路,前方除非是有天險,亦或是遇到大批羅刹族居住的綠洲,不然是絕不會繞開的。


    十人身下騎著的,乃是大漠裏最常見的駱駝,忍饑耐渴,遠比其他動物更擅長在沙漠之中載人長途跋涉。


    他們渾身都披著用來遮擋陽光的灰袍,從外麵看起來普普通通的,與平日裏來往沙漠的旅客商人們並無太大的分別。


    這一片羅刹族們世代棲息的沙海其實很大,比衛晉兩國加起來都要大上許多,南部邊緣的一側挨著涼國的幽州,而另外一邊就是南地的邊境了。


    他們由南方而來,那肯定也不會是住在那片廣袤程度甚至堪比沙海的森林之中,那答案就已經呼之欲出了,不錯,他們正是來自於西大陸的絕對中心,中庭。


    一行人曾經行過了繁華的城市,無人的鄉野,猛獸橫行的森林,蠻族遍布的草原,鬥轉星移,日夜兼程,現在,他們終於是踏上了目的地,也就是南地的地界。


    這十人並非是並排而行,也不是亂哄哄地擠在一起,而是排成了一字長蛇陣的一列,位於隊伍正中間的那位,行至了沙丘底部的時候,趁著刺目的陽光被沙丘所阻擋的空檔,突然掀開了籠罩在頭上的帽子,她微揚起頭,露出了下方那一張宛如是朝霞雨露與夜幕浮雲糅合在了一起,簡直可以說是完美無限的臉龐。


    眉如遠山含黛,眼若星辰生輝。


    從外貌上來看,她應該是個十七八歲左右的女孩兒,可比之同樣年歲的端木南漓,兩人雖然從年紀上來說差不多,但在氣質上可謂是天差地別,端木南漓是一種嬌俏可愛,從小被寵大的俏皮,宛如出穀黃鶯,清新脫俗,不染塵埃,可她就完全不一樣,她隻是粗淺一看,便知道必當是頂尖豪閥,亦或是根本就是皇室貴族出身,那種雍容華貴的氣度,哪怕身處沙漠,身穿灰袍,依然遮掩不住,舉手投足間,都是滿滿當當的貴氣,這根本就不是平常人所能具備的。


    除開本身堪稱是國色天香的姿容以外,她更是由內而外地散發著一股如攬明月在懷的獨特氣質,這簡直就是一道點睛之筆。


    同樣是大家閨秀,豪閥後裔,或者是皇室貴族,雖然一舉一動間,也能有那種類似的氣度,但也不至於會讓人一見便心生往之,可再加上這一份不輸男兒的大氣,便恍若紅日躍出雲海,將其整個人都升華了,真要說誰能與之相比,那也就是號稱滄海界第一美人的芙音可以了。


    這位絕世美人眼神深沉地看著遠方隆起的沙丘,陽光下的麵色,帶著幾分淒苦的意味,但渾身上下,仍舊散發著一種堅韌的氣息。


    玲瓏有致的身形,隨著駱駝的前行而微微起伏,她眯著眼睛,用幾分感慨的語氣道:“大爺爺也曾走過這條路吧。”


    位於十人的正中,單從這個位置上來看,也知道她必然是這個隊伍的領頭人,或者說是全隊最重要的人物。


    她這麽一說,後麵馬上就有人抬起了頭來,朝著她沉聲道:“公主,此地並非善處,還請您把帽子戴上吧。”


    他說完這句話之後,突然自己心裏也有些難受,隻是默默地低下了頭,緊了緊身上的灰袍。


    誰又能想到,以他們的身份,到了這種窮鄉僻壤裏,竟然還需要顧忌這些,甚至還要特意地提醒公主她。。。。。。


    他們心裏都有了一種虎落平陽的悲涼,隻是這些話,總歸是說不出口的。


    少女聞言,也沒有爭辯什麽,隻是默默地把帽子又給小心地兜上了,臉上仍然帶著一絲笑意道:“我隻是有些感慨罷了,父皇曾經給我說過,大爺爺當時也是跟我們一樣,就隻帶了幾個人從京城離開,然後一路南下,按照大爺爺傳回的書信,到了這裏,再往南,應該就要到大爺爺的新家了吧。”


    她話音剛落,前方馬上就有人扭過了臉來,神色平靜地道:“公主,最新的消息也在七十餘年前了。”


    話沒有說盡,但要表達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對方隻是在告訴她,不要報太大的期望。


    一個人如果被人告訴不可以對未來報有太大的期望,這本來就是一件很殘酷的事情,或者說,天下間沒有比這個更殘酷的事情了。


    少女輕輕地搖了搖頭,神色堅定地道:“父皇說過,大爺爺乃是天縱奇才,有雄主之姿,若非當年中庭的局勢太過糜爛,早生一百年,他必定會是我大周的中興之主,他是迫於無奈才離開了京城,一路南下,這是為了保存我大周皇族火種的權宜之計,可我相信,以大爺爺的本事,再加上他帶走的那些人,必然已經在南地建立起了一份基業了。”


    曾經的人族共主,西大陸的唯一主人,大周朝,已經走了幾百年的下坡路了,時至今日,真正還算掌握在他們自己手裏的地盤,已經不過一州之地了,其餘的,都已經相繼被各方諸侯瓜分完畢。


