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兩周之前。


    在被整個衛國依之為不可逾越之天險的祁連山脈之中,曾經救過顧玄一命的韓如英爺孫倆所居住的那處世外桃源裏,今日卻是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此人的到來,算是徹底地打碎了爺孫倆往日平靜的生活。


    在那間內部並不算寬敞,而且裝飾尋常的茅屋裏,圍著一張平日裏吃飯搗藥用的小桌子,就隻坐了兩個人,一位身著青色儒衫,氣質超凡脫俗,尋常人見之難忘,一雙眼睛神威外露,直指人心,在他的麵前,好像連自己的心思都無法隱藏,其左手握拳貼於腹前,右手羽扇輕搖,不是陸議的五師兄吳珩還能是誰,至於坐在他對麵的那位,則是穿著一身從材質上便是天差地別的樸素布衣,衣服穿了多年,洗的已經發白了,而且不少地方都打著顏色各異的補丁,一股子窮酸樣,蓋都蓋不住,本就不算健壯的身子此刻整個縮成了一團,就好似一個在等先生訓斥的稚童,一雙滿是老繭和皺褶的手握在一起,搓個不停,滿臉緊張瑟縮的神色,這正是韓如英的親爺爺,當了一輩子行腳醫生的韓瑋。


    老人現在哪怕是坐在自家的凳子上,卻給人一種怎麽坐怎麽不自在的感覺,顯然是因為對麵這人給他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


    他當然認得對方,當時那個叫阿寶的男人突然跑來跟自己說了一堆有的沒的,然後又急匆匆地走了,就在他前腳剛走,自己也準備帶著孫女兒一起,跟著離開的時候,眼前這位自稱府中管家的中年先生就來了,將他們抓住盤問了一番之後,不由分說,直接讓下人將他們爺孫倆都扣押在了城主府的院子裏,後來還是宅心仁厚的端木大小姐親自帶人過來,才終於放他們走的。


    之後爺孫倆知道大事不妙,留在這裏遲早出事,所以就想立刻啟程離開,去往衛州投奔遠房親戚,逃離這個漩渦,可卻被祁連山哨所的士兵們告知他們兩人不能輕易離開祁連山。


    老人當時就知道大事不妙了,思前想後,毫無辦法的他,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情,囑咐了自家孫女兒一番過後,孤身跑去了城主府,想要找到大小姐端木南漓,請求對方的幫助,卻被人直接就給攔了下來,後來老人又喬裝打扮一番後,偷偷地入城在街上蹲點,想要找上端木南漓,卻也一直也沒有再遇見,待了兩周後,之後老人就徹底地死了心,和自家孫女兒一直待在山中沒有再出來。


    他哪裏知道,大小姐端木南漓自從顧玄匆匆離開之後,便一直心情鬱結,而後便待在府上,再未出府,在有心人的阻攔下,她哪裏會知道爺孫倆這檔子事。


    市井小人物的生老病死,哪裏是值得通報大小姐的。


    “您。。。。。。”老人垂著腦袋,隻是小心地抬起眼皮子,畏畏縮縮地看著對方,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開口問道,“管家大人,您這次來,是有什麽事情要問小老兒的嗎?小老兒保證,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說著,他又馬上苦著臉向對方求饒道:“大人,您明察秋毫,小老兒是真不認識那個人啊,求求您放過小的爺孫倆吧。”


    吳珩聽了,手中搖動的羽扇就此一停,心中冷笑不止,若不是你壞事,那小子早已經死在了燕南山裏,哪兒還來後麵這麽多事,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活該你們家倒黴。


    心中這麽想著,表麵上吳珩卻仍是一副和顏悅色的笑容,朝著老人寬慰道:“哎,老人家,往事就莫要再提了。”


    老人韓瑋一聽這話,再看對方那表情似做不得假,頓時就鬆了口氣,對嘛,官府的人做事,總還是得將規矩的,但緊接著,他整個人又被對方一句話給嚇精神了。


    吳珩重新晃動起了手中的羽扇,朝著對方笑眯眯地說道:“老人家,我這次來呢,是來提親的。”


    提親?


    給誰提親?


    答案還用說麽?


    老人整個人都被嚇得結巴了起來。


    “哎,大,大人,這,這,這,小老兒就這麽一個孫女兒啊,她,哎,她,她,我家孫女吧,這,不休女德,不識禮數,她,她可配不上大人您呐!”


