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幽州州城,享譽整個大涼的大將軍府裏。


    仍舊是一身黑衣的幽州兵馬大元帥許錦棠坐在桌前,雙手輕放在膝上,紋絲不動,在他桌前的,則是之前截下了顧玄向朝廷所遞文書的那個人。


    “大將軍,有京城那邊傳來的消息。”


    許錦棠的整張臉都掩映在後方的黑暗之中看不分明,就隻露出了半個身子在外麵,純黑的勁裝,純白的內襯,簡單而莊嚴。


    他一直沒有說話,屋內的氣氛便隨之變得凝重了起來。


    就好像是在學塾裏,突然遇到了先生在選人回答他根本不會的問題一樣,那人深怕被對方注意到,完全是下意識地把自己整個身子都趴在了地上,幾乎與地麵緊貼,盡量縮著,就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半晌,許錦棠這才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而且蘊含著濃厚的威勢,就好像是一座掩映在夜色之中的大山,不見其形,卻聞其威。


    “不用看了,人離開久了,心總是會變的。”


    聞聽此言後,那人頓時把自己的頭埋得更低了。


    之後又是一陣良久的沉默,屋內的氣氛頓時就變得更為壓抑了起來,好像是雷雨前的沉悶,讓人心裏發慌,就在底下趴著的那人覺得自己已經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許錦棠終於再度開口了。


    “都說皇命難違,不過我想試試。”


    底下的那人甚至都沒去管這等言論是否大逆不道,就直接趕緊磕頭道:“謹遵大將軍令!”


    等到他終於能從那間屋子裏走出來的時候,這才發現自己後背已經全部被汗水給浸濕了,就連頭發都黏在了一起,整個人就猶如剛被人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十分狼狽。


    出院子的時候,兩旁的兵士們都很是恭敬地低下了頭,向其行禮,他卻是連看也不看,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自得,隻是忍不住在心中苦笑了一聲,如果有的選,他寧可現在回去做一個普通的教書先生,總好過這樣來回奔波,幹著一些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對勁的事情。


    那位手握整個幽州的大將軍,帶給自己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每一次過來,那種無形的威壓就會變得更加深重,有時候對方不說話的時候,他甚至感覺連屋內的空氣都凝固了,他哪怕是張著嘴,也好像魚兒到了陸上,完全無法呼吸,雖然他明白,那都隻是他太過緊張而產生的,下意識的錯覺,可每一次之後,他都真的不想再來第二次,隻可惜,他已經身不由己了。


    他這邊前腳才剛剛從院子門口離開,後麵便馬上有人帶著兩個裹著黑袍的神秘人走了進來。


    未經通報,這兩人就大刺刺地直接伸手推門進來了,待得回身關上了門之後,他們便甩開了身上的黑袍。


    為首這個,渾身的皮膚漆黑如焦炭,麵目凶狠,滿臉橫肉,帶著一股子傲然睥睨的樣子,好像看誰都跟看下人一樣,為了方便戰鬥,他剃著光頭,渾身的肌肉虯結熔鑄在一起,宛如一尊黑石鑄就的戰神。


    後麵跟著的那個就差了許多,雖然也同樣是羅刹族中人,但是麵目上就明顯蒼老了許多,而且身子也非常的瘦弱萎縮,與一般羅刹族那般強壯的樣子相比,就好像是葡萄和葡萄幹的區別。


    剛一進來,那樣子幹瘦的羅刹族老人,便直接伸手放於自己的左胸上,趕緊朝著桌後黑暗中的許錦棠躬身行禮,以示尊敬,嘴裏說的,也是音調醇正的正經涼國官話。


    “見過大將軍!”


