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實所在的第五軍營地的正大門口,穿著一套貼身戰裙,盡顯火辣身材的伊華沙,戴著特製的護手,手上抓著一條已經卷到了一起,上麵滿是倒鉤鐵刺的可怖長鞭,這也正是她性命相交的武器,與曹焱手持的方天畫戟一樣,在這些日子裏闖出了偌大的名頭,衛國這邊幾路人馬都已經知道敵人中間有個特別厲害的混血女子,擅使一條布滿了倒刺的長鞭,麵容姣好,一流身段,如此美人,到了戰場上,卻是殺人不眨眼,一鞭子下去,抽得人皮開肉綻,輕輕一拉,就扯下一條肉來,這威力甚至比那些同樣出身大漠,青麵獠牙的黑麵男子都還要可怕,故而在私下裏,一些人都稱她為“母夜叉”。


    夜叉羅刹,本都是人族神話傳說裏的惡鬼,這麽說倒也算是貼切。


    卻見另外還有兩個神色間滿是傲然之色的羅刹族戰士將雙手抱胸,揚起下巴,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後,不言不語,隻是瞪大了一雙眼睛看著前方如臨大敵的敵人,就好像是兩個盡職盡責的門神。


    關於他們三人為何會突然出現在敵軍的大營之外等待,這卻是曹焱的意思了。


    到底還是因為出於謹慎,所以曹焱對於呼延實突然離世的這種消息,並不是很信,或者說有一種本能的懷疑,故而他現在正需要讓一個自己非常信任,而且也有能力獨當一麵的人前往敵方大營刺探一番情況。


    可說起來,整個隊伍裏,能與衛國人進行正常溝通的,除了他自己以外,也就是伊華沙了,其他人最多也就隻懂得一些簡單的指令罷了,行軍打仗途中尚且都不太方便,更遑論是跟人交流,但他是主帥,絕不可能以身犯險,深入敵營,而伊華沙呢,卻也有些麻煩的地方。


    若是普通的手下,他自然便直接讓對方去了,畢竟戰事要緊,為了最終的勝利,一定的犧牲本來就是避免不了的事情,可她到底是個女人,而他曹焱雖不是什麽憐香惜玉之輩,卻也在這個問題上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伊華沙自己主動請纓,曹焱拗不過她,也就同意她帶上兩人陪同,最後又私下裏細細囑咐了一番,便讓他們來了。


    伊華沙倒也不是真的想來,不過是出於心中的愛慕,為了表現自己,故而想為曹焱分憂罷了,更何況她也明白,適合出使的人,也不過就是她一人而已。


    三人策馬跑到了敵方大營門口,為免誤會,離得老遠便表明了自己的來意,然後規規矩矩地下了馬,傳了口信,便默默地站在外麵等待對方的通傳,等了一會兒後,門口突然有一陣十分嘈雜的聲音響起,伊華沙聽得模模糊糊的,知道來者不善,固然不懼,也仍然還是皺起了眉頭。


    “黑麵鬼,給俺納命來!”


    大門一開,卻見先前那位跪在呼延實靈柩邊上撒紙錢哭嚎,身披鎧甲,手持樸刀的壯漢,一邊大聲怒吼著,一邊從裏麵邁著大步衝了出來。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他也不管其他,整個人仿佛已經失去了理智一般,直接就揮刀朝著這邊猛砍了過來。


    不過還未等他真的跑到自己的麵前逞凶,伊華沙冷笑一聲,手腕一動,輕輕一抖手中長鞭,卷在一起的鞭子就好似毒龍出洞,閃電般地往其腳下一套,伊華沙再猛地一拉,頓時讓其失去了重心,一下子撲倒在地,摔了個狗吃屎,手中的大刀也直接掉到了一邊,然後被伊華沙身後的一個羅刹族戰士見狀順勢撿了回來,他們卻是絲毫不懂規矩,哪怕孤身站在敵方大營前麵也不減半分凶悍之氣,既然對方都要朝他們動手,他們也不客氣,便直接揮刀朝著倒在地上的敵人砍去。


