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狗子想了些什麽騾駒子並不知道,隻知道石頭焐熱了也會變成小雞,他看豺狗子一副猥瑣相,反過來又勸:“那些女人不幹不淨,小心惹一身性病,改日回到郭宇村,兄弟我掏錢為老哥說一門媳婦”。


    豺狗子一邊聽著,一邊雞啄米似地點頭,可是眼睛仍然盯著那一褡褳銀元,突兀問道:“這一褡褳銀元究竟有多少枚”?


    騾駒子並不介意,順口說道:“大約一千來枚。七八十斤”。


    豺狗子在想,一石穀子才值八塊銀元,這一千塊銀元能糴多少穀米?那騾駒子做煙土生意已經很長時間,攢下的銀元可能已經堆成山……俗話說無毒不丈夫,看樣子騾駒子過日子就是有一股子狠勁,可是豺狗子卻不行,渾身沒有四兩勁,手無縛雞之力,靠騾駒子施舍過活,人家吃剩下了才能輪到自己。豺狗子下意識地手從內衣兜裏摸去,摸到了一枚紐扣。幾年來豺狗子窮得一無所有,唯獨那枚紐扣他卻視若寶貝,那是在集中營裏訓練時日本特務機構所發,為的是關鍵時刻了結自己,鬼子們灌輸的是殺身成仁的觀念,誓死為天皇效力。這一招對日本人管用,在漢奸身上卻要大打折扣,豺狗子絕不會替日本人殺身成仁,可是他把這枚紐扣一直保存著,也許到關鍵時刻有用得著的時候。這陣子豺狗子看騾駒子寬厚的肩膀猶如一堵不可逾越的高牆,內心裏閃過一個惡毒的念頭:我要將這堵牆推倒!看你騾駒子再能囂張到什麽時候……


    騾駒子看豺狗子無精打采的樣子,還以為剛才自己的一番話說到了豺狗子的心裏,想起來前幾年自己肩挑貨郎擔子饑不擇食窮途潦倒的樣子,反倒起了惻隱之心,他把豺狗子從床上拉起來,鎖上旅館的門,然後來到舊衣服攤子前,為豺狗子精心挑選了一身行頭,然後買了二斤牛肉半拉豬頭,買了一瓶子二鍋頭,重新回到旅館,看豺狗子穿上那身衣服人也不怎麽邋遢,臉上好像還流露出一絲感激之情,兩人對坐在床上,喝著燒酒吃著牛肉,吃完了便拉開被子睡覺,


    豺狗子看騾駒子睡著了,便迫不及待地摸出了那枚紐扣,騾駒子嘴微張著,此刻下手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時候,隻要把那枚紐扣放進騾駒子的嘴裏,不消一刻騾駒子就會斃命。可是當豺狗子把那枚紐扣放到騾駒子嘴邊時又不自覺地縮回了手。這絕不是良心發現,也不是心裏顫抖,而是突然想到,假如我今夜把騾駒子害死,明早怎麽能從這家旅館脫身?還有那麽多的銀元,豺狗子一個人根本無法挪動。豺狗子在想:害人必須利己,看來騾駒子對自己毫無戒備,隻要兩個人在一起住著,以後整死騾駒子有的是機會。想到此豺狗子把那枚紐扣暫且收回,心裏歹毒地在想,權且讓你****的再多活幾天,騾駒子遲早是豺狗子的一頓美餐!


    騾駒子一覺睡到天明,夜裏發生了什麽騾駒子並不清楚,他看豺狗子已經起床端坐,眼圈微紅,還以為豺狗子為自己的處境傷心。由不得罵了一句粗話:“該死的娃娃逑朝天,想那些破事幹啥”?


