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屬於這座黑漆漆的山嶺的寂靜的夜裏,一股濃鬱到了極點的思鄉之情,隨著一陣陣低沉婉轉的歌聲響起,混雜著幾分因為種種理由而產生的濃烈悲傷,正跟著山間自然彌漫而出的霧氣一起向外迅速地擴散開來。


    正在這時,突聞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如雷響起,在聽到遠處動靜的人下意識地靜默了幾息後,也不知到底是誰突然喊了一嗓子,一下子就打破了這份沉寂。


    “涼國人打過來啦!弟兄們快跑啊!”


    隻是一瞬間,整個營地便隨著這句話而炸了鍋,這首先得要感謝他們身處的這個地方,四周有堅韌的山壁回蕩他們的聲音,再加上到處都有人跟著一起喊,或是無心,或是有意,不然光靠一個人的聲音是不可能瞬間傳遍二十餘萬人的營地的,這一下子,幾乎所有人都開始慌不擇路地四處跑動,其實他們很多人根本就沒有具體的方向可言,但似乎隻有跑起來,才能稍稍降低他們心中那份極端的恐懼。


    涼國人現在於他們而言,早已不是燕州那些羸弱可欺的人,而是一群真真正正的洪水猛獸,觸之即死,這裏的大多數人,那都是從涼州戰場上逃回來的,瀝血軍那無敵無畏的英姿,早已隨著一場場血腥的殺戮,而深深地刻入了他們的腦海。


    手起刀落,手起刀落,僅此而已。


    在他們看來,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在戰鬥,而隻是在墩子上切菜而已,動作沒有一絲的凝滯,心中沒有絲毫的憐憫,仿佛他們天生就是為殺戮而生的,他們唯一的任務隻是舉刀,把眼前除己方以外所有能動的東西都砍為兩截罷了。


    他們其實都知道隊伍後麵是有一支正在追擊他們的涼國軍隊的,不然他們也不可能一路這麽慌慌張張地逃回來,這深更半夜陡然間聽到涼國人打過來的消息,再加上先前那一陣源自家鄉的歌聲,早已摧毀了他們心中最後的一道防線。


    此刻的他們,隻覺得回家比什麽都重要,哪兒還管得了其他,這下子突然有人帶頭喊“跑”,其他人已經喪失了基本的理智,都盲從著周圍人的一舉一動,什麽東西也不管了,糧食輜重,武器鎧甲都不顧了,而是全部手忙腳亂地往前方的山嶺裏逃去。


    先前之所以他們會在這裏耐心地等,一是覺得呼延灼畢竟是衛國人,又是曾經祁連大將軍呼延實的親弟弟,哪怕因為一時的仇恨被蒙蔽了雙眼,可實在也沒理由不開門,就這樣放任這二十多萬人死在外麵,一旦端木朔風殞命,他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再加上如果硬要橫穿山脈的話,難度實在是太高,這祁連山很多地方都無法攀援,除非是常年居住其中的一些人,不然是很難知道具體路徑的,不然怎麽能被稱之為祁連天險呢,而真正完全熟悉祁連山的祁連軍,卻幾乎已經全部都折損在了異鄉,這二十餘萬人能再拿自己的命再去冒險麽?


    之前負責押送糧草輜重的隊伍在燕州幾乎被全滅,前幾路人馬倒是僥幸苟命,去到了涼州,可後來也全都死在了戰場上,這很難說是不是有人在幕後特意算計。


    但總之,惡果他們已經嚐到了,那就是這二十餘萬人裏根本找不到一個可靠的向導,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哪兒還敢讓大軍一起橫穿山脈,山嶺裏險象環生,氣候變化又無常,真要這麽做,不知多少人得命喪於此,這實在是沒有必要,更何況都已經到自家地盤上了,還得這樣浪費人手,這說出去也實在不好聽。


    可現在卻管不了那麽多了,哪怕這夜裏霧氣彌漫,幾乎不能視物,給翻山越嶺造成了極大的難度,說不得一不小心跌下深澗肯定就是一個死字,但他們也得跑啊,畢竟不跑留在原地那還能活麽?


    端木朔風出來的急,身上隻披了一件單衣,這時候一手握著劍,瞪大了眼睛,茫然無措地站在自己營帳門口,原本他因為身體很是強壯,所以對夜裏這份濕氣的感覺並不算明顯,然而此刻卻是遍體生寒,嘴唇都哆嗦了起來。


    他是聰明人,不是傻子,這無端端的,大半夜不睡覺,突然整個營地的人都開始哼唱他們衛國的小調,之後又哭個不停,其實這也就罷了,說不得還真是近鄉情怯,思念所致,可恰巧這時候又有敵人殺過來,這若不是提前設計好的,誰信?


    那換句話說,敵人就隻用了幾句話,一首歌,再哭兩聲,就徹底地擊潰了他們整個軍心?


    這才是真正的攻心啊!


    他此刻那是真的恨到了極點,但凡若是還有辦法補救,他倒也不會如此,人都隻有在明知道事已不可為,無法再挽回的時候,才會開始發泄自己的情緒,想著該如何劃分責任,讓誰來承擔這次的過錯。


    可恨那呼延灼,為何不開門,真是隻是為了當初的兩刀之仇麽?


    可恨那涼國狗,為何這般厲害,又如此陰險地藏拙,導致他們一敗塗地?


    可恨那尉遲?蝸惹盎崮殖瞿塹仁呂矗?賈濾?袢氈蛔約頁甲傭略諏俗約業拇竺趴塚?/p>


    在心裏一連咒罵了三聲,端木朔風是愈想愈氣,可他畢竟不是尋常人,還是強壓下了心中的念頭,正欲趕緊去往安撫手下大軍不要盲目地逃跑,突然感覺前方正有人朝他大步地奔來,端木朔風神色一緊,持劍而立,十分警惕地望了過去。


    “陛下!陛下!”


