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秀把一雙小拳頭攥緊,雨點般地去槌板腦的前胸,板腦靜靜地站著,一動不動,直到文秀打累了,才問:“文秀,你打夠了沒有”?


    文秀氣得臉色發青:“你這個小賴皮,為什麽要耍**”?


    板腦反而顯得一臉正經:“是你撲到我的懷裏,憑什麽說我耍流氓?剛才我親你時你把眼睛閉著,顯得那樣愜意,這陣子後悔了,反而誣陷我是**,算了吧文秀,板腦我在郭宇村也不是那種不得到人前的角色,咱倆正好是天設地造的一對”。


    文秀的氣消了一半,問板腦:“剛才我明明看見豹子在前邊走,怎麽突然間又是你”?


    板腦故意左右瞅瞅,反問文秀:“豹子在哪裏?我怎麽沒有看見?我懷疑是你的眼睛看花了,連板腦跟豹子都分不清”。


    文秀長這麽大,第一次跟男孩子親嘴,感覺中這板腦雖然不如豹子,但是論長相也還能說得過去,既然被板腦親了,就自然而然成了板腦的人,於是對板腦說:“你親了我的嘴,我就是你的人,回頭讓你爹托個媒婆到我家提親”。


    其實,板腦已經二十歲,文秀也已經十七,在當年農村的未婚青年中屬於大齡,對於男女之間的那種事兒不需要啟蒙,女人就是那樣,一旦被男人沾身就終身依附,兩個年輕人在樹林裏幹完那種事情,又在一起纏綿了好久,便走出樹林各回各家,板腦回到家裏以後即刻對爹娘宣布,他看上了文秀,要爹娘托付媒人到文秀家提親。


    板材當然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已經對人家姑娘做了手腳,感覺到自己光景過得累,不敢高攀青頭那樣的人家。板材裝起一鍋子旱煙,一邊抽一邊勸兒子:“板腦呀,青頭家的閨女咱高攀不起”。


    那板腦脖子一梗:“皇上的閨女照樣嫁人”。


    板腦娘看出了一些蹊蹺,對板腦爹說:“他爹,我說你再不要死腦筋,娃讓你去你就去上一回,借不來米有升子在,怕甚”?


    板材思忖了一會兒,感覺老婆說得在理,於是出了屋子站在村子中間,籌思著該托付誰到青頭家提親。


    歲末年尾,空氣中彌漫著家家煮肉的香味,窮年不窮節,更何況這幾年郭宇村家家的日子過得都有起色,一群狗在場院裏撒歡,良田爺背著一捆子山柴步履蹣跚地從村子中間走過。老人一輩子活得剛強,在郭宇村德高望重,所有的人都對老人表示敬重。板材正想上前跟良田爺打招呼,冷不丁一個女人站在他的麵前,張口叫他“親家”。板材有些吃驚,板材定神一看,原來是劉媒婆。


    劉媒婆說:“我正想到你家去,想不到在這裏遇到親家”。


    板材有點摸不著頭腦,問道:“我跟你並不沾親,憑什麽叫我親家”?


    劉媒婆說得油腔滑舌:“原來不沾親,兩家一結親,不就是親戚”。


    板材一拍腦瓜:“是不是誰托你來給我的兒子提親”?


    劉媒婆說:“不是兒子是閨女,豹子看上了你家的大閨女板蘭根,這可是打上燈籠難尋的好親戚,咱可不要錯過了這次機會”。


    板材叼著煙鍋子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怪不得豹子老朝他家跑,原來是看上了他家的閨女。


    劉媒婆故意問道:“攆上巴結你哩,都不讓到屋裏坐坐,是不是你還不願意”?


    板材馬上說:“那裏那裏,咱回屋去坐,我還要跟孩子他娘商量,不過我倒鬧昏了,兒子說他看上了青頭的閨女文秀,豹子又看上了我家的閨女板蘭根,這些娃們一長大就由不得大人管了,翅膀硬了想飛”。


    劉媒婆馬上附和:“哎呀呀親家你真是雙喜臨門,幹脆把兒子跟閨女的婚事一天辦,娶媳婦嫁閨女咱不吃虧”。


    板材的雙眼笑得眯成一條縫:“劉媒婆你真會說,我正好給兒子托付不下媒人,回頭還要麻煩你倒青頭家裏給我的兒子提親”。


    說話間已經來到板材家屋裏,劉媒婆常年四季給人說媒,到誰家屋裏都不客氣,首先脫了鞋盤起雙腿坐到炕上,然後就開始鋪排這家主人:“是媒不是媒,總得三五回,嘴上吃好點,甜話多說點,親家母,有啥好吃的盡管上,咱家給你娃說媒來咧”。


    板蘭根一見劉媒婆進屋,就知道是豹子托付來提親的,女孩子害羞,於是躲進裏屋不肯出來。倒是那板腦一見劉媒婆進屋,滿臉堆笑,又是噓寒又是問暖,代替媽媽回答:“劉嬸,你是稀客,大過年的,咱家豬肉羊肉都不缺,想吃什麽就說話,讓我娘給咱做”。


    劉媒婆最喜歡聽奉承話,一見板腦抬舉她,心裏滋潤著,臉上綻開了一朵秋菊,咧嘴笑道:“你是個好娃,你爹都給我說過咧,是不是看上了青頭家的大閨女?這娃還真有眼力,那女娃臉上水嫩水嫩的,她娘蜇驢蜂原來就是張魚兒的小閨女,我們同在瓦溝鎮住著,我從小就認識她娘,你的事就包在劉嬸身上”。


    板腦隨即附和道:“誰不知道劉嬸是個熱心人”