    豺狗子看騾駒子一如既往,突然之間來了熱情:“兄弟,你是個好人,豺狗子一輩子也還不清你的情分。把你那褡褳裏的銀元分出來一些讓老哥替你背上,替你減輕一些重負”。


    騾駒子看豺狗子一臉猥瑣相,唉歎一聲:“算了吧老哥,騾駒子屬‘驢’(一句自嘲的話),天生受苦的命,背上的馱子越重走得越快”。


    可是豺狗子卻說:“兄弟是不是對豺狗子還不放心”?


    騾駒子放下臉來:“你這是什麽話,來長安時你一路空走都攆不上我,還讓我時不時停下等你。行了,我給你一些銀元你走,咱倆從此互不相識”。


    豺狗子最怕騾駒子攆他走,給一點銀元花銷不了幾天,豺狗子瞅上了騾駒子那一褡褳銀元,豺狗子涎水淌了下來,他伸手抹了一把嘴,舌頭探出半截,裝出一副哭相:“兄弟呀,豺狗子是為了減輕你的負擔,臘月天豺狗子舉目無親,不靠兄弟靠誰?你千萬不能攆老哥走,老哥這就給你下跪磕頭”。說著豺狗子膝蓋一軟,當真給騾駒子跪了下來。


    騾駒子歎一口氣,說:“自己起來吧,想讓我扶你,沒門”!


    豺狗子悻悻地站起來,看騾駒子不怎麽費事,把那褡褳背在肩上,兩人向旅館掌櫃打了一聲招呼,出了安遠門一路朝北,以後的幾天相安無事,這一天兩人返回獅泉鎮,豺狗子想,再不下手就沒有機會。於是趁騾駒子熟睡之際,把那枚鈕扣放進騾駒子嘴裏,可憐騾駒子連一聲都沒有吭,就那樣上了黃泉路。


    豺狗子感覺不來什麽害怕,這陣子沒有機會考慮其他。看騾駒子睡在炕上紋絲不動,擔心騾駒子醒來,爬上炕把騾駒子推了推,看騾駒子的嘴上流出了一攤血,這才相信日本鬼子的劇毒鈕扣威力巨大。豺狗子下了炕,用被子把騾駒子捂嚴,麵對騾駒子作了一揖,口中念念有詞:“兄弟,不是老哥不仁,實在是抵不住那一褡褳銀元的誘惑,早死早脫生,預祝兄弟降生在朝廷命官府邸”……


    突然門板咣當一聲,豺狗子驚出一身冷汗,他隔著門縫偷窺,看見一輪殘月斜掛半天,冬天的風帶著哨音刮過,整個世界一片酣然。他靜了靜心,來到院子裏,看驛站大門掛一把鐵鎖,旁邊的柵欄牆有一處豁口。豺狗子重新回到屋內,把那褡褳銀元一分為二,打算分兩次運走,豺狗子力量有限,那一褡褳銀元他根本挪不動。


    第一次轉運還算順利,豺狗子把一半銀元背到獅泉鎮旁邊的楊樹林中,他看了看旁邊的地勢,一冬無雪,不會有人發現豺狗子的行蹤。豺狗子坐在山上在想,算了吧,自己力量有限,背著這半袋子銀元逃走,到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度過餘生,也算對得起爹娘製造他時下的那一番功夫。可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到手的銀元豺狗子不會輕易丟棄。豺狗子重新返回驛站,從柵欄的豁口跳進院子,看院子內一片死寂,隻是遠遠的什麽地方,偶爾傳來一兩聲狗咬。


    豺狗子基本上沒有遇到什麽阻礙,就將那一褡褳銀元轉運到獅泉鎮旁邊的楊樹林裏,他靠著一顆楊樹坐下,感覺中自己還行,這一夜的活路做得不漏痕跡,正得意間突然樹上跳下幾個彪形大漢,容不得豺狗子吭一聲,把一隻口袋從豺狗子的頭上罩下,豺狗子整個人被裝進口袋裏邊,一個大漢扛起豺狗子來到獅泉河邊,砸開一個冰窟窿,把豺狗子從冰窟窿裏丟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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