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表平平無奇的堡壘內部,走在昏暗的甬道裏,借著從旁邊箭孔外透進來的一縷溫和陽光,老孫突然抬起了頭,認真地打量了一下身邊這位,隔了許多年不見,樣子卻絲毫未變的老友,看他的表情完全不似作假,再加上對陸登雲這人先天的信任,讓他一下子就相信了對方所言,隨即便叱罵道:“真是該死,幽州竟會落入此人的手中,而我等為虎作倀許久,竟不自知,亦是過錯呀!”


    幽州大將軍府之於幽州軍人,那就是一個實體化的信仰,是許家數代人努力造神的結果,在幽州軍人們的心中,許家那就是一個絕對神聖的家族,代表了一個軍人,一個戰士最高的榮耀,其地位,遠超燕州軍的精神領袖常定方,所以一旦有什麽事情涉及到許家,他們都會下意識地維護和不相信那些明顯在針對許家的言論。


    哪怕這一代繼位的大將軍並沒有跟先前幾代許家先輩一樣時常走訪各地,與底層士兵們也打成一片,十分親近,而是一直待在州府城中,深居簡出,但所謂是老虎雖死,餘威猶在,許家幾代人對幽州軍的影響實在是太深了,所以老孫一開始才會猶豫對方是不是在說謊話。


    陸登雲見他頗為自責,趕緊出言寬慰道:“老哥又何必自責?別說是你了,這世上隻怕誰也沒能提前看出他的野心來,況且俺料定他必然是在暗中謀劃多年了,不然也不至於一出手,這麽快便拿下了整個幽州軍的掌控權,並且在之後迅速地換走了大批知情的中層將領,同時還將整個幽州軍打散,重組,為的就是怕有人站出來反對他吧!”


    老孫也是隨之感歎道:“唉,畢竟是大將軍府的命令,打著許家的旗號,在幽州這塊地兒上,又有誰敢不從呢,況且這些事上麵的人都瞞著,我們這些底下的人,都是習慣了跟著命令走的,其實你說的這些事,我先前倒也聽到了一些細碎的傳聞,隻是都當做了風言風語,沒有在意,若不是你今天來了,將事實全部告知於我,恐怕我現在都還被蒙在鼓裏,不光是我,這裏的其他人,大多也是如此,完全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隻是聽令而已。”


    陸登雲輕輕地拍了拍這位老大哥的肩膀,反過來鼓勵對方道:“雖說局勢已經糜爛至此,但到底咱們幽州軍的軍魂還在,軍心還沒散,很多人在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後,都沒有再繼續選擇站在錯誤的那一邊,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老孫當即說道:“那是當然了,咱們又不是他許家的兵,咱們那是朝廷的兵,不光是我們了,他姓許的,那也是朝廷的兵,先別說這個了,陸老弟,你這又是為何而來呢?”


    陸登雲趕緊又先將他之前的遭遇給說了一通,然後才接著道:“先前俺本是想著過來燒毀河東郡這一帶的糧倉,讓許錦棠失去造反作亂的本錢,但現在一看,俺又覺得,倒不如直接占住各個糧倉,然後以河東郡為根基,舉起大旗,聚攏起所有不願意與大將軍府同流合汙的人,咱們一起推翻大將軍府,然後再發兵馳援燕州,驅逐外敵,收複失地,這才不算是愧對朝廷栽培啊!”


    先前他們想燒毀河東郡的糧倉,那是沒辦法的辦法,隻是為了讓許錦棠沒法繼續調動更多兵力的權宜之計,可現在一來,他才發現了,原來不是沒人反抗,隻是很多人第一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第二缺少一個足夠服眾的領袖來帶領他們,而且士兵都是習慣了服從的人,所以才會導致現在的局麵。


    可現在他陸登雲來了,而且還是帶著河東郡王的命令與左將軍義子的身份,再加上他先前在虎賁軍中積累下來的威信,人脈以及聲望,他完全可以成為那個帶頭反抗的人,便不需要再做燒毀糧草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蠢事了。


    “對,不能燒,不能燒,絕對不能燒。”老孫聽了,也是趕緊擺手道,“這些糧食上麵又沒刻字,這可不是他姓許的東西,這些那可都是弟兄們的口糧,一旦一把火燒沒了,還在邊關的弟兄們都要挨餓了。”


    陸登雲也知道這個道理,輕輕地點了點頭,表示認同,然後道:“是啊,那些弟兄們還得防著陳兵關外的那幫蜀國的猴崽子們,這些糧食肯定不能就這樣燒了。”


    說罷,他突然停下了腳步,然後轉過身,十分鄭重地朝老孫問道:“孫大哥,俺能信任你嗎?”


