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過來存馬的人還真不少,不過裝束卻基本都是一模一樣的,或許是為了不顯眼吧,每個人都是披著一件可以完全地籠罩住全身的黑袍,個個都是低著腦袋,若不掀開他們腦袋上的頭罩看個清楚,甚至根本都不知道他們是哪裏的人。


    這樣兩相對比一下之後,陸議和馮鐵昇兩人身上這幅打扮,那可真是談得上標新立異了,一個是一身樸素青衫儒士服,從外表上來看,還以為是哪個學塾的教書先生,最多也就是在邊角處用一些小繩子綁好了,不影響行動,而另外一個一身勁裝練功服,再加上站位前後,幾乎是瞬間就知道了他們的從屬關係。


    在這處人心比鬼魅還複雜的鬼市裏,這種絲毫不掩蓋自己的身形與樣子,直接坦蕩地暴露在外任人參觀的,基本上就隻有兩種,一種就是初出茅廬的傻子,而另外一種,則是因為自身的實力太強,所以根本就無所謂有沒有人會因為這個而起了歪心思。


    他們算是哪一種呢?


    幾乎所有人都在思考著這個問題。


    馮鐵昇被外人這麽赤裸裸地盯著,從心裏來說,他倒是無所謂,有不長眼的,讓他活動活動拳腳也行。


    這些年修身養性,本來已經不喜歡打鬥,可暴露實力之後,天天被這小王爺拉著對打,突然閑下來之後,還真有些技癢。


    雖說沒太大的所謂,但他總歸是有些好奇,畢竟這位先生才略過人,做事向來喜歡把方方麵麵都照顧到,這一點,他是知道的,所以對於為何這次會如此大大方方地行動,他是十分的不解。


    難不成先生也是個初出茅廬的雛兒?還未見識到江湖的險惡?


    他可不信。


    “先生,我們不。。。。。。”馮鐵昇在心裏斟酌了一下,然後才小聲地道,“打扮打扮?”


    陸議根本就不用細想,剛聽完便知道他是什麽意思了,當即笑著回答道:“難為馮先生了,不過在下明人不說暗話,這次出使,其實有兩件事想要辦成,一是為王爺所托的招安一事,而另外一件,則是引蛇出洞。”


    馮鐵昇聽了,原本的疑惑沒被解答,反而是更為迷糊了,他這一身的武學造詣雖高,但不居廟堂,哪裏能知道其中的門道,但總歸知道自己的任務,不該問的,也沒有再細問,不管怎麽樣,先生既然能夠直言,那總歸是信任他的,而非完全是想利用他的本事。


    他卻是不知,陸議這所謂的引蛇出洞,引的根本就不是蛇,而是一頭盤踞在幽州多年的蛟龍。


    隻可惜蛟龍狡猾多疑,並未一口咬下這跑到了嘴邊的肥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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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時間,在這處藩鎮所化的鬼市附近,在這片靜謐沙漠裏的一些隱蔽處,正埋伏有一些完全不屬於鬼市的人。


    當然,真要說起來,這些人比鬼魅倒也好不到哪裏去。


    他們此生都潛在暗處,根本就見不得光,每日裏做的,那都是最陰毒之事,這便是讓外人聞風喪膽的涼國兩個諜子衙門其中之一的地網。


    據傳說,酆都鬼蜮,多產鬼魅邪祟,這地網一詞,便是寓意在九幽地府之中勾連起一張大網,如鬼麵蜘蛛一般靜悄悄地捕獵外敵,一等獵物靠近,便將之拉入網中,跌入地獄,受盡折磨。


    地網的成員要做的事,都是諸如刺殺,綁架,斬首,刑訊等職,最是為各國知情者膽寒。


    地網的首領,被喚做大冥藏,這個字哪怕隻是被不知情的外人提起,也會覺得遍體生寒,不敢深思,然而外人絕想不到,就是這樣一位手掌萬千人性命的恐怖大人物,平日裏,竟然就隻是個溫馴可愛的侍女罷了。


    在大冥藏之下,還設有六個職位,喚作羅酆六天,分別帶人負責一個區域,這裏所說的區域,指的是一國之地。


    至於地網內部最底層的刺客,也就是幹著最髒最累的活的人,喚作幽冥,幽冥們被地網按照能力,資曆和戰績被分為四等,幽冥再上麵,就是可以獨當一麵的陰帥了,到了陰帥一職,就已經是可以控製數郡之地內部所有幽冥的大人物了。


    而在今夜貌似月朗風清的沙海裏,便有兩位陰帥坐鎮,另外還有數十位幽冥潛藏在四周各處,他們今夜來此,就隻為等。


    等一個把柄。


    隻要有人在今晚敢來,就一定會被他們所拿下,隻要被生擒,不管是誰,就一定會在地網的殘酷刑訊之中張開嘴巴,自從地網成立至今,還無一例外。


    到那時候,涼國內部,就將會掀起一番驚濤駭浪!


    這些事情,陸議都已經推算了出來,他很早便和顧蒼有過一番麵談,畢竟在最開始,他是準備來輔佐顧蒼的,當時他便與顧蒼同時指出了涼國的問題所在,所謂四方聯盟的外患,根本就不足為懼,四個一加起來,好像看起來也是四,但實際上根本就不是那麽回事,滅涼聯盟,說的好聽,可是各自都心懷鬼胎,要提防對方的暗算,盡量地保存自己的實力,那誰會真的做那急先鋒呢?


