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蠍部落裏,緊挨著那座造價不菲,裝飾極其奢華的大王宮旁邊,通體由乳白色的,表麵坑坑窪窪,直立起來比人還高的巨石所壘砌而成的一間屋子裏,圍繞著一張普通的原木方桌,衛國這次派來主持整個沙漠事物的骨幹們坐了一圈。


    作為此地實際地位最高,算是整盤計劃的主持者的李勝邪,陰沉著一張臉,看著跪在自己麵前,渾身是傷的麻子,臉部一陣扭曲,突然上去就是一腳直接將其給踹翻在地。


    “你難道就這樣給我跑回來了?”


    麻子這次純屬僥幸才能逃出生天,雖然比那些慘死的同伴手下們好上了太多,但到底還是受了些傷,事實上,若非是陸議故意放他一馬回來報信,以他的能耐,哪兒有逃回來的命,這時候又正麵挨了對方一腳,疼得那是齜牙咧嘴,卻絲毫不敢開口反駁,因為打從一進屋,他就發現了,今天坐在桌邊的,除了眼前這位可怕的年輕大人以外,還有兩位,乃是蜉蝣的人。


    這些一輩子都陰在暗處,隨心而動,隨刃而行的刺客們,畢生的使命就是殺人,他們平常看人的眼光,那就跟看一件死物一般冷漠,對比他們這些沙海馬匪出身的,這些才是真狠人,他們不過隻是殺人不眨眼,對方是根本沒覺得自己在殺人。


    他小心翼翼地從地上翻過身,哪怕這個過程牽扯到了他身上的傷口,卻仍然不敢弄出太大的聲音,以免激怒對方,他隻能趴在地上,好似一條可憐的小狗一樣哀求著:“請主上恕罪,請主上恕罪。。。。。。”


    李勝邪看都懶得多看他一眼,隻是背著手,在屋裏快速的走來走去,臉色變幻不定,嘴上低聲喃喃念叨著:“上次便說讓你們直接跑去殺了那老頭兒,隨便扶持一個聽話的人了事,你卻偏偏給我說你要下毒,這下好了,給你的人死個精光,王八蛋,你怎麽不也死在那?”


    麻子哪兒能給他解釋其中的緣由呢?


    他隻道羅刹族性子剛烈,若是您這樣做了,恐怕會引起對方整個部落的複仇反抗,但這種話說不出口,他也隻能苦笑著道:“屬下鬥膽留了一條賤命,不是為了屬下自己,而是想著屬下若是就這樣死在了外麵,到時候又靠誰來把情報傳給主上呢?”


    李勝邪聞言,猛地轉過身來,看向地上這個漢子的眼神,就宛如是一條窺視著小白鼠的毒蛇,直看得人心中發寒,有一種讓人反胃的不適感。


    這個因為母親慘死而遷怒於人的少年,自打離開黃沙縣,一路上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


    終於到了祁連城後,本以為是否極泰來,卻又不知道挨了多少冷眼。


    最後跟了太子端木朔風手下的頂級謀士吳珩,為了錘煉他的心性,這些日子裏,他被逼著幹過的壞事,他自己都數不清了,心中那點僅存的人性,現在也不知道還能剩下多少,也可以這麽說,能在吳珩的手下做事,而且是打著他名義上的弟子行事,若還留存著一絲人性,會被感情所累,隻怕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一切不過都是個人的選擇罷了,知道了他的過去後,誰又能說他錯了呢?


    他死死的盯著這個漢子,緩緩地繞著對方進行觀察,真好似一條出洞的毒蛇一般,突然,他一下子俯下身,一把抓住了對方先前挨了一刀的肩膀,隻是微微加力,就有血跡滲出,他臉上的表情也陡然間變得猙獰了起來。


    “什麽情報,還不快說!”


    傷口被人家這樣按住,麻子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了起來,但到底是個狠人,不但沒叫出聲,反倒是強行擠出了一些笑容,朝著對方抱拳道:“主上,屬下之所以會落得如此地步,其實全敗一夥涼國人所賜。”


    “哦?”


    感覺到這位年輕主子手上稍稍鬆開了一些,後者趕緊又趁熱打鐵地道:“而且屬下敢保證,他們一定就是主上您尋找的仇家!”


    李勝邪本已鬆開了手,聽見這話,眼神頓時一擰,手指都順著傷口處扣了進去,同時冷笑道:“看來你很了解我?我的仇家是誰?你說來聽聽。”


    “主,主上,麻子我,我先前,就是遇到了那前往黃沙縣赴任的涼國王爺,一場大戰之後,就隻剩下屬下一人逃回了沙漠。”麻子被疼得差點沒暈了過去,雖然眼前一陣陣的發黑,但強烈的求生欲支撐著他沒有倒下,隻見他額頭冷汗直流,嘴唇已經看不到一絲血色了,卻還是磕磕巴巴地道,“屬,而且屬下也知道,主上您,您的仇人也是黃沙縣的那些人,這次來的,就,就是他們。”


    李勝邪聽完了這番話,才終於是抽出了自己的手指,厭惡地甩了甩上麵沾的血塊,又在對方的臉上擦了擦,然後才冷冷地問道:“你怎麽知道是他們?”