    那粗豪的漢子在跑動的途中被人把腳給拉了一下,無奈跌倒在地,摔了個七暈八素不說,因為身上的鎧甲有些重,不方便行動,這一時半會兒掙紮著也站不起來,耳聞頭頂勁風呼嘯,知道不妙,心下駭然,隻得暗道一聲“吾命休矣”,正待閉目等死的時候,忽聽得一聲嬌斥響起,然後立馬就是一聲男人的慘呼,接著就是刀子落地的聲音。


    救了他的,卻不是別人,正是他剛才心心念念想要上去抓來,然後在大將軍靈位前殺了祭奠的伊華沙。


    原來剛才她眼看自己的手下竟然因為一時衝動就要殺人,為免這次刺探情報的任務還未開始便失敗,情急之下,隻得自己將手中的鞭子又是一甩,狠狠地抽在了那羅刹族戰士的手腕處,逼得對方吃痛棄刀。


    “放肆!”


    她滿臉怒容,嬌喝一聲,氣勢十足,卻是用的羅刹語,那兩個羅刹族雖然還是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但也不敢還嘴,趕緊便退了回來。


    也正是在這情況幾番變化的時候,大營裏麵現在可以主事的人也都跟著一起走了出來,遠遠地正看見這一幕,馬上就有一人高聲怒喝道:“混賬東西,竟然敢來我營前耀武揚威?”


    “豈非是欺我衛國無人?”


    “媽了個巴子的!給老子殺!”


    “殺千刀的黑麵鬼!都給老子去死!”


    一群人嘴上罵罵咧咧的,群情激憤之下,看樣子是真打算直接動手了,伊華沙也做好了立刻撤退的準備,然而,正待雙方一言不合就要正式開打的時候,對麵突然有人高聲大喝道:“都給我住手!”


    他鼓足了中氣的一聲吼,聲音極大,一下子便壓過了所有嘈雜的聲音,整個場麵頓時為之一靜。


    這卻不是別人,正是先前呼延實在帳中製定計劃的時候,待在他身邊,被他吩咐前往召集跟隨了自己多年,絕對可以信任的人一同協作完成大計的那個中年漢子,他得到了呼延實的授意,主導整個計劃的進行,權柄不小,他這一聲喊出來,便隱然成了整個隊伍的中心。


    他這一喝,其他一些完全不知情的人先都停了下來,可頓了一會兒之後,又七嘴八舌地喊了起來。


    “為何住手?”


    “賊寇就在眼前!大將軍就是他們害死的!那麽多弟兄都死在了他們手上,難道還不許我們報仇麽?”


    “就是!”


    “說得好!就該殺了他們,以告慰大將軍在天之靈!”


    這一說到備受愛戴的大將軍呼延實,這些人的眼睛立馬又紅了,個個都喘著粗氣,看向對麵三人的眼神,已經是十分不善,肌肉緊繃,蠢蠢欲動。


    伊華沙見狀,知道自己不得不先開口了,當下便朗聲道:“嗬,都說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這是古已有之的規矩,想我們不過區區三人,爾等卻有數千兵馬在前,你們若是真的不守規矩,那我們束手就擒便是,無非一死,又有何懼之?隻是我卻真沒想到,你們這些人,一個個自我標榜為英雄好漢,在這時候竟然連你們口中所稱的‘黑麵鬼’也不如!”


    對麵的人幾乎全部都愣住了,那些原本想要直接動手的人,也都傻了,一個個麵麵相覷,有些茫然。


    他們一是沒想到這出身大漠的混血女子,竟然能說得一口如此流利的人族語,雖然口音上與他們這些衛國人有些細微的區別,但大體上還是能聽懂的。


    第二就是對方這麽一說,就等於先把理占住了,這女子給這次的事定性為雙方的使者往來,那就不一樣了。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這確實是約定俗成的規矩,不然就顯得太小家子氣了,殺了幾個使者,對於最終的勝利與否,影響不大,反倒是會激起人家的憤怒,上上下下,一心複仇,戰鬥力往往更高,這又何苦來哉,再說正如對方剛才所言,人家不過區區三個人,都有這膽色直接跑過來,他們難道連這點肚量都沒有嗎?


