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拔地而起十餘米高的城牆上往遠處眺望而去,便能看見一個個黑色的小點,匯聚起來,成了一道黑色的洪流,正頂著從四麵八方拍打過來的風雨,在不斷地往前移動著。


    他們就仿佛是海麵上生出的浪潮,而前方的那堵城牆,就好像是海岸邊的崖壁,哪怕其實他們明知道衝過去隻是徒勞的飛蛾撲火而已,可他們依然堅定不移地用自己羸弱的身體,朝著壁立千仞的崖壁拍打而去。


    這樣做不是他們傻,而是因為他們相信,隻要海潮拍打的次數夠多,哪怕是固若金湯的山崖也會崩塌,哪怕是屹立不倒千百年的海岸線,亦要隨之後移。


    至於他們在路上所遇到的風風雨雨,至於他們在中間所碰到的攔路礁石,也就隻能打碎這道洶湧浪潮中的一部分小浪花而已,在這樣體型龐大的海潮裏,其實什麽也算不上。


    “嘣!”


    一道道緊繃的弓弦瞬間鬆開的聲音再度在城頭處炸響開來,一根根粗如一般長矛的巨大弩箭,攜帶著一股磅礴的衝力,朝著前方的敵人們飛射而出。


    那瞬間爆發而出的速度,快得就跟天上的閃電一般,在聽到那讓人心怵的聲音響起的那一刻,若是循聲望去,就隻能在空中看見一道不知何物的殘影,然後下一刻,它就已經來到了你的麵前。


    就見有一根弩箭,直接擦著前麵一個正舉著盾牌奔跑的衛國士兵的肩膀過去了。


    肩膀上的一大塊血肉瞬間帶著一部分衣服一起消失了,那還在悶著頭往前不停奔跑的士兵一時之間都還沒反應過來,直到兩息之後,他才終於感覺到了一股錐心的痛感。


    隻是被那速度極快,表麵又十分鋒利的箭頭給不慎擦掛了一下,可肩膀上的傷口卻是深可見骨,他忍不住鬆開手,丟下了手裏的那麵盾牌,站在原地高聲地哀嚎了起來,可緊接著,那一道極其痛苦的慘叫聲一下子戛然而止,隻剩下一道拖長了的尾音徐徐停歇,因為一支羽箭已經無情地貫穿了他的喉嚨。


    又是一輪殺傷力巨大的弩箭射過,收獲頗豐,而敵人們也趁著這個機會,再度拉近了一些與城牆之間的距離,但城樓上的士兵們在這時候反倒是更需要努力去瞄準了。


    因為在先前敵人們還排列成一個鐵桶陣慢慢往前移動的時候,雖然他們單靠手裏的長弓其實很難對敵人造成非常有效的傷害,但至少那個時候是無需瞄準的,隻要往那個方向射擊即可,純粹看運氣是否能傷敵。


    可當敵人們直接散開之後,按照他們平時訓練時的接受的教導,成蛇形往前跑動之後,上麵的人就很難直接射中底下的目標了。


    況且現在一直風吹雨打的,頭頂落下的雨水會模糊視線,而狂風則會影響箭矢的飛行軌跡,甚至於削減它的威力,在這種外部環境非常之惡劣的情況下,對一個人箭術的要求就變得極高了。


    哪怕是一向精於騎射的燕州漢子,在這種時候也時常會失手,而且如果不能一箭射中人的要害或者是膝蓋等部位,是不能有效地阻止敵人繼續往前奔跑的,他們完全可以不管箭傷繼續向前衝。


    所以在這種時候,上麵的人就需要借助這些威力巨大的弩車來殺敵,一根六尺長的粗大弩箭帶著一股怪力飛射出去,常常會一下子將六七個人穿成一串,在那之後上麵附著的餘力才會消失。


    可弩車的數量終究還是不多,況且因為體型太大的緣故,就算有多的,在地方有限的城牆上也擺不下來,再加上每次重新裝填弩箭的空檔期很長,故而其實它的總殺傷力肯定還是不如這麽多士兵的,可它帶給衛國人的那種震撼感,卻又是威力尋常的箭雨所難以比擬的,畢竟那種人肉糖葫蘆,誰看了能不害怕呢?


    而且被弩箭刺穿了肚子的人其實並沒有立即死去,他們很多人拖著掉出來的腸子還在地上不斷地掙紮哀嚎著,看著昔日的同袍們變成了這幅模樣,如此場景,簡直就跟地獄一般。


    城頭的涼國士兵們在這種時候,就完全像是機械一樣地在挽弓搭箭,瞄準射擊,射完一輪之後便直接換人,循環往複不休,保證對下方的箭雨壓製不斷,隻不過此刻他們中間也已經出現了些許的傷亡,畢竟底下的敵人們也不是些隻會挨打的沙袋,這時候都開始伺機還擊了。


    要想讓己方的先頭部隊能夠非常順利地抵達敵人城下,這種最基本的火力掩護那是必不可少的,不一定說非要成功地殺死或者殺傷城樓上的敵人,隻要能逼迫著他們退回去暫避鋒芒也行。


    可因為他們都是從下往上還擊,這中間有一層風雨的阻隔,再加上因為距離太遠,而且目標的大半個身子又都躲在城垛後麵的原因,其實少有成功得手的,其威懾性要遠大於實際作用。


    但衛國這邊真正的幫手也已經到了,拖了這麽久,白挨了這麽多打之後,終於是已經進入到了衛國投石車和弩車的有效射程,固然其威力和範圍都不如涼國這邊的許多,但畢竟也不是人力所能抵擋的。


    不管是投石車,還是弩車,亦或是更大一些的攻城雲樓,雲梯等等物件,為了方便搬運,下麵都加裝了滾軸,靠著一個個木質的圓形輪胎滾動往前,是靠著專人在旁邊推著。


    非但如此,另外還有一隊人,不佩戴任何其他的兵器作為累贅,頂著大了幾號的盾牌護在這些正在推車的人的旁邊,防止他們被城樓上的人給直接射死,畢竟像這種距離本身也已經在對方的打擊範圍之內了。


    事實上,涼國這邊的弩車和投石機早就已經調轉了方向,朝著敵人的投石車和弩車這邊開始針對性地進行攻擊了。


    “放!”