    吳珩聽得麵色一僵,勉強壓下了心中的火氣,繼續和顏悅色地解釋道:“老先生您誤會了,我這次是來為我家徒弟提親的。”


    若非怕惡了那位府上的大小姐,哪兒至於這麽麻煩,這麽點破事,竟然還需要他吳珩來親自出馬。


    可作為端木朔風手下引以為左右手的第一謀士,堪稱“天子近臣”,被陸議評價為“最擅揣摩人心”的吳珩,當然最是了解他端木朔風的軟肋,那就是這個親妹妹。


    端木朔風的母親早死,半大的孩子身處那間毫無人情味的王宮裏,默默地忍受著來自外界的嫉恨和打壓,小心地躲避著兄弟姐妹和姨娘們的陰毒算計,同時還要費盡心思地去爭取父親的喜愛,得到更多的資源和援手,他甚至都沒有時間為母親的死而悲傷,就必須要很快地堅強起來,在多年的內外高壓之下,支撐著他端木朔風不倒下的,就是這個唯一的親妹妹,或者說是那份作為兄長的責任!


    她是他此生唯一的心靈依靠,也是他的逆鱗,更是他此生唯一的弱點。


    母親早逝,是他這個兄長一手將端木南漓拉扯大,兩個孩子在那座冰冷的皇宮裏相依為命,這份感情,亦兄亦父,端木朔風對這個親妹妹的寵愛,從來都是不加掩飾的,甚至可以說是蠻橫和霸道的。


    他自己都已經不記得曾經因為妹妹而毆打過多少嘴巴不幹淨的皇弟皇妹,更不知道殺過多少沒眼力見的下人,以儆效尤,之後又特意將其從京城帶來了祁連城,其實隻是怕留她一個人在京城出事,被那些嫉恨著自己的人給暗算。


    端木朔風那顆暴君之心,也隻有這個親妹妹可以安撫得下來,他吳珩再怎麽被其倚重,終究也隻是個外人,是下人,哪怕他是端木朔風王道之路上必不可少的一位領路人,可一旦因為這點事惡了對方的印象,那對未來大局也有損,能夠和平解決,當然是最好的,他甚至不惜花費時間親自來這裏解決。


    老人韓瑋聽完這句話,整個人愣了一下,然後才有些試探性地問道:“徒弟?您的徒弟?”


    吳珩將潔白的羽扇放在了桌上,輕輕地拍了拍手,朗聲喊道:“徒兒,還不快進來麵見你爺丈?”


    他話音剛落,原本掩住的屋門便直接被人給推開了,等待已久的李勝邪,帶著一副討好的笑容,彎著腰,雙手各提了一個包紮好的禮盒,屁顛屁顛地跑了進來。


    “師傅!”


    提著禮盒,他卻不敢怠慢,進來之後,先是向著坐在主位上的吳珩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然後才又朝著老人下拜道:“爺丈,這是給您的見麵禮,萬望您收下!”


    老人嚇得都站了起來,佝僂著腰,雙手伸出又縮回,不敢去扶對方,囁囁嚅嚅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話來拒絕,又不去接對方遞過來的禮物,站在原地,尷尬無比,最後隻能轉過身,苦著一張臉,用一種哀求的語氣道:“大人,這,這,這,不可啊。。。。。。”


    老人這一生,走南闖北,見多了爾虞我詐,哪裏肯願意讓自家孫女卷入這種事裏,他又不傻,天底下哪兒有這種事,之前根本就沒見過的一個人,卻偏偏要跑來提親,而且還帶著兩份禮物,一來便叫“爺丈”,用民間一句俗語形容,這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那能安了好心思嘛?


    李勝邪仍舊趴在地上沒有起來,口中卻是突然嚎叫道:“爺丈啊,孫子之前在集市上偶然遇到了如英小姐,頓時驚為天人,孫子對如英小姐一見傾心,魂牽夢縈,乃至於茶飯不思,夜不能寐,若是不能娶到如英小姐,孫子是寧可死了也不願活下去啊!”


