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府後院的演武場上,隨著顧玄的出手,一場鬧劇終於是塵埃落定了。


    一場中庭來客與南地主人的意氣之爭,在一言不合之後,眼看著六個剛陪著自己一路南下千萬裏,有著生死之交的同伴們一起負氣離去,姬耀靈既未主動出言挽留,也沒有想過要去阻攔他們,她隻是站在原地,一言不發,默默地看著他們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演武場。


    人各有誌,現在走了,對這些個個心比天高的年輕人來說,甚至對她姬耀靈而言,都是好事。


    人貴自知,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那遲早是會給身子惹禍的。


    如果有可能,她當然也希望這些人能夠留下,大家一起,繼續走接下來要走的路,可因為身在風雨飄搖的大周皇室,從而自幼早慧,深深地了解自己處境的她無比清楚,她這所謂大周皇族的身份,隻要出了京城以後,就什麽也不是了,若是一直端著架子,那隻會徒增笑爾。


    對走的人而言,這是一個關乎自我尊嚴的選擇,而對姬耀靈而言,這卻是關乎她切身利益的選擇,兩者既沒有高低,也無對錯。


    走的人下定了決心,頭也不回,留下的人心神搖晃,唯有一聲聲歎息。


    一直等到已經看不見那些人的背影之後,姬耀靈這才轉過身,臉上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朝著顧玄,學著男性行拱手禮道:“讓您見笑了。”


    她明白,這是顧玄賣了她一個麵子,不然,就衝挨了巴掌的那人剛才那句口無遮攔的“獨眼龍”,換做另外任何一人,隻怕都要將他們全部就地格殺了。


    對此,顧玄隻是非常隨意地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並不在乎,他神色平靜地再度相邀道:“五公主,晚宴還未結束呢。”


    姬耀靈會意,先朝著還留在身後的兩人細聲囑咐道:“你們一起,先陪著吳起跟他們去休息的地方吧。”


    “公主!”


    這一次,就連決定留下的兩人,也都全部麵露不解之色,因為他們實在是想不通,為何短短不到半個時辰,公主竟然會變成這個樣子。


    而他們,又如何放心的下如此絕色的公主,孤身一人留在這裏呢?


    吳起剛剛才被同伴們幫著接上了手,他本就是姬耀靈的貼身護衛,雖然這一身武功在護衛裏算是拔尖,但話語權卻不高,剛才莽撞出手,已經丟了大臉,這時候隻能默默地撇過頭,神色黯然地朝著同伴們道:“張兄,周兄,我們走吧。”


    顧玄看了對方一眼,當即朝著旁邊開口吩咐道:“就由先生帶他們去休息吧。”


    陸議趕緊躬身答應道:“是,王爺!”


    安排好了這邊的事情,顧玄沒立刻帶姬耀靈回去宴會廳,反而是先快步走到了靖龍的身邊,語氣關切地詢問道:“靖龍叔,您沒事吧?”


    靖龍剛才被那吳起突然出手偷襲,因為失了先機,動作慢了幾分,反抗不得,被其抓住機會狠打了兩下,確實吃了一個悶虧,現在連臉上的血跡都還未幹,若非如此,他也不至於如此教訓那人,甚至絲毫不給對方麵子。


    靖龍伸手擦了擦臉上的血跡,垂著腦袋,語氣有些愧疚地道:“王爺,沒事,我身子骨硬,隻是這次給王爺您丟臉了。”


    顧玄伸手扶著靖龍,很是認真地搖了搖頭,開口勸慰道:“別說什麽丟臉不丟臉的,現在被人看不起那是正常的,來日還是被人看不起才是問題,外人越是瞧不起我們,我們就越是該努力才對。”


    靖龍輕輕地點了點頭,道:“王爺教訓的是,靖龍記住了。”


    顧玄看著他臉上猙獰的傷口,皺眉道:“先趕緊去找醫師檢查一下傷勢,切莫留下了後患。”


    對於武人而言,每次戰鬥不怕表麵受傷多重,隻要能治好,那還是一條好漢,他們最怕的是留下不可治的暗傷,不光會影響之後的戰力,而且到了老年,暗傷複發,會很是淒慘,亦會影響壽數,所以早點檢查出來,如果能治得痊愈了那是最好的。


    靖龍聽了,心下感動不已,但他本就不善言辭,隻是默默地點了點頭,然後在士兵們的攙扶下,趕緊退走了。


    轉眼間,場中就隻剩下了顧玄與姬耀靈兩人,顧玄這才一轉身,一伸手,朝著姬耀靈微笑相邀道:“五公主,請吧!”


