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麻子從戎幾十年,飽嚐了軍人的無情和冷酷。看樣子他跟劉副軍長的蜜月已經結束了,郭麻子成了一條無用的狗。


    開車回到簸箕掌時已經天亮,郭團長睡意全無,他進入自己的臥室,看見雀兒已經醒來,兩隻蓮藕似地胳膊從被窩裏伸出來,那動作再明顯不過,年輕的女人有一種迫不及待的饑渴。可是郭麻子沒有那種心情,他必須找一個知音去傾訴滿腹的苦衷,他想起了楊九娃,楊九娃是他目前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摯友,郭麻子無奈地對雀兒一笑,說:“我現在很忙,還顧不上睡覺”。接著轉身出屋,也不帶隨身護衛,一個人沿著山路走上了楊九娃的山寨。


    山寨一片死寂,大家都還在睡夢之中。自從郭麻子駐軍簸箕掌以後,楊九娃晚上連崗哨也撤了,感覺到有郭兄為他守護第一道屏障,夜間派崗站哨成為多餘。郭麻子上得山來扯起嗓子大吼:


    “兒當年本是鐵匠手


    與人打鐵造斧頭


    誰是兒把家丟開手


    一心吃糧把兵投”……


    楊九娃穿上褲子起來,一邊揉眼睛一邊驚詫地問道:“郭兄,你咋啦?娶了新媳婦心裏發燒,大清早跑上山來耍瘋”?


    郭麻子對楊九娃抱拳作揖,一臉怪象:“楊兄,別來無恙,打擾了”!


    楊九娃眼神怪怪地,感覺中郭麻子有點不可思議,竟然直呼其名:“郭麻子,你是升官了還是發財了”?


    郭麻子仰天大笑:“我他媽想通了”!


    “想通什麽”?楊九娃看郭麻子兩眼通紅,突然感覺一陣恐懼。


    郭麻子向前一步,竟然將楊九娃緊緊抱住,在楊九娃的老臉上猛咬了一口:“我這一生,把什麽都輸光了,單剩下下你一個朋友”。


    楊九娃將郭麻子一把推開,有點變聲變調:“究竟怎麽了?郭兄你給咱說清”!


    郭麻子還是不說,隻是問道:“有什麽好酒?郭某想陪楊兄喝一口”。


    楊九娃知道,郭麻子肯定遇到了過不去的坎兒,才變得如此浮躁。正好一個弟兄提著褲子出屋小解,楊九娃招招手讓那弟兄過來,囑咐道:“讓夥夫給咱炒幾個好菜”。轉過身又對郭麻子說:“我這裏還存兩瓶茅台”。


    郭麻子特意叮嚀:“今天喝酒就咱們兩人,郭某有肺腑之言想對老兄訴說”。


    少頃,幾個喝酒菜端上酒桌,倆弟兄端起酒杯相邀,郭麻子一杯酒下肚,然後抹抹嘴說:“楊兄,咱倆被劉副軍長當槍使,這陣子無用了,又落井下石,昨晚,劉副軍長通知郭某帶領一百多名老弱殘兵駐軍撇撇溝,簸箕掌由炮團進駐,簸箕掌是楊兄上山的必由之路,我看楊兄的日子也不好過了”。


    楊九娃沒有暴跳如雷,而是出奇的冷靜,他默不作聲地連幹三杯,讚道:“好酒”!


    這一次輪到郭麻子驚詫了,他歪起頭問楊九娃:“楊兄,你真能沉得住氣,難道你連一點想法都沒有”?


    楊九娃冷笑:“如果情況真像郭兄所說的那樣,楊某倒認為,劉副軍長下了一著臭棋”。


    郭麻子不解:“何以見得”?


    楊九娃說出一番道理,郭麻子幡然醒悟,內心的鬱悶一掃而光。


    夥夫進來,端一盤菜,放在桌子上,說:“二位老兄,這是一盤錢錢肉,嚐嚐口味如何”?


    郭麻子看每一片肉中間都有一個小孔,問楊九娃:“楊兄,這驢槌子是從哪裏弄到的”?


    楊九娃用筷子夾起一片肉放進嘴裏,咽下肚以後才說:“郭兄,你光知道驢槌子叫做錢錢肉,其實所有的動物槌子都叫錢錢肉,這錢錢肉你肯定沒有吃過,是用豹子的槌子做成”。


    郭麻子夾起一片肉放進嘴裏嚼著,感覺不來有什麽特殊。調侃道:“楊兄也會糊弄郭某”。


    楊九娃正色道:“絕非糊弄!今天夜間你就知道,這豹子槌子有壯陽的功能”。


    郭麻子有點不好意思:“楊兄,你咋老沒有一點正經”?


    楊九娃端起酒杯,又灌了一杯酒,才說:“活到咱們這種年紀,過一天就會少一天,要學會隨遇而安。過去劉副軍長看得起咱們,咱們行為做事還要給劉副軍長留點麵子,現今劉副軍長把咱們當作累贅一腳踢開,咱們就索性不管不顧,什麽事情都可以幹,隻要咱們感覺痛快”。


    郭麻子還是有點憂心:“簸箕掌扼守著下山的要道,楊兄以後無論幹啥事都不方便”。


    楊九娃嗨了一聲:“我說郭兄呀,你活了五十多歲,難道不知道狡兔三窟?這上山的路有許多條,為了便於防守,我把其他路都斬斷了,現在要修通非常容易,炮團駐守簸箕掌對楊某來說不會有什麽妨礙。郭兄駐軍撇撇溝也是劉副軍長的一著臭棋,撇撇溝再往北就到了八路軍管轄的地盤甘泉,八路軍早都預謀收編郭兄,郭兄豈不是左右逢源”?