    大家都不傻,誰都知道,最早出力的,一定會被針對,損失一定最為慘重,收獲也會最為稀少,甚至到最後,可能連自保之力都沒了,連帶著一起被人給瓜分了都有可能,可涼國就不一樣了,涼國是一個整體,它可以自如地去挑選對手,而且一旦開戰,全國上下一心,可不是其餘勢力能夠比的。


    所以涼國真正的問題,還是在於內憂。


    說到內憂,其實有很多方麵,就比如當年在燕然湖邊,因為常定方殺戮過重,導致燕州百姓至今都還對朝廷心有恨意,還比如說江州世家,前朝遺老,還在暗中謀算著,尋求機會複國,不過這些,其實都不緊急,要說最嚴重的內憂,還是許家。


    誰也不知道,為何當年雄才大略的大涼太祖顧齊光會為後世子孫們留下一個如此大的隱患。


    要知道,中庭橫跨千年的帝朝,大周朝之所以會變成了今天這幅支離破碎的光景,就是由於當年的對功臣們的分封,一代代世襲傳下之後,原本還算對大周忠心耿耿的臣子,終於在權利和欲望的作用之下,成了今天的亂臣賊子,擁兵自重的各路諸侯。


    實際是中庭姬氏後人的顧齊,應該不會不清楚這個道理,但他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將整個幽州都交給許家來打理,並且對後人留下了一道聖諭,隻要許家不反,那這個世襲兵馬大元帥的位置就絕不能動。


    或許是太祖顧齊光想給後世子孫一個壓力,讓他們保持進取之心也說不定,但總之,時間到了今天,當年的那個隱患,終於還是變成了現實,或者說,它總有一天會變成現實的。


    許家一直都處在這種皇室和其他大臣們的猜忌之中,就算隻是出於自保,遲早也會生反心的,尤其是在當年學宮門口,年幼的顧蒼,借著一個由頭,就把刀遞給了自己的父親,讓他可以好好地敲打了一下許家。


    結果就是老將軍許盡忠提早請辭,從待了一輩子的幽州回到了京城,沒過幾年便鬱鬱而終了,而現在的大將軍許錦棠,則是從雍州被調了過去,接替了許家曆代人的職責。


    許錦棠這個人,本就是一個心機深沉之輩,再加上陸議在暗中也對他助了一把力,這就是他來黃沙縣之後的布置,他到底要做什麽呢?


    他要的其實就是一個亂字!


    因為自家王爺已經失了先機,他的母族沒有勢力可以幫襯,而自己又沒被皇帝所看重,就算是未來某一日,能夠建功立業,也難以名正言順地繼承皇位,更何況如果涼國能夠很快地便一統南地,哪兒還有什麽戰功能勻給自家王爺呢?


    難道要自家王爺帶人去跟中庭的各位諸侯扳手腕?


    那可太不現實了。


    所以他要的就是南地生亂!


    到底得是什麽樣的功勞才能被人所記住,甚至是敬畏和心悅誠服呢?


    一句話可以概括,扶大廈之將傾,挽狂瀾於既倒!


    四方聯盟,共取涼國,這都不夠,他更要涼國內部各地起火,再由自家王爺帶人將其一一平複,方才能在朝野內外都攢下足夠的人手和聲望,來接替大統!


    他唯一顧忌的人其實就隻有一個,那就是顧蒼,那位太子,隻有四個字可以形容,那就是“深不可測”。


    他陸議敢這樣亂來的話,唯一的結果就是死,他正是因為深深的清楚這一點,所以從先前苦心勸說顧玄答應上書招安,再到現在大搖大擺地從黃沙縣出來後往鬼市跑,他的目的其實就隻有一個。


    我就是明擺著要動你幽州許家的利益,我就是要逼得你許錦棠出手,你一出手,那遠在京城的顧蒼也就有了把柄,早已對許家謀算已久的他,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許錦棠若是被逼造反,四方聯盟也必定會趁著這個大好的機會隨之出兵,共取涼國。


    陸議手裏掌握的先機還是太少了,能做的,就是要趁著各方都還未準備好之前,便強行讓他們開戰,這樣才能夠把大家都拉到同一個起跑點上。


    這便是他陸議的陽謀,若是成了,那就會引得南地大亂,趁著各方廝殺,目光注意不到這邊來的時候,他可以從容地平定整個沙海,這天大的功勞,再加上十萬羅刹族騎兵,已經足以顧玄安身立命了。


    到時候師兄的四方聯盟大勢一成,自然也會立刻動手,黃沙縣屆時就可以坐山觀虎鬥,躲在後麵,看著顧蒼和吳珩捉對廝殺,到了最後,還能成為最終的勝負手,屆時一個救國之功,以及一支隻聽命於自家王爺的鐵軍,在涼國內部,難道還有誰能與自家王爺相抗衡嗎?


    然而,陸議唯一漏算的,就隻有許錦棠這一個點,他實在是太能忍了。


    權勢熏天的大將軍府,在今晚無風也無雨,夜色之下,靜悄悄的,如一湖碧綠池水,外人如果不親自踩進去,永遠也不知道它的深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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