    老孫一聽,正想馬上拍著胸脯答應,甚至下意識地都想因為對方這句話透露出來的不信任而罵上一句,但一看陸登雲那副嚴肅又認真的樣子,他也隨之停下了腳步。


    “你說,隻要能辦到的,我一定辦到!”老孫鄭重其事地點頭道,“反正這條命老子也沒想過要丟在其他地方,能死在咱們幽州自家的地盤上,就是最好的了,落葉歸根,了無牽掛!”


    陸登雲趕緊解釋道:“大哥,看你說的,可不是忘了俺還欠你一條命呢,那俺哪兒好意思讓大哥你去送死,隻是俺得馬上去往下一個糧倉,這裏就隻能交給大哥你來看守了,其他人俺也不會放心,隻是不知道大哥你能不能。。。。。。”


    老孫不等他說完,馬上一擺手,豪氣幹雲地道:“別說了,老子這輩子連個百戶都沒撈到手,今天你給老子一個千戶的官當,那老子能不答應嗎?你放心好了,除非老子死了,不然除了你,誰都不能踏進這裏一步!”


    “老哥你這樣說,俺便放心了。。。。。。”


    陸登雲稍微猶豫了一下,後麵的話卻還是沒能說出口,他其實很想說,如果事不可為,還是保命要緊,畢竟這位是真正為幽州操勞了一輩子的人,立功無數,可年近五十了,卻還隻是個斥候小隊的小隊長,老婆孩子沒有,身上掏不出一文餘錢,在外麵為國打拚了多年,隻落得了一身的隱疾,這樣一個人,誰又能忍心再壓榨出他身上剩下的那麽一點生命力跟價值呢?


    但軍人就是軍人,丈夫許國,不必相送,同是幽州軍中人,陸登雲說不出那種喪氣的話來,真正到了兩軍陣前,誰敢說什麽不行就撤這種話,那是要被當場斬首的。


    兩人又走了沒一陣,便已經到了這座儲量驚人的糧倉的正門口,陸登雲細想了一下,最終道:“老哥,俺就不進去了,勞煩您一趟,拿些饢餅和肉幹來,讓我們路上吃。”


    他急著趕路,因為高貉先前完好無損地退走了,他知道自己的行軍路線是固定的,而自己根本不知道對方要怎麽樣做針對,這時候自然要爭分奪秒,行軍打仗,就是搶時間。


    況且他現在也明白了,其實幽州真正的問題在於大將軍府做的那些錯事,還沒被幽州軍下麵的這些人知道,不然他相信其實會有很多人願意站起來跟自己一起反抗的,所以他想要盡快地去往各個地方,將許錦棠做的這些事廣而告之,以河東郡為根基,逐步收回已經被許錦棠汙染的幽州。


    老孫當然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畢竟他就是一個親身經曆者,而且他更知道兵貴神速,當下便答應了一聲,道:“好,你等一下,我馬上讓他們去準備。”


    剛要走,老孫突然又轉頭問道:“對了,不知你想如何處置那個人。”


    他說的那個人,那自然就是那個一開始把話說的極滿,但對上陸登雲,在一個照麵落敗後,馬上便幹脆跪下求饒的李袁傑了。


    “他是大將軍府直接派來的人,要不要。。。。。。”


    老孫說著,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眼神冰冷而無情,好像在說殺掉一頭羊這種小事。


    他是斥候營出身的,在蜀地殺人無數,在這種時候最是不會猶豫,那人跟他不同,若是本也是幽州軍中人,那尚且可以好好說道一二,棄暗投明,還未可知,但這位是大將軍府直接派來的,而且他先前的表現便已經證明了,這個人極其沒有原則,做人做事,都十分不堪,如果這時候留他一命,指不定之後要生出什麽事端,那還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殺了了事最好。


    陸登雲卻是微微一笑,出言道:“老哥慢來,權且留他一命,俺還有些用處,等下便帶他一起走了,老哥還可以將這裏那些不好管教的都挑出來,俺等下一並帶走,再分出一些人留在這幫手,想來應該無大礙了。”


    老孫在這裏,哪怕有自己的幫助,但也未必能服眾,可他畢竟在這裏已經待了一段時間,對這裏的其他人總比初來乍到的陸登雲熟悉,挑出這裏的一些大將軍府的暗子,或者說一些不服管教的刺頭,讓陸登雲一並帶走,也就省去了之後的麻煩。


    再加上留下一批人手,其他一些隱藏得很深的暗子獨木難支,也難再翻起什麽風浪了,不得不說,陸登雲這人雖然看似憨傻,但其實粗中有細,做事四平八穩,完全不留破綻,不然也不至於被左將軍垂青,定為下一任虎賁軍大將軍的接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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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來看就很好,能訂閱和送禮物當然更好,在這裏也不說什麽虛頭巴腦的話了,總之一定寫完,給大家一個圓滿的交代。


    最後希望大家可以在書評區踴躍地討論一下劇情,就這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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