    郭麻子夾起一片錢錢肉放進嘴裏咀嚼,慢慢地嚼出了一點滋味,他還是心有不甘:“可是咱倆以後聯係就不方便了”。


    楊九娃顯得滿不在意:“我山後有一條路直通撇撇溝,一會兒喝完酒我帶郭兄去踏勘清楚,郭兄呀,你現今什麽都不要想,就是跟那‘麻雀’製造一個娃娃,你那郭全中我算看透了,不是養老子的兒,人家不認你”。


    郭麻子臉頰發燒,不知道是因為什麽,感覺腿中間的棒棒子頂著褲襠,心想這錢錢肉還真管用,真的能夠壯陽。楊兄說的話雖然粗俗不堪,卻也真是那個道理,必須抓緊時間製造一個後人,不能讓郭家的香火無人繼承。


    楊九娃看郭麻子半天不語,還以為自己說的粗話傷了郭兄,帶著一點歉意自我調侃:“郭兄不必在意,楊某是個粗人,說出的話衝倒驢”。


    郭麻子搖頭:“哪裏,楊兄的話句句在理,郭某受益匪淺,煩惱皆因強出頭,把世事看透,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楊九娃繞彎子問道:“那鴉片的生意我們再做不做”?


    郭麻子遲疑著說:“這個嗎——咱們還是慎重點為妙,不要狐狸沒抓著,反惹一身騷”。


    楊九娃剛想重重地刺刮郭麻子幾句,不成想電話突然響了,楊九娃拿起電話接聽,又把電話遞給郭麻子:“郭兄,你的部下找你”。


    郭麻子接過電話一聽,立刻臉色變得通紅,他把電話重重地一摔,氣得大罵:“我剛從鳳棲回來,劉副軍長隨後就到,逼我換防,也不給我留一點準備的時間”!


    郭團長一路走一路想,見了劉副軍長絕不能裝慫,酒壯英雄膽,劉副軍長如果逼人太甚他就決心投奔八路!下山來看見院子裏停著三四輛吉普車,進得團部一看,郭團長大吃一驚,原來是胡宗南司令長官到了!


    郭團長嚇出一身冷汗,滿身的酒氣頓時全無,心想換防也不會勞胡司令大駕,該不會是卸磨殺驢?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從不在人麵前低三下四,即使死也要死得硬氣!他抬頭挺胸,麵朝胡司令敬禮。


    胡司令倒也和藹,還了一禮,接著跟郭團長握手,首先開口說:“我跟劉副軍長打過招呼,給你的獨立團多補充一些新兵”。


    郭團長看劉副軍長站在一邊點頭,方才意識到自己的擔心純屬多餘。他站起來,又麵朝胡司令敬禮,口裏念念有詞:“誓為黨國效忠”!


    劉副軍長開言道:“值此危難時期,胡司令親臨黃河沿岸視察,我們必須同仇敵愾,死守黃河天塹,絕不能讓日寇侵犯大西北的陰謀得逞”!


    胡司令又說:“郭團長還有什麽要求盡管說,我們盡力滿足前線將士的各種需求”。


    郭團長卡殼了,他的要求太多,可是這陣子卻連一條也提不出。不知什麽原因,郭團長容易滿足,他隻是想讓別人瞧得起他,就這一點足夠。一個大老粗不會說更多的套話,他還是重複著那句:“誓為黨國效忠”!


    胡司令一行到黃河岸邊轉轉,又坐著汽車離去,臨上汽車前劉副軍長對郭團長說:“換防的計劃暫緩執行”。


    郭團長不知就裏,也不便問過多的原因,看著汽車爬上山坡,消失在叢林之中,他感覺累了,來不及思考許多,回到自己的寢室,看見雀兒對著他憨笑,突然間臉頰掛滿了淚珠:“我的親親,你才是我的唯一”……


    雀兒倒也乖巧,主動拉上窗簾,出門告訴衛兵:“郭團長一天一夜沒有休息,無論來誰都不要打擾”。然後她自己回到屋子,鑽進郭團長被窩,感覺中郭團長渾身灼熱,起初還有些害怕,擔心郭團長著涼,隨即釋然,發覺這個老男人好像吃了什麽藥,顯得那樣迫不及待?


    這裏正在得意時,突聞窗下貓頭鷹在叫,郭麻子知道誰來了,除過楊九娃,沒有人敢這麽放肆,他隔窗子告饒道:“楊兄,郭某實在困得不行咧,明日裏再來聚會,行不”?


    誰知道那貓頭鷹依然叫個不停,郭團長隻得撕開雀兒,穿衣下炕,打開屋門,門外站著八路軍小分隊的幾個士兵。隻見葛有信滿臉歉意地說:“郭團長,打擾你了,河東來人接應,今夜要把存放在你這裏的那些軍用物資擺渡過河,你的這些部下都不敢做主,我們隻得打擾你的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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