    吳珩眼見老人還想說些什麽,馬上搖著羽扇道:“我這徒弟啊,前些日子從集市中跑回來後,飯不吃,水不喝,覺不睡,連我這個做師傅的都不甚搭理,我便知道這小子是害了相思病,眼看他好好的一個小夥子因此日漸消瘦,精神萎靡,幾乎要絕食而死了,我這做師傅的,心中焦慮啊,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徒弟去死吧,所以今日是為了他特意前來提親,萬望老丈能夠同意,結我兩家之好啊。”


    老人聽完,整張臉都擠到了一起,不敢直接反駁對方,隻能無奈地道:“這,這小老兒說了也不算啊,我家孫女連他人都未曾見過,更別說交談了,又何以突然說嫁娶呢?”


    吳珩馬上擺了擺手道:“哎,老丈此言差矣,婚姻大事,本來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現在她父母已經不在,老丈您既是她的長輩,自然就有決定的權利,我看令孫女這年歲也不小了,也到了適婚之齡,我這徒弟嘛,雖說人是不成器了些,但好歹也有正經官身,而且有我細心調教,這人品方麵,絕對是沒的說,至於外表嘛,不說儀表堂堂,樣貌俊美,可配上令孫女,也算合適了,老丈,你便聽我的話,收下這份聘禮吧。”


    老人睜著雙眼看著對麵的吳珩,對方這嘴上雖然說的客氣,但是眼中的威脅之意,是再明顯不過了。


    難道就因為這樣,便要隨便把孫女給嫁了?


    不行!


    她父母早死,年紀輕輕就要操持家務,照顧自己這個爺爺,她身世已經如此悲慘了,自己可是她的親爺爺,又怎麽能眼睜睜地把她往火坑裏推啊?


    可現在人為刀殂,我為魚肉,不答應又能怎麽樣呢?


    別看對方現在客客氣氣的,等下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又該如何?


    “這,這,這。。。。。。”


    老人始終猶豫不決,腦中天人交戰,完全不知該如何選擇。


    怎麽選,都是錯,那能如何呢?那該如何呢?


    他如何不知道不管他怎麽選,最後也是胳膊扭不過大腿,可要他親口答應下來,他也做不到啊。


    老人這邊猶豫不決,可吳珩哪兒有這麽多時間跟他耗著,馬上他便要啟程前往蜀國,這次前來,無非就是提前布下一手,讓他可以放心地在蜀國展開遊說罷了,此刻當即冷言威脅道:“怎麽?你可是看不上我這徒弟?”


    老人被他這麽一問,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哪兒敢說這種得罪人的話,當即否認道:“啊,不是,不是,大人,小老兒隻是。。。。。。”


    他現在是又悔又恨,當初若不是自己好心多管閑事,豈會有後麵這麽多事啊,若非是當初那個錯誤的選擇,現在自己跟孫女兒,肯定還跟以前一樣在這處世外桃源裏平靜地生活著吧。


    他現在是既恨那個一走了之,害得他們爺孫倆現在身不由己,甚至要被人擺弄的小子,又是恨眼前這個,明明都說了自己不認識他,卻偏生要與自己爺孫倆過不起的中年管家。


    吳珩冷冷地道:“你不說,我便當你答應了,很好,我看擇日不如撞日,婚禮便直接在今天辦了吧!”


    老人頓時大驚失色,趕緊上前哀求道:“啊,大人,不行啊,大。。。。。。”


    一個“人”字還未說出口,李勝邪突然從地上爬起,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老人的頭,直接將其給摁在了桌上,撞得瓶瓶罐罐的落了一地,他瞬間從腰間摸出了一把匕首,直接抵在了老人的脖頸處,猖狂地威脅道:“怎麽,你是看不起我麽?爺丈?”


    老人被人摁在桌子上,嚇得直接跪了下來,隻有一雙手還在不停地揮動否認:“哎,不是,不是。。。。。。”


    話還未說完,一個人影突然從外麵躥了進來,原來是聽到了動靜的韓如英眼見爺爺受辱,抓著平常舀水的木勺便要來打,冷不丁卻被後麵兩個兵士給直接摁倒在地。


    瘦弱的女孩兒哪裏能擰得過兩個健壯的兵士,倒在地上連掙紮都不得,又不會罵人,隻能默默地流淚。


    人生無奈,莫過於此了。


    吳珩卻是看也不看那個被人摁在桌上,滿臉淚水的老人,更不在乎地上那個女孩兒眼中仇恨的目光。


    “嗤,敬酒不吃吃罰酒,人都到了,也好,那便直接拜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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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沒什麽靈感,一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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