    有人穿過濃霧過來,一邊跑,還在一邊喊,這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因為一時衝動而惹下了禍事,導致這二十餘萬人包括自己都被殃及在內的尉遲/p>


    這時候一見到他,端木朔風那是氣不打一處來,可轉瞬間,這份生出的怒氣又一下子消了大半,畢竟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對方仍然沒有忘了自己,沒有跟著大家一起逃跑,而是第一時間先跑來找自己,這就足以說明其忠心了,而為君者,對臣子部下的要求,其實不外乎就一個“忠”字麽,更別說兩者還有甥舅的血脈關係在,這一下子,端木朔風的心中,那真是百感交集,不足為外人道了。


    端木朔風看著尉遲遼?任實潰骸暗降資淺雋撕問攏課?巍!!!!!!?/p>


    不等對方說完,尉遲??憧奚プ帕常?轄羲檔潰骸氨菹擄ィ?獯笪硤斕模?裁匆部床磺宄??橢惶?揭徽笥忠徽蟮穆硤閔?油餉媧??矗?膊恢?浪?群暗?跑'',現在人就都走了,攔都攔不住,咱們也趕緊撤吧!”


    端木朔風聞言,心頭一緊,就連語氣也低沉了幾分:“走?走去哪兒?”


    尉遲??紗罅搜劬Γ?鍁耙徊劍?笊?潰骸暗比皇腔厝ゾ┏橇耍”菹攏?灰??氐驕┏牽?磺瀉盟擔?勖欽季萜盍?煜眨?構?聳譴蠆喚?吹模?灰??夠鈄牛?妥芑褂謝?幔?菹攏??燜嫖蟻茸甙桑 ?/p>


    端木朔風神色悲滄,忍不住仰天長歎一聲,很是落寞地道:“人心都散了,哪兒還有什麽天險?”


    這一刻,他真是心氣散盡,壯誌全無,所謂英雄氣短,也不過如此,這時候的他,已經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往日那個很有主見,野心勃勃的衛國雄主,這時候也隻是一頭落幕的雄獅罷了。


    想他之前還滿心以為南地之主的位置不過是手到擒來罷了,可萬萬沒想到,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自己竟然會淪落到如今這個田地,他還有何顏麵回去麵對衛國的子民,他又該如何麵對自己呢?


    尉遲?桓彼坪躋丫??廈?難?櫻?轄艏鼻械厝暗潰骸氨菹攏⊥蠆豢苫倚納テ?。∥一乖塚?頤俏境偌一乖塚?餿誦納17耍?箍梢栽偈嶄矗??詞峭蠆豢煞牌?。∥頤俏境偌遙?嵋恢弊匪婺?模 ?/p>


    端木朔風轉過頭,看著眼前這個滿臉焦急,難掩慌張神色的尉遲揮勺災韉賾痔玖絲諂??抗庖菜嬤?淶萌岷土誦磯唷?/p>


    想想,如尉遲??庋?桓霾謊?奘醯拇秩耍?芩黨穌庋?囊環?襖矗?強燒嫻耐耆?怯尚畝??欽嫘幕埃?胝餷拙司慫淙瘓?8?約喝腔觶??ヂ垡桓觥爸搖弊鄭?饊斕紫攣薜詼?四苡脛?啾齲?/p>


    更何況,今日的事情,怎麽怪罪也怪罪不到他頭上,自己絕不能辜負他的一番好意。


    端木朔風的臉上重新湧現出了一道昔日的神采,他點頭道:“你說的對,現在還不到真正放棄的時候,咱們走!”


    尉遲??牧成弦嗍侵匭掄婪懦雋誦朔艿男θ藎?裁Σ壞?氐閫反鷯Φ潰骸鞍ィ?牽?菹攏?藝餼腿ト媚切┣孜攔?椿に湍? ?/p>


    說罷,他正欲轉頭回去,去呼喚那些應該還在侯命的親衛們過來,這些親衛都是訓練有素的同時,又以絕對的忠誠為最重要的選拔標準,是真正的死士,這時候是絕不可能拋下他們這些主子自己偷偷跑掉的,這與底下那些心誌不堅定的雜兵們有著本質的不同。


    端木朔風輕輕地點了點頭,也正想先回去收拾一下自己的東西,突然間,他臉色一變,轉頭喝問道:“等等,吳先生呢?”


    哪怕這次針對涼國的戰爭已經算是要以失敗而告終了,可他仍然沒有太懷疑吳珩的能力,或者說把責任推到他的頭上,最起碼,論起這合縱連橫的能力,他絕對堪得起自己叫上一聲“先生”,雖然說不上算無遺策,但絕對是天下難得的謀士!


    最關鍵的是,就算自己這次僥幸跑回去了,那也離不開這位吳先生的幫助,再為自己籌謀劃策,可這時候他跑去哪兒了呢?


    想那吳珩住的地方,其實就在端木朔風營帳的附近,並不遠,營地裏鬧出的動靜又這麽大,這時候怎麽都應該過來了才對。


    難不成吳先生與那些人一樣,也慌不擇路地跑了?


    這倒是不大可能,端木朔風不相信吳珩是會被這種事嚇破膽的人,他輕輕地搖了搖自己的腦袋,試圖甩掉這個無聊的念頭,可吳珩這時候能去哪兒呢?


    正在端木朔風還在思索的時候,突然間,有一道黑影直接劃破了霧氣,從裏麵橫飛了過來。


    “嘭!”


    黑影砸在地上,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悶哼,趴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來,場中的兩人下意識地隨之看去,卻發現這不是別人,正是端木朔風心心念念的吳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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