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大涼新晉權貴的長公主府門口,因為已經入夜,所以府上的仆人們早早地便在大門口掛上了幾盞照明用的燈籠,將門口那兩頭用作辟邪鎮宅的石獅子襯托得愈發威嚴,仿佛有了靈性一般。


    毫不避諱直接敞開的大門兩邊,還各站著一個守衛,隻是礙於前太子顧蒼當年借京兆府的手,推行的“禁刀令”,在這京畿重地,除非是得到了官府特批的“持刀證”,不然是絕不允許持刀的,最起碼你不能明著來,對抗朝廷政令,所以這兩個守衛腰間的佩刀其實都是擺設,裏麵隻是一根沒開鋒的長棍罷了,當然,殺傷力也是有的。


    剛剛才下了馬,走到近前的三人,馬二虎站在對麵屋子拐角處的陰影裏,顧玄伸出手,將自己隨身攜帶的身份令牌交到他的手上,低聲囑咐道:“二虎,快去找門口的守衛,就說有要事需要求見他們主子,記住,在見到長公主之前,不要跟任何人解釋。”


    他聲音低沉,倚著牆勉強站著,嘴唇發白,虛弱至極,此刻他的身體情況,可不比當初跌落山崖的時候要好上太多。


    後腰處的傷口已經開始潰爛,毒素隨著刀傷愈加深入,整個腰部都漸漸地在喪失知覺,短時間內也沒辦法處理。


    其實他原本是想帶著兩人直接從長公主府的後門偷偷翻牆摸進去,但到了這裏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是力不從心,況且姬耀靈手下有能耐的門客可不少,很容易就會發現端倪,到時候引起不必要的衝突,動靜鬧大了,仍舊在搜尋自己的敵人說不定就會聞聲而來,那才真是大麻煩。


    雖然是顧玄所托,可馬二虎的手裏捏著令牌,表情頗有些為難。


    他怕。


    “殿下,我。。。。。。”


    顧玄勉強睜開眼睛,看著他,一瞬間,心中開始由衷地想念那個少年,若是他在,就絕不會如此膽小,猶猶豫豫,若是他在,自己也不需要囑咐這麽多。


    他倒也想讓膽子更大一些的摩羅貝提去,但羅刹族這個樣子實在是太過顯眼了,那兩個守衛見了之後不被嚇一跳就算好的了,可未必會幫著通傳,說不準到時候反倒要驚動更多人。


    顧玄咬著牙,他現在已經沒什麽力氣再去說更多的了,隻能是輕輕地拍了拍馬二虎的肩膀,喃喃念道:“二虎,我們三人的生死,現在就全靠你了。”


    馬二虎低下頭,看看手中的令牌,再抬起頭看看對麵已經閉上眼在努力喘氣的顧玄,又看看旁邊一臉可無奈的摩羅貝提,在猶豫了幾息之後,這才一咬牙,一把抓住令牌,衝了出去。


    “什麽人?”


    門口那兩個守衛看到一個人影突然從對麵拐角的陰影裏跑了出來,然後朝著這邊徑直衝來,一下子就被驚動了,此刻自然朝著馬二虎出聲喝問了起來。


    馬二虎一直緊咬牙關不答,而是一路走到了屋簷底下,等到對方都已經把腰間的棍子給拔了出來,這才低聲說道:“在下有急事要找你家主子,事關重大,不能耽擱,還望兩位見諒,請代為通傳。”


    那兩個守衛有些狐疑地看著眼前這個不知打哪兒來的漢子,雖然有些灰頭土臉,但身上衣服的料子他們還是能看的出來不是凡品,這身份應該不低,頓時止住了直接將其給打發走的想法,隻是手中的棍子依舊沒有放下,心中仍舊在考慮是否聽從對方的話去府上通傳。


    馬二虎眼看對方一直不說話,也沒什麽動靜,瞬間醒悟,馬上從懷裏摸出了一把碎銀子,都是往日的積蓄,忍著肉痛拿了過去,半是哀求地說道:“還請兩位告知長公主殿下,在下確有要事要找殿下商量!”


    這兩人彼此對視了一眼,然後又四下扭頭看了看周圍的情況,隻見整條街上寂靜無聲,空無一人,這才放心地接過了對方遞過來的銀子,然後笑著點頭道:“好,你稍候片刻便是。”


    好處已經拿了,對方又這麽懂規矩,並且看著也不像是那種要鬧事的人,他們兩個看大門的,倒也沒資格為難,畢竟若是真是找主子有急事,一旦耽擱了,主子也得降罪於他們,實在是沒必要。