    前麵那個年輕的羅刹族光頭男人見狀,頓時露出了狼一般的凶狠目光,抬眼望向了黑幕後麵,根本看不清樣子的許錦棠,他隻是把雙手環胸,顯然並沒打算見禮。


    氣氛頓時一下子就僵住了。


    老人一見此景,眉頭緊皺,暗道一聲不好,趕緊開口打破了僵局,先介紹道:“大將軍,這位乃是我們貪狼部落的大皇子。”


    沙海裏的羅刹族數量眾多,按照各處綠洲割據,但其中最大的部落攏共隻有三個,分別為貪狼,鬼鷲還有毒蠍,這三個部落之所以如此強橫,因為他們占據著一大片綠洲,族內的戰士都在數萬,而且裝備不是普通的羅刹族部落能比的,乃是不折不扣的沙海霸主,三方各自下麵都還統治著不少的中型和小型部落,說是一個個獨立的小王國,其實也不為過。


    “嗤。”桌案後麵的許錦棠聽了,毫不掩飾自己心中的不屑,很是輕蔑地嗤笑了一聲,“你們算什麽東西?敢自稱為皇子?”


    “哎。”老人聽了,麵色頓時一僵,後背更是瞬間生涼。


    他們這次,可是受邀來談判的,可是看對方這個意思。。。。。。


    前麵那個貪狼部落的大皇子雖然聽不懂涼國話,但這不妨礙他聽懂了那聲明顯帶著一股子蔑視意味的笑,當即麵色一變,勃然大怒,他手臂長,雙手突然就砸在了許錦棠麵前的桌子上,直接砸得桌上整個筆架都飛了出去,若非是旁邊的老人攔的快,讓他留著力,隻怕他一下就要將整張桌子都砸爛了。


    已經向對方示威過了,可這個貪狼部落的光頭大皇子還是有些不忿,嘴裏嘰裏呱啦地說了一大堆,語調明顯帶著一股怒意,而且發音也都是十分生僻刺耳的,就算是不懂羅刹族語,也大概知道他是在叫罵。


    “大將軍!”


    老人見狀,嚇得隻差直接上去捂住他的嘴了,剛想趁著自家皇子不懂涼國話,趕緊先為其開口討饒,這樣雙方都有麵子,可就在這時,桌案後麵的那個身影突然從黑暗裏站了起來。


    許錦棠的個頭極高,一下子站起來後,甚至要比對麵這個囂張的光頭羅刹族都還要高上一點,而且他隻是這樣站著,就讓人感覺好像整個屋子裏的空氣都順著那邊積壓了過來。


    老人瞬間如墜冰窟,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光頭男人心裏一驚,還想要說些什麽,可許錦棠的手已經閃電般地從桌後伸了過來。


    就在對方愣神的一瞬間,他整個人就已經被許錦棠給握著脖子單手提了起來。


    老人這時候才終於回過了神來,趕緊伸出手討饒道:“大將軍!”


    這已經是老人進了屋子之後,喊的第四聲大將軍了,但此刻的語氣,卻已經沒了一開始進來時的從容淡定,反而是如麵天威一般驚慌失措,差點就要直接跪下了。


    這個被許錦棠單手提起的,一臉橫肉的光頭男人並非是籍籍無名之輩,作為族內戰士如雲,又經過了這麽多年的積累,其實內部已經變得極為富庶的貪狼部落,他們早已脫離了普通羅刹族的習性,開始學著周邊的人族一樣喜歡穿上上等綢麵的衣服,喝著琥珀一樣的美酒,用上等的銀器裝著雅致的食物了。


    而他,身為貪狼部落的大皇子,未來的部落酋長,並非是個完全沉迷享受的人,反而因為其生性暴虐,時常便會主動帶人騎馬來劫掠邊境的百姓,燒殺一番之後,將俘虜捆在馬上帶回去,把他們統一稱之為涼奴,男的就地閹掉,再為他們戴上簡陋的鎖套,就放在門口作為炫耀的看門狗,女的直接奸*淫一番,再圈養在一起,作為整個部落泄*欲的工具,死在他手上的邊軍和涼國百姓加起來,數量不下千人。


    然而,就是這樣的一個凶人,甚至連涼國的邊軍都是恨意和畏懼交雜的人,隻在一瞬間就被許錦棠給製住了,哪怕這是因為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的緣故。


    “沒有人,可以對我無禮,記住這句話。”


    眼看對方還要反抗,許錦棠隻是隨意一甩,便將其整個人給狠狠地砸到了地上,然後隨之從桌後繞了過來。


    這光頭皇子亦是天性凶悍,剛落在了地上,沒叫一聲痛,甚至根本沒有畏懼的心思,腰部一用力,直接就跳了起來,然後回手一拳就打了過來。


    “嘭!”


