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撞在山巔上摔得粉碎。好似誰將太上老君的煉丹爐推倒,山溝裏流光溢彩,一幢幢宮殿似隱似現,我看見你衣袂翩翩,站在雲端,偷窺人間。


    原指望祭祀父母後當天就返回城裏,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把我留在山上。墩子叔一臉壞笑:“怎麽樣?人不留人天留人,我可不指望讓你留下”。


    這老家夥,本來就不想讓你走,得了便宜賣乖,還說風涼話。


    蘖朽的柵欄,倒塌的茅屋。但是村子裏生機盎然,並不荒涼,墩子叔把幾乎所有遺棄的場院全部翻耕,種上了蔬菜和莊稼,實在種不過來的地方,開滿五顏六色的鮮花。


    我認識你,黃的叫做打碗碗花、金銀花、豆蔻花,藍的叫做雞蛋花、牽牛花,紅的叫做雞冠花、月季花、胭脂花、指甲花、山丹丹花,還有那薔薇花、開在路邊的車錢花、漫山遍野的野菊花……牽手走過紅塵俗世,你的花季留下了我的足跡,樹牆遮掩了天的眼睛,陽光透過樹葉將我們偷窺,那是一次心甘情願的奉獻,相戀中的大山永不後悔。


    父親肩膀上馱著我,走過山的脊梁,耳邊傳來了媽媽的歌:


    咱二人好比一咕嘟蒜


    一搭哩生來一搭哩爛


    一搭哩死來一搭哩埋


    一搭哩上了望鄉台……


    我看見父親的臉上,綻開了一朵秋菊,嘴角有幸福溢出。


    不遠處的山村,一縷炊煙從茅屋頂上升起,湛藍的天空,停著一隻山鷹,你手捧一掬鮮花站在路旁,圓圓的小臉像太陽,天真地問父親:“伯伯,‘望鄉台’在哪搭”?


    轉瞬間,墩子叔已經把飯做熟,七碟子八碗擺滿了一桌,我吃過城裏五星級的飯店,也沒有墩子叔這桌飯菜豐盛,苦苣菜、灰灰菜、苜蓿菜、馬刺筧、水芹菜、野小蒜、苜咕嘟蔓,黃花木耳野蘑菇,還有野豬肉、獾肉、野雞肉、野兔肉,主食是黃澄澄的小米幹飯。我有點目瞪口呆,問墩子叔:“我們能吃完這些”?


    墩子叔顯得滿不在乎:“吃吧,這些野味全是菜花的功勞,不定什麽時候,它就從林子裏叼出來一隻野雞野兔,偶爾間還能捕獲一隻獾,這兩年野狼幾乎已經絕跡,野豬開始泛濫,冬天你在野豬出沒的地方挖個坑,下上套子,常常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咱們吃不完有菜花替咱們打掃戰場。這些菜沒有化肥,沒有農藥,測繪隊把老漢的飯叫做‘綠色食品’,屁話!能吃的菜蔬全是綠色。不過那些人也夠大方,一桌飯給你留下幾張大老板(百元人民幣)。”


    我調侃道:“我可沒有帶錢”。墩子叔有點不滿意:“誰向你要錢了?吃吧,飯不香屁不臭,你們城裏人屙下的屎都沒有味道,不信你明早晨屙泡屎聞聞,咱山裏人屙下的屎特臭,因為吃的飯香。”


    這老家夥,說話老愛走調,正吃飯間說那屙屎幹啥?我可不管那些,操起筷子大嚼大咽,轉瞬間風卷殘雲,一桌子飯菜吃了個七零八落,剩下的飯菜一股腦兒倒給那菜花,菜花吧唧吧唧地吃著,一邊吃一邊不住地搖著尾巴。


    墩子叔說:“菜花的爸爸是一隻公狼,媽媽是一隻母狗,菜花是由狼跟狗xx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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