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許多年以前的事了,這幢院子裏常年四季麻將聲不斷,郭善人在麻將桌子上輸掉了郭記藥鋪(濟世堂),李明秋靠打麻將跟郭麻子聯絡感情。可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李明秋從麻將桌子前隱退,這幾年也不知道窮忙活啥,竟然連打麻將的興趣也提不起。猛然間聽到劉副軍長說要打麻將,到讓李明秋感到新奇,他忙不迭地答應:“好嘞”!隨即張羅著把麻將桌子支起。


    滿香說:“我要做飯,要不然把叔叔(鐵算盤)叫來”?


    劉副軍長搖手:“不用,一會兒邢小蠻就來了”。


    正說話時邢小蠻已經在院子裏搭話:“邢小蠻來也”!


    李明秋心裏咯噔一下:劉副軍長打麻將絕不是為了消遣……


    邢小蠻跟李明秋對坐,劉副軍長跟夫人對坐,滿香給每人麵前放了一隻茶杯,倒滿茶,然後就去做飯。劉副軍長說:“親家母別做飯了,一會兒咱們進飯館。今天打麻將我來定規矩,贏的錢放在桌子上,不準裝進衣服兜裏,然後大家湊份子喝酒”。


    李明秋說了一句鳳棲話:“劉副軍長你沒釀人(相當於糟踐),李明秋再窮一頓飯能管得起”。


    劉副軍長正色道:“性質不一樣,大家在一起圖個高興,湊份子喝酒圖個熱鬧”。


    滿香也說:“親家這個建議很好,贏的錢我來替大家保管,一會兒咱們去叫驢子酒館吃飯”。


    李明秋見滿香不去做飯了,對滿香說:“你來替我打兩圈,我到叫驢子酒館給咱訂酒菜,一會兒打完麻將咱們就在家裏吃,在飯館裏吃飯太顯眼”。


    劉副軍長把李明秋拉得重新坐在座位上:“今天我就想跟你打牌,你別想開溜,咱們一邊打牌一邊拉呱,吃飯的事讓親家母給咱安排”。


    這又是一場鴻門宴!李明秋把笑容掛在臉上,顯得有些不自然,他知道自己的許多把柄攥在劉副軍長和邢小蠻手裏,這兩個人會不會對他進行要挾?管他呢!這多年風風雨雨就這麽過來了,什麽樣的場合李明秋都能應對,李明秋一邊出牌一邊說:“今天舍命陪君子,大戰三百回合”。


    劉副軍長心裏清楚李明秋懷著深深的戒備,實際上他跟邢小蠻也是有備而來,劉副軍長看似漫不經心地出了一張牌,然後把話挑明:“親家你不要疑神疑鬼,好像我們兩個人到這裏來有什麽目的,其實大家都心明如鏡,今天來一方麵是為了消遣,另一方麵還有一事相求”。


    李明秋知道:“心明如鏡”是這兩個人的籌碼,其潛台詞就是:我們掌握你所有的證據!李明秋思忖半天,小心翼翼地回答:“親家你有什麽要求盡管說,隻要我李某能辦到”。


    劉副軍長賣了個關子:“這件事對親家來說是舉手之勞”。


    李明秋也不打牌了,顯出了江湖脾性:“別給我打悶葫蘆了,李某人喜歡直來直去”!


    這時,劉副軍長夫人才慢悠悠地說:“邢副參謀長在街上閑逛,看上了一位女孩,托人一打聽,那姑娘的老爹叫什麽‘四愣子’,我跟莉莉他爹商議,這個大媒非要親家做比較合適”。


    原來是這麽回事。李明秋長舒一口氣,看樣子自己原來的猜疑純屬多餘。李明秋故意唯唯諾諾,不明確表態,讓邢小蠻幹著急,邢小蠻耐不住了,問李明秋:“李大哥,這件事是不是還很為難”?


    李明秋這才調侃道:“我們鳳棲有條規矩,鬼不走幹路(意思為鬼也知道行賄)。你們兩個官大人是不懂規矩還是故意小看我李明秋?竟然赤手空拳來請我李明秋保媒”。


    滿屋子哄堂大笑,想不到李明秋竟然當麵索要禮品。李明秋正色道:“你們笑什麽?難道我說錯了?四愣子是我嶽丈的胞弟,我總不能赤手空拳去對人家說,我給你的女兒瞅下一個女婿”。


    這倒也是實情,說媒必須提著禮品。邢小蠻四下裏瞅瞅,問道:“李大哥,你一輩子闖蕩江湖,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小氣?我就不相信李大哥在乎兩瓶酒兩包點心”。


    “性質不一樣”。李明秋說出一番道理:“這是對自己未來的嶽丈的一片孝心和誠心,況且我清楚地知道,我那個小姨子今年芳齡不到二十歲,而兄弟你已經將近四十,你們倆個年齡相差一倍,這可能是兄弟一生中最後一次婚姻,必須倍加珍惜”。