    所謂的大周朝,早已是名存實亡,若非諸位諸侯還算克製,也或許是因為一州之地太過雞肋,總之,他們還沒有冒天下之大不韙提前滅掉居中的大周京城,可就算如此,大家也明白,大周的滅亡,隻是遲早的事情了。


    故而就算當年的涼國太祖,亦是中庭大周皇族不世出的奇才,也無法憑一己之力複興大周,畢竟不管是合縱,還是連橫,最起碼,你得先確保自己本身有一國之力吧,僅僅手握一州之地,在各路諸侯的眼裏,就是螞蟻,他們想碾死你,隻需要一根手指就足夠了。


    那樣的大周,隻能成為他的墳墓而已,正是因為深深地明白其中的道理,當時的大周皇帝,才無奈讓其離開了中庭,一路南下,隻為為大周朝保留一份火種。


    後麵另外有人忍不住搭話道:“公主,就算如此,可整個南地的疆域加起來,也就堪堪可比咱們中庭的一位諸侯,而且最多隻能比得上中三位,若是論戰鬥力,能得比上下三位的就差不多了,更何況,我們一路行來,到現在都還未遇到一座像樣的城池,顯然他們還未一統南地,又如何能談得上馳援大周呢?”


    少女聞聽此言,麵色突然一沉,轉過頭,有些慍怒道:“話豈是這麽說的,就算不能馳援中庭,我們也是同宗同族!”


    轉而,她又側過了頭,語氣有些悲傷地道:“其實這件事,父皇很早就看開了,大周已經綿延了千年,到了今天,國運已經到頭了,那個位置,也該輪到別人坐了,我們姬氏若是能在南地延續,也很不錯了,沒有必要過於苛求其他。”


    其餘人聽到這話之後,都是心有戚戚,不少人甚至已經忍不住小聲地抽泣了起來。


    一行十人,除了她這位大周朝最小的一位公主之外,其他的,那都是大周的死忠之臣,不然也不會主動承擔起這個南下數千裏的護送任務, 現在又聽到公主這麽說,哪怕都是鐵打的男兒,也忍不住默默地流下了淚來。


    家國破碎而無力拯救,豈能不垂淚?


    連君王都已經放棄了,這是多麽悲哀的事情啊!


    哪怕前方有千難萬險,他們亦敢以此軀橫渡之,可唯有這心中的一道坎,他們永遠都跨不過去。


    少女在聽到隊伍裏隱約傳來的哭聲之後,亦是十分感傷,但身為整個隊伍的主心骨,她仍然勉強撐著,用一種開玩笑的語氣調侃道:“現在哭就算了,之後見了麵,就別哭了,莫要丟了我們大周朝的臉。”


    這些人不過都是大周朝死忠舊臣的後人,說到底,亡國了,他們還是士族,可她身為大周朝的公主,這心中的悲傷和淒涼,不知道要比他們多到哪裏去了。


    隊伍裏的啜泣聲,隨著她的這句話,頓時就戛然而止,每個人都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努力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遠離家國千萬裏,或許之後的下半生,都要陪著公主留在這異鄉了,他們如何能不悲傷呢?


    落葉亦要歸根,可他們呢?


    甚至再過幾年,還有誰會記得曾經南下的他們呢?


    就在隊伍的情緒低落到了極點的時候,走在最前麵的男人突然抽出了腰間的雙鐧,沉聲喝道:“注意,有人過來了!”


    他這麽輕聲一喝,其他人也都從悲傷之中回過了神來,迅速地提起了自己的精神,不用有人過多的指揮,其他人就已經很是自然地拔出了各自的武器,然後把少女給拱衛在了中間。


    少女自己亦是沒有絲毫的慌亂,而是神色平靜地抽出了一直放在腳邊的弓箭。


    這一路南下,路上不知道遇到了多少的危險,甚至連人都已經少了一半,她至今卻毫發無損,也不光都是護衛們的本事。


    隨著一陣隆隆的馬蹄聲,圍繞著隊伍的四周沙丘上,突然出現了四十餘位騎著馬,披著灰袍的沙海馬匪。


    “嘿嘿嘿,好久沒有開葷了,這真是天涼就有老天送被窩啊。”


    “這十個人幹嘛來的,怎麽身上的東西這麽少,油水看來還不夠啊。”


    “管他媽的,就算隻有十匹駱駝也夠吃好幾天了,就算拖去賣了也能值不少銀子,到時候又能再去快活幾天了。”


    “果然要掙錢還是得靠自己動手啊,等別人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去。”


    “那可不是,哎,哥幾個看看,中間那是女人麽?”


    “在哪兒呢,我看看,嘿,真的,他媽的,哥幾個都多久沒碰過女人了?”


    “老子數數,媽的,日子比老子褲襠裏的毛都要多了。”


    “上,他媽的,別浪費時間,等下被其他人截了胡就不妙了。”


    “殺!”


    四十人沒有過多耽擱,整頓好了隊形之後,便一股腦地從四麵包圍而來,從上往下,沿著沙丘,直接衝殺過來。


    少女挽弓搭箭,神色平靜至極,一雙手亦是十分的穩定,手指一鬆,弓弦輕輕一顫,一支羽箭便已經呼嘯著飛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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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一章,腦子真的太累了,需要休息,希望大家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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