    姬耀靈亦是落落大方地微微躬身道:“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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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原路返回,一路來到了偌大的宴會廳裏,此時下人們已經撤走了其他的桌子,重新為兩人送上了飯菜。


    顧玄當仁不讓地坐到了主位上,等待姬耀靈在旁邊落座之後,這才朝著她笑道:“粗陋簡餐,還望公主莫要嫌棄。”


    姬耀靈不答,隻是看著桌上擺好的特色菜肴,直接伸出玉手,抓起了一塊表麵油膩的羊排,伸出兩根手指撕扯下了一小塊肥瘦相間的肉,在旁邊的碟子裏蘸上了一點顆粒粗大的鹽塊,然後直接將其塞入口中,輕輕地嚼動了兩下,便咽了下去。


    雖然是很粗陋的食物,亦是非常普通的吃法,但她到底是大周皇室出身,從小在那規矩森嚴的皇宮裏長大,萬眾矚目之下,衣食住行的禮節學的極多,哪怕是直接用手撕下肉塊,姿勢也十分優雅,哪怕僅僅是在咀嚼嘴巴裏的食物,仍然看得人賞心悅目。


    當然,以她的氣質與臉蛋來說,做什麽事情,都是不會讓人感到粗俗的。


    吃了一塊油膩的肉之後,她又順勢從旁邊撕下一小塊撒了芝麻,香氣四溢的饢餅,將之塞入嘴中,接著又喝了口旁邊桌上,剛才被手下人說是劣質的酒水,潤了潤嗓子,做完這一套之後,姬耀靈才看向旁邊的顧玄,嘴角一勾,笑道:“如此美味,又何來粗陋一說,我一路南下,從中庭的大周皇城到了這裏,中間千萬裏路,這可不是一位嬌生慣養的小公主能做到的,我在路上吃的,不會比這個更好。”


    這都是親身經曆的實話,她姬耀靈在中庭的聲名不小,哪怕是刨除陸議大師姐那番不為太多人所知的評語,光論這氣質和外貌,也足以引得天下英才都來京城提親,她這一路南下,都是特意提前封鎖了消息的,走的那都是荒山野嶺,而非尋常的繁華大路,怕的就是哪個地方的諸侯,亦或是他們手下的世家子弟得知之後,直接派兵抓來,強行迎娶。


    還是那句話,一個武夫哪怕再強,在這座西大陸上,也絕不會能夠力敵數百,乃至於上千名正規軍的圍剿,那是完全不現實的,更何況一旦暴露,引來的可不就隻是一位了,到時候不知道多少人會聞風而動,故而哪怕他們此行隨行的都是個中高手,卻也不敢輕易地暴露行蹤。


    這一路南下,比之當初顧玄從京城跑到黃沙縣來還要難走,其中的艱險,不足為外人道也。


    顧玄看著她那優雅的吃相,倒是下意識地想起了那位鮫人族的公主,號稱滄海界第一美人的芙音,她的吃相,更是仙氣十足,哪怕隻是一顰一笑,都是勾魂奪魄,直到現在,顧玄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對她確實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好感。


    既然隻有兩人在這屋中,一杯酒下肚之後,姬耀靈也不再見外了,當即開門見山地詢問道:“耀靈有一事,想問問王爺,若是有冒犯之處,耀靈提前向您賠罪。”


    說著,便直接舉杯朝著顧玄一敬,然後仰頭一口喝盡。


    “公主但問無妨!”


    “那耀靈便直接問了,一般而言,帝王親子,怎麽也不該是郡王的爵位,就算是郡王,也不應會到,嗯,這種地方來吧。”


    這是姬耀靈所好奇的地方,而且她看得出來,對方雖然是個雷厲風行,出手果決的人,但並非小肚雞腸,不然就憑剛才那一聲“獨眼龍”,換一個小心腸的人,是絕不會放任那幾人離開的,有些問題,想問便直接問了,況且她對自己的容貌也有幾分自信,一般人總不至於問兩句,便對一個這樣的美女發脾氣吧,更何況他還是陸先生選中的人。


    走王道之人,不可輕易冒犯,但也不會隨便記仇。


    顧玄早知她有這麽一問,對此,他隻能苦笑道:“我母親隻是平民出身,在朝中受些排擠,便成如此了。”


    姬耀靈出言寬慰道:“潛龍在淵,不必自哀,陸先生奉你為主,來日你必將有大作為!”


    既然說起了陸議,顧玄也拋出問題問道:“公主你似乎與陸先生見過?本王聽聞,他還有一位師姐是麽?”


    姬耀靈當然知道他想問什麽,再加上兩人本就是同是大周皇族的後裔,故而也很是直接地道:“此事,牽扯到人族氣運一說。”


    說完,她下意識地看了一下四周的情況,外麵的走廊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顧玄好奇心起,當即道:“五公主盡管放心言說,絕無人竊聽。”


    姬耀靈點了點頭,大方道:“你我本出一家,你既有大周皇族的血脈,又是陸先生所選中的人,當有資格知曉此事,我先問你,你該知道滄海界總共有兩塊大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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