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領幽州一切軍中事務,手下直接掌管著兩支邊軍與整個地方軍的幽州兵馬大元帥的位置,一直都牢牢地掌握在許家人的手中,這是從大涼開國尹始,便由太祖皇帝賜下的一份殊榮,隻可惜許家的人丁一直不甚興旺,四代下來,都是單傳,故而其他的重要職位,都不是許姓人擔任。


    就算是妻子這邊的親戚,那畢竟也是外人,況且哪怕僅僅是為了避嫌,讓朝廷能夠安心,許家也一直都沒有提拔重用過任何有親屬關係的人。


    黃沙縣的前任縣令許三金就是一個典型的許家遠親,隔了不知道多少輩,可為了能主動巴結上許家,甚至恬不知恥地給自己改了許姓,饒是如此,他卻連大將軍的臉都見不著,就被大將軍府的人給直接轟了出來,屬於遞錢都沒門路的那種可憐人。


    而地位和官位都僅在官居一品,位同當朝尚書令的幽州兵馬大元帥之下的,就是幽州鎮軍左將軍與鎮軍右將軍了,這二位,都是從前任大將軍許盡忠年輕時便已經從軍的老人了,經過了幾十年的砥礪,才一路被提拔上來,也算是現任大將軍許錦棠的半個長輩。


    兩位老人幾乎一生都待在軍伍之中,從最早在沙場上搏殺的兩個小兵,一步一步,腳踏實地地走到了今天各掌一軍的左將軍與右將軍的位置,他們靠的,完全是自己的真本事和實打實的戰功,如此,才能服眾。


    保持著軍人一貫的忠誠和務實作風的兩位老人,一直都不喜現任大將軍許錦棠調來幽州之後的作風,再加上畢竟心心念念的,還是老上司許盡忠,所以在許盡忠主動申請調回京城養老,甚至到後來在京城突然仙逝,他們都一直待在邊關這邊,甚少回到幽州內地,更沒怎麽再去大將軍府拜會過,就算有關地方軍的一些事務,也大多交由手下人打點,自己並不出麵。


    左將軍原是幽州傳統門閥的裴家出身,名“正陽”二字,今已年有六十,身子卻依然硬朗,而且常常會親自跑去虎賁軍中巡查,甚至還會逐個探訪軍營裏的士兵,了解他們的近況和難處,與他們同吃同住,故深受虎賁軍上下的愛戴和敬仰。


    唯一可惜的是,老將軍這一生都未曾娶妻,據傳是因為他年輕的時候,才剛訂婚不久,一次出遊,未婚妻慘死在了羅刹族的手上,出於激憤之下,他沒有選擇如正常的裴家子弟一樣通過鄉試,會試等等去朝中入仕任職,而是不顧親人的阻攔,直接選擇離家參軍,之後就一直待在軍中,再未想過婚娶,也沒有留下一個子嗣,但其實虎賁軍上下都知道,陸登雲陸百戶,還有那位參軍藍雲軒藍先生,都算是老將軍的幹兒子。


    陸登雲這人,不光能耐不小,而且性格憨直爽利,正對左將軍裴正陽的胃口,在數年前便被其從地方軍給發掘了出來,又托了關係,先是將其丟到了一直主持著蜀地事務,由自己那位認識了半輩子的老友,右將軍所領導的玉陽軍內的斥候營進行培養,而陸登雲也不負所望,不但是從蜀地裏熬了出來,而且在回到了這邊之後,也是深受軍士們的擁護,顯然,老將軍是準備把其作為接班人培養的,到時候虎賁軍武有陸登雲,文有藍雲軒,可保邊關無礙,操勞了一生的老人,就算是死也放心了。


    至於玉陽軍嘛,那就由老友自己去想辦法吧,不過聽說那邊最近也有一位小將,資質十分不錯,他裴正陽雖然心喜,可也不打算跟老友爭奪了。


    老人這些年一直就住在河東郡這邊的一處宅邸裏,離虎賁軍,離黃沙縣其實都不算遠,對於那位算是自己隔壁鄰居的小王爺,還是有些好奇的。


    畢竟這位的封號,那可是河東郡王,雖然說現在暫時隻是接管了那處可有可無的黃沙縣,但隻要他沒犯什麽大過,想來過幾年,朝廷肯定是要把整個河東郡都劃給他的。


    對於朝廷的這些決定,他也沒什麽好說的,畢竟這本來就是顧家的天下,陛下想怎麽分配,那都是陛下的家事,他們這些做臣子的,對這種事,既非議不得,也輪不到他去想,尤其他隻是個戊邊的武將,能做好自己份內的事情,為朝廷守好邊關那就足夠了。


    他隻是偶爾會有些擔心,畢竟他也算是文人出身,中過舉,而裴家作為幽州豪閥,地位可不比江州何家差上太多,至少入仕為官的人,曆來都不算少,作為書香門第出身的裴正陽,雖然後來入伍從軍了,但小時候的熏陶是不會消失的。


    這個他擔憂的問題,也是和老將軍許盡忠討論過的。


    許家雖然現在是幽州的天,但許家終究不是皇族,雖然名義上是替顧家牧守邊疆,但過了這麽多年,很多事情,已經變味了。


    當年的許家老祖,是自微末之時,便陪同太祖皇帝一起打天下的從龍之臣,地位無人能比,再加上戰功顯耀,所以才能得到一個獨一無二的世襲一等公爵,這並不過分,不管是當年的太祖顧齊光,還是許家老祖,對彼此都是無條件的信任,但他們好像沒有想過後代這回事。


    哪怕已經曆經兩代,兩位皇帝陛下都是雄才大略,氣度寬宏之人,對於許家,仍然如太祖皇帝一樣有著最大的縱容和寵幸,比如這一代的許家女子,現在還是皇貴妃之位呢,但之後呢?