    麻子一手扶著自己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的右臂,兩條腿跪在地上,勉力地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嘴上還在繼續解釋道:“我認得他們其中兩個人,一個是為那涼國王爺出謀劃策的謀士,另外一個是當年我在馬家村,從我手下僥幸逃得一命的馬家村人!”


    李勝邪又突然轉過頭來,一瞪眼,差點沒把這個縱橫沙海十餘年,殺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魔頭給嚇得癱倒在地,他怒道:“所以,他不在?”


    麻子趕緊道:“若是殺了那謀士,便等於斷了他的一臂啊,屆時要殺他,還不容易麽?”


    他卻哪裏知道,其實李勝邪最恨的人,隻有兩個,一個是那個害得他家破人亡,自己卻優哉遊哉地跑去京城做了大官的靖龍,另外一個就是幫親不幫理,不但當眾打了他一巴掌,還裝模作樣地將他訓斥了一番的顧玄。


    “他不在,他不在,王八蛋,他為什麽不在!”


    李勝邪突然怒吼著,一把將桌上放著的瓶子抓起,狠狠地砸在了地上,陶製的水罐哪裏禁得起他這樣折騰,頓時直接碎成了一片片碎塊飛濺開來。


    “啪!”


    “啪!”


    圍著桌邊坐著的兩個蜉蝣出身的刺客,隻是非常隨意地用手將其撥開,便精準地將飛濺過來的碎片砸到了對麵的牆上,一聲聲炸響,碎片頓時碎成了更小的顆粒掉了下來。


    隻見李勝邪佝僂著腰站在原地,眼中血紅一片,十指彎曲成爪狀,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渾身上下,散發著宛如陷入癲狂的野獸一般的氣息。


    半晌,他這才終於直起身子,重新恢複了一開始的沉穩樣子,沉聲道:“將他們全部召集過來,以汗國的名義!”


    其中一位蜉蝣問道:“如果他們不肯呢?”


    李勝邪馬上理所當然地道:“那就暗殺,這不是你們最擅長的事嗎?”


    另外一人接口道:“那他們要是來了呢?”


    李勝邪狂笑起來。


    “那就明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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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噔噔噔!”


    門口,一陣敲門聲突然有節奏地響起。


    一直待在屋中靜坐,默默地思考著問題的陸議朗聲道:“進來吧。”


    直到聽到對方的允許之後,站在屋外的摩羅貝提這才推門而入。


    說實話,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教會最不守規矩的羅刹族人們守規矩,的確算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了。


    在那晚的風波過去之後的這些日子裏,摩天高錫算是徹底地沉寂了下來,而後老酋長也不知是已經心有所向,還是如何,總之一直在私下特意地鼓勵摩羅貝提跑去接觸陸議他們,雙方這一來二去的,就已經變得極為熟識了。


    如果沒有什麽要緊的事情,陸議基本不會離開,每日就在這裏等著,也看不出他有任何心焦的情緒,好似外界不管打生打死,暫時都已經和他沒了什麽關係,他隻是作為摩羅貝提的老師,教會他周圍各國通用的一些文字和語言而已。


    而這位少酋長,也的確算是整個部落裏難得的聰明人了,最起碼,對比他自己那些羅刹族的同類而言,已經是進展極其神速了。


    “先生。”


    他學著其他人的叫法,發出蹩腳的口音喊道。


    陸議擺擺手,既未鼓勵,也未責難,隻是頭也不回地道:“坐吧,”


    摩羅貝提按照先前的教導,規規矩矩地坐下,然後罕見地有些扭捏地試探性問道:“先生,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陸議聞言,轉過頭,看著他,三息之後,便笑道:“想問我為什麽總是能分清你們兄弟倆麽?”


    摩羅貝提頓時瞪大了眼睛,雖然心中驚訝無比,但還是點著頭道:“是的。”


    陸議搖了搖頭,避而不答道:“我自有我的辦法,你們二人,在別人眼中,就像是鏡子的正反麵,可在我的眼中,卻是天壤之別,就算你們怎麽改變習慣也好,還是什麽也罷,總之,你們來我麵前一千次,我就能正確地分辨出你們一千次,絕無可能犯錯。”


    摩羅貝提十分驚奇於對方這番話,嘴上仿佛隻是無心之語地道:“那若是其他人呢?”


    陸議微微皺眉,躊躇了半晌,才道:“除了大酋長,一般人是絕對分不出的。”


    說完這句話,他似乎心有所感,扭頭望向了窗外,此刻陽光正是絢爛,但屋中已有陰影。


    “你來是做什麽事的?”


    摩羅貝提這才好似想起來了,趕緊道:“是大酋長的意思,讓我來通知先生,明天要參加三方會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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