    “放!”


    “放!”


    “快放!”


    一道道急切的大喝聲接連響起,緊接著就聽到了一連串如同悶雷炸響一樣的弦子崩開的聲音,一塊塊磨盤一樣大的石頭,離開了網兜,被巨力從底下拋射而出,朝著天空斜斜地飛射而去,然後朝著城頭無情墜落。


    仿佛是天降隕石,在騰挪範圍極大的地麵上都很難說可以跑得掉,就更別說範圍這麽小的城樓上了,雖然也有一些因為估算錯誤而越過了城牆,直接往後麵落去的,可隻要是落在城頭上,涼國這邊的士兵們就根本來不及,也沒地方去躲閃,很多人直接被頭頂落下的巨石給砸成了一灘肉糜不說,就算隻是落在城垛上,也能直接砸毀一大塊牆麵。


    “兄弟們,衝啊!”


    “衝!”


    “殺!殺!殺!”


    “快衝!”


    “頂上去,兄弟們,快頂上去!”


    在這樣一輪破壞力極其可怕的拋射之後,對麵城頭落下的箭雨果然一下子就變得非常稀疏了起來,趁著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衛國大軍的先頭部隊趕緊繼續往前衝,也不必跑什麽蛇形了,那純粹就是浪費時間,這樣撒開腳丫子跑了沒幾下,他們便已經順利地抵達了敵人在外設下的第一道阻攔之前。


    這些衝在最前麵的先遣隊那都是有備而來的,畢竟他們的任務就是盡量地為後麵的人掃除障礙。


    早在之前營地裏接受訓練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弄清楚了敵人的套路,這時候趕緊拿出了一種很大的,握把長長的,類似於耙的一種東西,想要去將地上那些礙事的鐵蒺藜給撥開。


    鐵蒺藜是何物呢?


    其形狀就類似於植物蒺藜,故而得名,單從外形上來看,其實就是把兩根很粗的銀針呈一個十字形擺放,然後分別掰成兩個直角,再將中間給熔到一起就行了。


    使用的時候,直接放在地上,將那四個尖頭中隨意一個朝上即可,因為這東西本身就足夠鋒利,穿透性很好,再加上上麵一般都?n了毒,故而人一旦踩上去,就會被刺穿腳掌,當時就爬不起來了。


    鐵蒺藜無論是防範步兵還是騎兵,都可謂是一把好手,尤其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因為東西不大的原因,那更是防不勝防,這也幸好是在大白天,才能看清楚這些惱人的小東西在什麽地方,然後用手上的東西去清出一條路來。


    但鐵蒺藜也不是那麽好撥的,很多鐵蒺藜的下半部分都被人給特意埋在了土裏,一下子未必能全部掃開。


    更何況,難不成處心積慮地設置這些東西就真的是為了防止敵人衝過來嗎?


    這是不可能的,因為任何的障礙,任何的阻隔,都一定有破解的辦法,再說簡單一點,他們這時候無論是用麻袋裝了沙土丟上麵也好,還是直接把同伴的屍體鋪在上麵也罷,總之隻要有個東西墊著,再踩著不就可以過去了。


    所以其真正的作用或者說目的性,是在於讓攻過來的敵人們在成功地抵達城牆下之前,在每一處關卡都平白地耽擱一段時間去破解。


    而在這種大型的戰場上,隻要你不動,那就是最好的靶子。


    “咻!”


    “咻!”


    “咻!”


    “咻!”


    剛剛才稍微因為己方的迅猛攻勢而停歇了一下的箭雨,突然再度變得密集了起來,迎麵而來甚至一度蓋過了從天上墜落而下的雨幕。


    原來被敵人的投石車和弩車給狠狠地砸了一輪的涼國士兵們,並沒有被嚇退,損傷其實也有限的很,在後方的指揮下,迅速地就從先前躲藏的地方又重新鑽了出來,然後想都不想就開始繼續朝著下麵的敵人射擊了起來。


    剛才不幸死去或者是重傷的人,在這時候自然有同袍們上去填補他們的空位,用自己手中的長弓和箭矢,宣泄著內心的憤怒。


    甚至還有專人,其實就是城裏的百姓們自發組成的救死扶傷隊,負責在戰事還未徹底地進入城頭血拚的時候,冒著一些風險,跑去將地上的屍體收斂,以及將那些身受重傷,已經無力再戰的傷員們給拖下去。


    與此同時,涼國這邊的一架架弩車和威力巨大的改良型投石車也開始重新裝填發射,爭分奪秒地趁著敵人的火力空檔期去摧毀那些實際對他們威脅最大的攻城器械。


    “啊!”


    “啊!”


    “啊!”


    一陣陣慘叫聲不絕於耳,底下抓著耙正在努力撥弄著鐵蒺藜的人因為一時不察,很多直接就被上麵突然爆發的箭雨給射成了刺蝟,而其他的士兵們趕緊自覺地舉著手中的盾牌擋在了前麵,想要再度組成防禦能力最佳的鐵桶陣去抵擋敵人的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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