    皇族不會一直縱容許家在幽州擴大影響力,甚至未來某一天將其變成許家的幽州,這乃是大勢所趨,哪怕許家一直忠心耿耿,也沒用,因為這種改變,是不可逆轉的,隻要許家還在,隻要他們不做出天怒人怨的事情,那幽州人就會念著他們的好,以後的皇帝陛下,是絕不會允許幽州人隻認許不認朝廷的事發生的。


    而許家呢,當他們在幽州有了足夠的掌控力之後,他們又會怎麽想呢?


    尤其是,當皇族對他們表現出了明顯的敵意之後,甚至將手伸到了幽州之後呢?


    哪怕隻是為求自保,他們又會做出什麽事情呢?


    畢竟幽州可是有著兩隻鐵軍啊,一旦反叛,足以將涼國弄得元氣大傷,到時候外敵順勢入侵,大涼自此四分五裂都有可能。


    到時候祖宗的一世英名盡毀,一生的成就,就滅在了後世子孫的手上,等到了地下,他們又該如何對祖宗交代?


    見到了那位太祖皇帝,又該如何言說呢?


    這都是老將軍許盡忠所不想看到的事情,因為他們畢竟是臣子,而不是反賊啊。


    尤其是對自己的兒子,許錦棠,他更是有著深深的憂慮,對此,左將軍是知道的,這也是為何他一直不想與其多接觸的原因。


    已經到手的東西,是放不下的,為了保證自己的利益,誰知道這些人會做出什麽事來。


    可現在朝廷好像已經開始動手了,河東郡王,就是一個很直白的開始。


    一個郡作為封地劃到一位顧姓王爺的手下,這無可厚非,正如先前所說,這天下都是顧家的,怎麽分配,那是他們自家的事情,臣子隻是外人,插不上嘴,更不敢插嘴。


    可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陛下有多少個兒子,可幽州能有幾個郡?


    而且這種劃分,一旦開始,就是不可收回的,因為他們也會有自己的子嗣,世世代代傳下去之後,分的就是許家的權啊。


    他裴正陽是無所謂,可那位年輕的大將軍呢?


    他想怎麽樣,就很有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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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天邊微亮,紫氣東來的時候,老人便已經站在院子裏走樁練拳了,這也算是他雷打不動的習慣之一。


    因為當年他是文人出身,要想在軍伍之中脫穎而出,得到上級的重視,自然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邊軍哪兒會管你什麽裴家不裴家的,所以一直到今天,他已經是幽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左將軍,虎賁軍的實際領軍之人,可仍然保持著每天早起練拳的習慣。


    隻是到了他現在這個年紀,練拳就多是為了養身,保持身體的健康,而不是一開始那樣為了迅速地提升實力,而不要命地猛練。


    練拳如果不得其法,其實是一件很傷身的事情,年輕的時候不懂,導致落了許多暗傷,到老了,才會開始困擾自己。


    所以現在裴老將軍就開始追求向一些江湖的武學宗師們學習,練一些看似慢,但十分養身的拳法。


    他之所以到了這個年紀,身子仍舊硬朗,甚至可以上馬與年輕士兵們進行切磋,也是這個原因。


    老人在練拳的時候,一般人是不可以進去打擾的,這是無可違逆的規矩,況且下麵的人對老將軍那是滿心的欽佩和敬仰,若無要事,也是不願意去打攪他的。


    畢竟老人已過花甲之年,作為曾經上過戰場,留下過很多暗傷的人來說,已經很不容易了,絕大多數受過重傷的士兵,大多都活不過四十歲。


    就連那位創下了不世偉業的許家老祖,也是剛到四十歲便猝然而逝,撒手人寰,當時大涼還為其舉國哀悼了整整一個月,開了古之先例,哪怕是後來被稱之為武曲星下凡的戰神常定方,也沒有這個待遇。


    總之,現在整個虎賁軍全軍上下,上至領兵的副帥,下至隻與老人有過幾麵之緣的普通士兵,都在心裏默默地祈禱著,期盼老人能多活幾年,畢竟這種會親自到軍營裏慰問他們生活的老將軍,真的不會再有了。


    就在老將軍在院中醉心走樁練拳的時候,一個藍色的身影沒有敲門,直接從院門口闖了進來。


    作為首席參軍的藍雲軒,一身藍袍,跑得是氣喘籲籲,神色間有些緊張地喊了起來。


    “將軍,大事不好了!登雲他出事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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