    屋子裏突然傳來了一聲巨響,光頭整個人在瞬間又被許錦棠打倒在地,而且一條右手已經明顯彎曲得不成樣子了。


    門口站崗的士兵們在聽到屋內的動靜後,竟然完全不為所動,甚至連下意識的轉頭都沒有。


    “啊!啊!啊!”


    看著自己那已經露出血肉交雜的骨骼的右手,饒是光頭皇子這樣凶悍的羅刹族,也頓時發出了淒厲的慘叫聲。


    直到這時,許錦棠才慢悠悠地走了過來,走到了地上人的身旁,靠著窗子的這一邊,陽光透過窗戶,打在了他的身上,頓時露出了下方那張古井無波的臉。


    剛打倒了在羅刹族裏都算有數的高手,可對他而言,就跟碾死了一個臭蟲沒兩樣。


    無趣,而且還髒了自己的手。


    “咚!”


    許錦棠背著手,上前一腳,徑直踩在了光頭的臉上,隻是微微用力,便將其整個人都踩在了腳下。


    “在我的眼裏,你們都隻是我圈養的畜生罷了,不要太高看了自己。”


    他這句極具侮辱性的話說完之後,羅刹族老人的眼中頓時閃過了一絲絲不甘的屈辱和憤恨,畢竟這句話,不光是在侮辱他們整個貪狼部落,甚至是在侮辱整個羅刹族,而他身為羅刹族的一員,又如何能不憤怒呢。


    然而,許錦棠隻是默默地轉過頭,淡然地瞥了他一眼,便讓其渾身汗毛瞬間炸立。


    老人感覺自己現在就好像是一個人行走在夜晚的沙海之中,孤立無援之際,卻突然被一頭眼冒幽光的惡狼給盯上了,他完全不敢與之對視,而且是下意識地直接低下了頭。


    底下的光頭皇子被他踩在腳下,如此屈辱,讓他滿腔的憤怒再度上湧,完全取代了被斷手的痛苦和恐懼,倒在地上,尤在掙紮不止,許錦棠毫不客氣,馬上又是兩腳下去,直接踩碎了他兩條腿。


    光頭皇子的嘴巴被鞋子所堵住,隻有那隻還算完好的手死死地握著拳頭,他仰著頭,額頭青筋暴露,雙眼充血,發出一聲聲淒慘的悶哼,看得旁邊的老人都心裏發顫。


    “你覺得很不服?覺得我在說笑?”


    “五千人,我隻需要五千人,就可以把你們整個羅刹族都給屠幹淨,絕不會剩下一個種。”


    “你知道我為什麽會留著你們這幫畜生麽?”


    “因為我爹告訴過我,力要慢慢地使,一下子使幹淨後,人就沒用了。”


    “現在你明白了嗎?”


    他冷漠地望著旁邊的羅刹族老人,後者卻連點頭都不敢,整個人連膝蓋都軟了下來,一下子趴在了地上,身子還在瑟瑟發抖。


    神威如獄。


    許錦棠隻把嘴角一勾,就如同在石壁上突然出現了一條溝壑。


    轉頭,他又看向了腳下那個已經沒多少進氣的光頭皇子,語氣漠然道。


    “聽說你喜歡拿我幽州的百姓做你的看門狗?”


    許錦棠突然鬆開了腳,轉過身,一步一步,仿佛重重地踏在屋內兩人的心上。


    待得他終於走回了桌後的椅子上重新坐好,趴在地上的老人才總算鬆了口氣,敢稍微抬起頭了。


    老人很想要開口為自家皇子求饒,卻根本都不敢說話,他甚至都不敢去看那邊樣貌淒慘,甚至已經不成人形的大皇子。


    桌後的那人徐徐地開口道。


    “很好,我恰好也需要一條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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