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秋暗自慶幸,幸虧郭文濤沒來,如果郭文濤來到這種場合,見到文慧母女倆,誰也不敢保證會產生什麽連鎖反應。


    坐在賓館的餐桌上,,八路軍辦事處的負責同誌突然間渾身不自在起來,人家這是一場家宴,胡老二的用意也很明顯,單請李明秋一人,肯定有什麽要事需要交代,自己來到這裏純屬多餘,顯得礙眼。特別是看到餐桌上那一對母女,看起來丈母娘比女婿還年輕,那少夫人珠光寶氣,胡老二的丈母娘則一身素裝,氣度不凡。負責同誌勉強地吃了幾口菜,借口有事,起身告辭,胡老二也不挽留,言道:“後會有期”。


    李明秋一輩子闖蕩江湖,什麽樣的人物他都見過,他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麽特點,所有的人都把他當做知音,看那牆上的壁燈散發出柔和的暖光,母女倆在燈光的映襯下愈加顯得雍容華貴,李明秋一向自信,可是突然間卻感覺找不到自己,他算什麽?最多是鳳棲城裏的一尊煞神,看看胡老二,******人家那才叫活人!


    文慧緊挨媽媽坐著,俊俏的臉上仿佛鍍上了一層釉色,她長了這麽大,結婚以前還從來沒有走出過郭宇村,結婚後跟上郭文濤走了一次鳳棲城,鳳棲縣城的繁華使得文慧目不暇接。文慧壓根都想不到命運之神竟然如此捉弄她,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村姑一下子拋到數百裏路外的長安!在文慧的眼裏長安就是傳說中的天堂,雖然臥榻之側的那個老男人都能做文慧的爺爺,可是文慧不得不悲觀地承認,這個老男人給了文慧做夢都想不到的一切,,每天由七八個女人侍奉著,吃的山珍海味、穿的綾羅綢緞、滿身珠光寶氣,跟戲裏演的“娘娘”差不多,隻是偶爾,大腦的某一個角落,會不時出現郭文濤的影子……文慧明白過去的歲月不可複製,接受現實是她唯一的選擇,女人、天生就是男人的附庸,不可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少女時代的純真和天真無邪隱去了,文慧心冷如鐵、形如槁木,不苟言笑,冷豔逼人,像一株凋謝的玫瑰,讓人無端生出些許憐憫。


    胡老二卻不知道文慧在想些什麽,碩大的腦袋剃得光亮,塌鼻大嘴,一雙小眼睛眯在一起。這個人一生中睡過女人無數,卻沒有真心愛過一個女人,家裏現在養活著十幾個姨太,卻沒有大老婆小老婆之分,這些女人為胡老二生了孩子,胡老二有責任養活她們,女人們為了爭寵,幾乎全都變著花樣對胡老二獻媚,在胡老二的眼裏女人全是一些玩物,千萬不可以對她們真心。可是對待文慧卻不一樣,感覺中文慧有一種潛在的氣質,這種氣質其他女人沒有。他喜歡文慧的不苟言笑,文慧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讓胡老二賞心悅目,人對人的愛戀往往帶著某種霸道和專橫。胡老二摟著文慧睡覺,猶如摟著一隻光滑的泥鰍,他喜歡小女孩在他的身下告饒,那一刻胡老二老當益壯,猶如一個征服了世界的魔王,女人在他的身下慢慢地加溫,胡老二在磐涅中焚毀。那一刻胡老二突然間明白了一個道理:“女人真******是個好東西”!


    張鳳(蜇驢蜂)出身大戶人家,當年張魚兒在瓦溝鎮也稱霸一方,張鳳本身就是小老婆所生,深知小老婆在一個家族裏的地位,況且她聽說胡老二就有十幾個兒女,別看這陣子文慧衣食無憂,可是看著女婿已經年過半百,媽媽不得不替自己女兒的以後考慮。粉紅色的燈光聚焦在餐桌上,滿桌子的佳肴好似一幅裝飾精美的藝術品,不用說吃,看一眼都讓人食欲大增,可是張鳳的喉嚨裏仿佛堵了一塊什麽,無論如何也吃不下去。仿佛是在演戲,所有的程序已經事先安排好了,一招一式都演得天衣無縫。胡老二舉起酒杯先敬嶽母,並且爽爽快快地叫了一聲:“娘”!