    “哼,什麽使者不使者,你一來,卻先把我們的人給打了,到了我們的地盤上,還要抖你的威風麽?這又是哪裏出來的道理?”


    當下便有人高聲嗬斥,顯然是不願意看到她一個敵方的女子如此威風,故而出言。


    看伊華沙那樣子,一人麵對敵方一群壯漢,站在敵方大營的正前方,卻是絲毫不懼,反而做出不屑的樣子高聲道:“事實究竟如何,大家都看在眼中,你一個大男人,難道還要跟我一個女子來混淆是非麽,顛倒黑白麽?嗬,你們這些衛國人,平日裏都嘲笑我們是蠻子,現在看來,你們可比我們蠻橫多了!”


    她這麽一說,不少衝動之人麵露憤怒之色,差點直接拔刀殺過來,但更多人,卻是不自覺地低下了頭,有些羞愧。


    不想看見自己這邊的人落了下風,最早喝住眾人的那人再度開口道:“好了,逞一些口舌之利也算不得什麽,你便直說了吧,你到底是來作甚的。”


    伊華沙聞言,這才一抱拳,朝著對方規規矩矩地說道:“兩國交戰,身為敵我雙方,非是你我所能左右的大勢,我們雖是敵人,但我家將軍,對於享譽南地的呼延大將軍,向來都是十分仰慕的,這些日子裏作為對手,皆是命數使然,我家將軍自己也常常私下感歎,今日眼見貴營地突然升起白旗,慟哭之聲四起,我家將軍心憂呼延大將軍的情況,故而特意派我前來一見。”


    其實目的也很簡單,不就是為了來看呼延實死沒死嘛,雙方都明白的事,但伊華沙這話就說得漂亮了,先是扯了一些大勢,命數,這樣對方雖然損兵折將,但隻要稍微明事理的,知道戰場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也怨不起來,接著又誇了一番呼延實,說自家將軍十分仰慕,為這次的出使冠上了一個表麵上過得去的名頭,哪怕是敵人,也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不過都是軍中人,性子自然衝動,當下還是有幾人忍不住開口喝問。


    “那他自己為何不來?”


    “是啊!”


    “他自己怎麽不來?”


    一看自己說一句就又有人起哄,伊華沙卻是理都懶得理,甚至直接看都懶得看了,隻是開口道:“七嘴八舌,吵吵嚷嚷,你們自詡為精銳,卻連我身後這兩個你們口中的‘黑麵鬼’也比不上,看來呼延大將軍也沒什麽了不起,什麽治軍嚴明,沽名釣譽之輩罷了,我真為我家將軍不值,想他今日還特意吩咐我態度要恭順一些,現在看來,你們也配麽?”


    她哪裏會說這些話,這些自然都是曹焱教的,不然也不至於句句都戳到對方的軟肋上。


    軟硬交雜,看似是罵,其實都是在暗中抬高呼延實,這就是曹焱所特意囑咐的,因為隻有這樣,伊華沙等人才能全身而退。


    對麵的人聽完,雖然氣憤,但發現自己連一句話都反駁不了。


    他們都是大老粗,口舌之爭,卻是不是自己所擅長,當下隻能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最後還是由一開始那人開口蓋了過去,道:“行了,你直說了吧,你到底要如何?”


    伊華沙裝作一副疑惑的樣子,開口道:“哎,奇了怪了,我是來訪的使者,難道有讓使者站在外麵說話的規矩麽?我想就算是衛國也沒這種道理吧?當然了,如果諸位實在不歡迎我們,我們轉身離開便是了,正如你說的,我們又何必要浪費口舌呢?還是說你們這麽多人,卻連讓我們三個人進去看看的膽子都沒有?”


    此話一出,對麵的人頓時更加憤怒,但那人卻把眼珠子一轉,與一些知情者互相對了個眼神,因為他們是知道事情始末的,這時候怎麽可能讓對方跑了,他們要的就是讓對方相信,或者說肯定大將軍已經死了的事實,對方這次能來,他反倒是求之不得的。


    當下他馬上便側過身,表情故作沉重地伸手邀請道:“我們還不至於如此小氣,你區區一個弱女子都敢過來,我們自然沒有不敢讓你進來的道理,你們便跟我來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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