    。劉媒婆擺了擺手,不讓板腦繼續往下說,麵朝裏屋故意喊道:“板蘭根,一見劉嬸進屋你就躲起來,是不是還看不上豹子?如果不願意劉嬸這就回複豹子,讓他死了這份心”。


    板蘭根一張粉臉羞得通紅,從裏屋出來,羞答答地說:“隻要爹娘願意,我倒沒啥說的”。


    正說話間飯菜已經上齊,板材給劉媒婆敬了一杯酒,然後說:“她劉嬸,我看這倆娃的事,十有八九是人家在後邊已經串通好了,咱大人隻能按照娃的意思去做,我出嫁一個閨女娶一個兒媳,隻要青頭跟漏鬥子沒意見,娃年齡都大了,啥時結婚都行”。


    劉媒婆吃完飯跳下炕就要走,被板材老婆攔住問道:“親家母,這說來說去還沒有說財禮,咱家的女子都好說,青頭家張口要財禮怎麽辦”?劉媒婆把頭發往腦後捋了捋,手拍在板材老婆的肩膀上笑道:“我能猜著你的心思,你不想吃虧,想用一個女兒換一個媳婦,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這就到青頭家先去探探人家的口氣,隻要人家肯把女兒給咱的兒子,青頭家的財禮讓豹子來出”。


    板材馬上反駁老婆:“女人家頭發長見識短,八字還沒有見一撇,你就知道人家青頭家要多少財禮?親家母你就放心去說吧,隻要人家青頭願意把女子給咱,這財禮的事都好商量。至於女兒板蘭根的事,一點財禮不爭端人家還說咱的女子可能有啥問題,我的意思是你讓漏鬥子看的給,給的多了我不退,給的少了我不嫌”。


    劉媒婆馬上拍手讚揚道:“痛快!我給人說了一輩子媒,為了爭端財禮不讓女子上轎的事情常有發生,轎子抬到門前,還得一條牛錢,娶媳婦蓋舍(房子),提起來害怕。咱窮人要有個窮講究,行為做事拿得起放得下,別人就不敢小瞧咱”。


    一席話說得板材滿臉摸不著鼻子疙瘩(形容興奮),嘴上也就沒有遮攔,當著眾多兒女和老婆的麵竟然說道:“親家母,我看咱倆倒像是天設地造的一對,下一輩子我一定娶你做老婆”。


    劉媒婆一輩子走家串戶,啥事沒見過?順口罵道:“我給你當娘還差不多”。話一出口馬上感覺不對勁,想要改口已經來不及,隻得自打圓場:“話說漂了,親家親家母你們不要介意”。


    板材雖然臉脹得通紅,又不好發作,勉強把劉媒婆送到大門口,自找台階下:“咱都一把年紀了,以後在娃們麵前說話要注意”。


    劉媒婆還想頂撞板材兩句,板腦上來挽住劉媒婆的胳膊,嘴搭在劉媒婆的耳朵邊悄悄說:“別跟我爹一般見識,劉嬸隻要給我把媳婦說成,板腦絕對虧待不了劉嬸”。


    劉媒婆一走進青頭家就把剛才跟板材的那一點不愉快忘光了。蜇驢蜂一見劉媒婆親熱得不得了,馬上把劉媒婆扶得坐到炕上,還要親自為劉媒婆脫鞋,一輩子風裏雨裏摸爬滾打過來的人,劉媒婆最喜歡別人給她帶高帽子,一見別人對她好點就感覺臉上容光,劉媒婆一坐到炕上就擺開了龍門陣:“哎呀呀張鳳,你說這人生如夢,咋說老就老了呢,想當年你還是個小姑娘,紮著兩根羊角辮,在瓦溝鎮滿街裏瘋野,跟一個男孩子一樣,想不到一眨眼你也老了。到了出嫁閨女的年齡”。


    蜇驢蜂猛然聽得有人叫她的閨名,心一熱,眼圈竟然紅了。這個閨名多少年都沒有人叫了,連自己都感覺生疏,那年爹死後,蜇驢蜂原打算把娘接到自己屋裏一起過活,可是當夫妻倆趕上毛驢去接娘時,娘已經不見了蹤影,張家的人異口同聲地說,娘跟上人跑了!大娘二娘三娘都不認她這個閨女,蜇驢蜂在自己的娘家連一口水都沒有喝上。前幾年公爹公婆又相繼離世,生下兩個女兒以後,蜇驢蜂又接連生了兩個,全是女兒,分別叫做文秀、文慧、文英、文愛,青頭子承父業,常年在瓦溝鎮燒磚,日子過得還算可以,就是心有憾事一件,一輩子沒有個男孩。前些日子夫妻倆商議,想給大女兒文秀招贅一個女婿,他們看上了漏鬥子的四兒子豹子,因此上托人去漏鬥子家說媒,看樣子那邊有了回音,托付劉媒婆前來提親。


    豈料劉媒婆卻說:“張鳳,嬸子給你道喜來了,板腦看上了你家文秀,托我來到你家提親”。


    蜇驢蜂一愣,感覺中有點不對,他們看上了豹子,劉媒婆卻替板腦提親,這裏邊肯定出了什麽問題。正在這時女兒文秀在屋外擠眉弄眼叫娘,蜇驢蜂出了屋子,文秀羞答答地對娘說,人家豹子已經有了媳婦,她看板腦那小夥子也不錯,言外之意是讓娘答應這門婚姻。蜇驢蜂伸出手指頭在女兒的額前點了一下,罵了女兒一句:“你想女婿想瘋了”!回到屋子裏對劉媒婆說:“文秀他爹不在家,這件事她爹回來時我還要跟他爹商量,麻煩你過去給板材捎個話,就說我們想給文秀招贅女婿,板材如果願意兒子倒插門,再來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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