    話雖然不多,卻字字珠璣。邢小蠻點頭稱是,聽出了弦外之音,感覺到了一種承擔一種壓力,他當即表態:“那當然,邢某一生放蕩,這一次決心改弦易轍,絕不會讓李兄失望”。


    李明秋釋然:“這些話留著,以後說給你嶽丈和你媳婦聽。今天我隻能答應為你跑腿,究竟事情能成與否還在兩可之間”。


    李明秋不容邢小蠻搭話,又將了邢小蠻一軍:“你跟我那小姨子不是同一個檔次,必須做好失敗的準備”。


    劉副軍長在一邊聽著,知道李明秋在借機敲打邢小蠻,其實邢小蠻需要敲打,就像一顆樹一樣,需要砍去斜枝雜蔓,說到這裏劉副軍長也替李明秋幫腔:“小蠻,咱倆年紀差不多,我的女兒已經出嫁,而你還未結婚,明秋親家剛才說得在理,有時做事要多動腦子,千萬不可義氣用事”。


    那邢小蠻不管心裏咋想,此刻隻能不住點頭:“二位仁兄,這件事還需要你們鼎力相助,邢某清楚知道一生中隻有最後一次機會了,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言敗”。


    正說話間滿香帶著崔秀章進來,崔秀章一根扁擔挑著兩個飯盦,打開盦屜,裏麵裝滿了各種下酒菜,大家把麻將收拾起,崔秀章把酒菜端來放滿了一桌子,然後收拾飯盦,正準備出門時跟十二能撞在一起。


    大家趕忙站起來,給十二能讓座,十二能當仁不讓,坐在了上座首位。大家輪番給十二能敬酒,十二能一一推辭,說他年紀大了,不勝酒力,看見大家須臾應酬,疑惑著問道:“你們是不是有什麽事?我來的不是時候”?


    李明秋趕忙答道:“那裏,我還想吃完飯以後去找您,想不到您就來了,有一件事還需要你老人家幫忙”。


    十二能也是一個急性子人,一輩子喜歡直來直去:“我來找明秋也是有一件急事,既然劉副軍長也在這裏,我也就不再隱瞞,老漢我剛才接到了一張書(這裏指請帖),屈克勝老先生的孫女不日即將出閣(指出嫁),女婿是濟世堂的祁先生,明秋,你說這件事咋整”?


    李明秋苦笑:“爹,事已至此隻能聽天由命”。


    十二能問女婿:“屈秀琴出嫁那天你去不去”?


    李明秋慨然答道:“我當然要去”。


    十二能一語中的:“可是人家沒有給你下書(發請帖)”。


    李明秋抹一把臉:“那不怕,女婿臉皮厚”。


    十二能轉而問劉副軍長:“屈秀琴出嫁那天你去不去”?


    “這——”劉副軍長老實回答:“我當真沒有考慮。不過考慮到屈克勝老先生的人品以及在鳳棲塬上的影響,這個婚禮我應當參加”。


    十二能不容置疑地說:“我想屈秀琴的婚禮你必須參加”!


    李明秋略顯尷尬地看了劉副軍長一眼,想不到劉副軍長非常大度地說:“既然老先生把話說道這個份上,我不但參加屈老先生孫女的婚禮,而且還帶軍樂隊為婚禮助興”。


    十二能看邢小蠻一眼,問道:“這位先生麵生”?


    邢小蠻對十二能抱拳:“久仰老先生大名。在下就是老先生的女婿李兄親自放走的日本奸細邢小蠻”。


    十二能一怔:“我聽說是你殺死了日本鬼子太原警備區司令”?


    邢小蠻顯得不屑一顧:“小菜一碟,不足掛齒,是那個狗司令撞在我的刀口上”。


    十二能對邢小蠻豎起來大拇指:“小夥子有骨氣,當初你為什麽要做日本鬼子的奸細”?


    邢小蠻喝了一杯酒,然後侃侃而談:“老叔既然想聽,容小蠻說到底,我們這些人沒有什麽明顯的政治傾向,隻懂得報恩。十多年前我給郭團長當警衛那陣子,跟山芍藥……”


    十二能接過話頭:“且慢,你就是郭麻子和尚壕裏饒你不死的那個警衛?有意思,小夥子,繼續說”。


    邢小蠻又灌了一杯酒:“郭麻子饒我不死,我連夜東渡黃河,在五台山興國寺出家”。


    這些經曆連李明秋和劉副軍長也是第一次聽說,大家摒心靜氣,聽邢小蠻敘說他的過去:“老實說,我不是一個好和尚,卻學得一門好武藝,最大的嗜好就是喜歡女人。更多的經曆我也不想多談,那一****看見山上來了一個日本商賈帶著兩個女優,可能是情不自禁,竟然抱著一個女優親了一口,那日本商賈手下帶著幾個相撲高手,在興國寺大打出手,邢小蠻跟幾個相撲高手對峙,心裏一點也不怯懼,打著打著那個叫做池田的商賈喝令那些日本打手停下來,詢問邢小蠻:想不想跟他一起做事?如果願意的話,那兩個女優由小蠻隨便挑選”。


    “為了女人你就投敵叛國?沒出息的東西”!十二能唾了一口,罵了一句。


    “罵得好”!邢小蠻借著酒力,索性一股腦兒說到底:“邢小蠻實際上是一個最普通的男人,享受天倫之樂是我的本意,咱不指望青史留名,隻希望做一個真正的男人,那池田也不食言,在太原城裏為小蠻主持婚禮,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從那一刻起邢小蠻就決心為池田賣命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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