    那一刻李明秋吃驚了,不小心把筷子掉在地上,待應女郎走過來,從托盤裏重新拿一雙筷子,放在李明秋麵前。


    到底是大家閨秀,張鳳端坐著,接過酒杯時身子微微前傾,嘴唇輕輕顫動,臉頰上一抹紅暈顯現,但是張鳳沒有失態,一招一式都顯得恰到好處,她把酒杯放到嘴唇邊抿了一下,然後放在桌子上,端坐著,靜等著聽胡老二的下文。


    文慧卻哭了,眼淚無視理智的羈絆而汩汩流出,在粉紅色的燈光映襯下,臉上的淚珠兒仿佛兩串玲瓏剔透的瑪瑙。胡老二臉上的難堪稍縱即逝,顯出了江湖人的痞相,調侃道:“文慧這是見了娘家人,心裏高興才哭哩”。


    緊接著胡老二舉起酒杯,邀李明秋幹杯。李明秋站起來,跟胡老二碰杯,兩人一仰脖子,酒杯見底。李明秋放下酒杯的瞬間,突然領悟了胡老二設這一場家宴的苦心,他不能不說幾句話了,一輩子闖蕩江湖,自信什麽樣的場麵都能應對,可是這陣子卻語言枯竭,找不到適當的詞匯,想想,李明秋首先勸開了文慧:“文慧,聽叔一句話,自古道夫貴妻榮,這輩子能跟胡大哥結為夫妻,也是你倆的緣分”。


    張鳳掏出手絹,替女兒擦去淚水,心下疑惑著,那李明秋跟自己的父親同輩,文慧應當把李明秋叫爺爺才對。也不知道李明秋有意還是無意,竟然主動降低輩份,反過來又把胡老二稱為“大哥”,這簡直亂成一鍋粥了,李明秋究竟承擔了一個什麽角色?


    可是兩個男人卻並不介意,端起酒杯又幹了一杯,胡老二放下酒杯發了一同感慨:“明秋兄弟,咱倆年紀差不多,,別看現在門庭若市,可是年歲不饒人,得為自己的以後做點準備”。


    李明秋看一眼張鳳母女,隨聲附和著:“就是就是,咱們兄弟倆都是年過半百的人了,就像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


    胡老二倒滿一杯酒,自斟自飲,一下子灌進肚子裏,然後吃一口菜,看待應女郎還在旁邊站著,臉上顯出不耐煩,對那待應女郎說:“你先出去,一會兒需用你時我會喊你”。


    待應女郎鞠躬,說聲:“先生慢用”。然後倒退著出屋,從外邊把門拉住。胡老二仍不放心,站起身,把門打開,看門外站著胡老二的兩個保鏢,胡老二揮揮手,讓兩個保鏢站遠點,保鏢會意,遠離餐廳,站在樓梯口。胡老二把門關緊,坐下來,解開衣服紐扣,倒滿酒,跟李明秋連幹三杯,放下酒杯,叫了李明秋一聲賢弟,臉漲得通紅,說了一通肺腑之言:“賢弟,老兄我目前混到這種地步,許多人為之傾慕,可是有誰能夠理解,老兄我內心的苦衷?每天看起來門庭若市、車水馬龍,周圍所有的人都對咱言聽計從,連胡司令也讓咱三分,可是賢弟你也許不信,老兄我沒有一個真正的朋友,內心裏苦惱、空虛,大家擁戴你、恭維你,其實都是為了一己私利,一旦那一天你失去了利用價值,說不定就變成了無頭鬼”。


    李明秋默默地聽著,不動聲色。內心裏卻感覺疑惑:長安城裏的黑老大麵對一個說不上至交的生意夥伴傾訴衷情,其真正的目的和用意何在?


    文慧止住了哭啼,頭枕在媽媽的肩膀上,似睡似醒。可是張鳳卻感覺到了恐懼,因為她親自目睹了兩個哥哥死於非命,知道胡老二所言絕非危言眾聽,這個老女婿一定嗅到了什麽血腥。張鳳嘴張著,想說什麽卻最終沒有開口。大家都摒心靜氣,聽胡老二繼續說下去。


    胡老二吃一口菜,喝一杯酒,幹咳一聲,繼續說:“胡某這一生,作孽無數,俗話說知進知退是聖賢,現今也到了激流勇退的時候”。


    李明秋略感吃驚,目光將胡老二瞅定,說話斟詞酌句:“年兄,隱退絕非易事,哪裏是一方淨土?況且,年兄還有那麽多的家人、兒女,總應該替他們考慮”。


    胡老二嘴角露出一絲苦笑:“賢弟不提那些姨太太也罷,一提起那些女人不由得使人寒心,她們表麵上對你唯唯諾諾,極盡阿意奉承之能事,實際上暗地裏都在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小主意,我還沒死,她們已經蠢蠢欲動,勾心鬥角,千方百計地詆毀別人,抬高自己,甚至不惜一切通過兒女要挾胡某,要胡某對她們做出承諾,有人甚至還串通下人,結黨營私,意欲創建自己的勢力範圍,這些姨太太我早都看透了,沒有一個真心愛你。假如胡某明天早上死去,一場內亂在所難免”。


    李明秋倒吸一口冷氣,這些話也說得太直白。不過想想,這位年兄所說也不是沒有道理。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張鳳開口說話了:“文慧在你家無權無勢,你總該為文慧考慮”。


    胡老二接上嶽母的話茬,說出了自己最終的打算:“胡某這一次北上鳳棲,替自己踏勘了最終的歸宿,我看郭宇村那地方不錯,想委托李明秋賢弟在郭宇村為老兄修一座莊園,過幾年胡某幹不動了,去郭宇村頤養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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