    一人當即轉身離開,迅速地往府裏跑去通傳,另外一人留在原地看著馬二虎,畢竟是在京城,他們也不擔心隻一個人是否能製住一個居心叵測之輩。


    好在馬二虎本就不是鬧事來的,約莫過了幾分鍾之後,打裏麵突然走出來一人,卻不是姬耀靈,而是姬耀靈身邊的近人,而且曾經還跟顧玄有過一場衝突的吳起。


    這吳起本就是姬耀靈的隨身護衛,是姬耀靈的父親特意賜給她的仆人,好比是先前靖龍和顧玄兩人關係,他從中庭一路護送她南下,雖然其實後來的目的並不算單純,但最起碼也能擔得上“忠心”二字了。


    再加上其人確實有幾分能耐,故而姬耀靈在大涼得勢之後,並沒有忘卻他,而是直接提拔成了府上的總管,並且還為其四處奔波,希望能夠給他找到一個顯露身手的機會,隻是被顧蒼給強行壓了下去罷了。


    “大總管!”


    那守衛一見是吳起出來了,不敢怠慢,趕緊躬身行禮,馬二虎也隨之抬起頭,兩人草草地對視了一眼,吳起微微皺眉,他其實並沒有認出馬二虎來,畢竟顧玄前些日子造訪來也是一個人來的,而這些日子裏馬二虎等人一直在太子府上接受尋常的禮儀訓練,沒有拋頭露麵,不認識也正常,雖然其實在黃沙縣有過一麵之緣,但馬二虎他們隻是尋常的下人,吳起豈會注意,所以當下並未認出對方的身份。


    “你是何人?為何來此?”


    吳起不記得馬二虎,但馬二虎的記性卻不錯,他記得這個曾經對自家主子出言不遜,結果被教訓了一通的人,看對方這樣子,好像沒認出自己,頓時心中念頭急轉,暗道自己若是坦誠相告,難保這小子不會因為舊事懷恨在心,從中作梗,故而趕緊撒謊道:“在下乃是受一位大人物所托,來找長公主殿下有要緊之事,在見到長公主殿下之前,還請恕在下無法言明。”


    可得感謝太子府上的先生對他們的細心教導,這一席話說的漂亮又不失體麵,任憑誰聽了,也不會將他和一個幽州某個村子的泥腿子,或者是邊境某個縣城裏的小兵給聯係起來。


    吳起一聽,眉頭微蹙,說實在的,他這人的心氣其實不小,自持身份不俗,本領又強,尤其來了這涼國之後,也一直都是以輕蔑的態度看待這些南地的土著們,除了姬耀靈這個名義上的主子他比較尊重以外,其他人,其實他都不放在眼裏,當然了,那個害自己受了奇恥大辱的黃沙縣小王爺他可是一直記著的。


    對方藏著掖著的不肯說,這反倒是激起了他的好奇心和自尊心,當即側過身,也不去看他,隻是充滿威嚴地道:“吾乃長公主府上的大總管,你若有事,說於我聽,也是一樣的,你若不言明,我卻不便讓你入府,畢竟長公主殿下的安全是最重要的,誰又知道你小子藏著什麽禍心呢?”


    馬二虎到底還是嫩了一點,一聽對方竟然不讓他入府,頓時有些急了,趕緊表明身份道:“我乃是太子府的人,找長公主殿下確有急事!還請大總管代為通傳!”


    話一說完,馬二虎自己都後悔得想抽自己兩巴掌,可話都說出去了,總不至於改口,這時候隻能期望對方能夠看在自家主子的身份上,暫時不敢作梗了。


    吳起一聽,瞳孔頓時微微地收縮了一下,在略微沉默了半息後,突然展顏一笑,很是親熱地道:“原來是太子府的貴人呐,還請趕緊隨我進來吧,對了,就你一人過來麽?”


    馬二虎被突然這麽一問,完全是下意識地微側過頭,眼神瞥向了顧玄和摩羅貝提藏身的地方,隨即反應過來,轉過頭,正想否認,可隨即還是改口道:“是的,當然隻我一人。”


    吳起的目光隨著馬二虎那微不可查的一個小動作,一下子就跳到了對麵街道的黑暗處,臉上頓時露出了莫名的笑容,旋即讓開了身位,露出了去往府中的大門,笑道:“好說好說,貴客快請進來,我這就便去為你通知長公主殿下!”


    馬二虎鬆了口氣,暗道總算是順利過關,沒有出問題,自己也能向王爺交代,向銘澤交代了。


    若非馬銘澤走之前那樣囑托,他是絕不會敢一個人來冒險的,應該說他天生就不是一個喜歡承擔責任的人,這就是他與馬銘澤的根本區別,哪怕兩個人走的路一樣,但最終的落點肯定是不一樣的,好在他還算重感情,少年現在生死未知,再加上哪怕是他這腦子也能想通一個道理,那就是必須保證顧玄的安全,隻有他安全了,自己才能安全,銘澤才能安全,就算銘澤不幸身亡,最起碼,也能為他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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