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瞬間李懷信的婚期降至,李明秋的心裏越來越急。當年長安到鳳棲之間隻有一部軍用電話,可是那軍用電話不是什麽人都能隨便用的,況且電話最多隻能撥通到屈誌琪那裏,還要讓屈誌琪跟懷信傳話。那幾日李明秋心裏起火,又無法對任何人發作,他沒有其他辦法跟兒子勾通,隻得硬著頭皮來到親家劉軍長的官邸,求親家給他撥通到長安的電話。電話一直占線,一直等了一個時辰才跟妻弟屈誌琪通話,李明秋手拿話筒喂了幾聲,氣急敗壞地大聲嚷道:“誌琪,請你轉告懷信,二月十八那天他倆無論如何也得回到鳳棲!我李明秋丟不起這個人”!


    電話那頭屈誌琪剛說了一聲:“姐夫,懷信媳婦她”——等不得誌琪把話說完,李明秋立刻將電話掛斷,做賊心虛,李明秋看見親家劉軍長站在旁邊。劉軍長的笑意味深長:“怎麽回事?懷信跟媳婦不肯回來?這倆個年輕人怎麽了?是不是還有什麽為難事需要我幫忙”?


    一連幾聲發問,讓李明秋無言以對,李明秋苦笑,隻能用一句話搪塞:“唉!兒子長大了由不得父親”。


    劉軍長看李明秋心急火燎的樣子,知道父子倆可能鬧了什麽矛盾,他絕對沒有看親家笑話的意思,誠心誠意想幫李明秋一把。李明秋在鳳棲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籠絡住李明秋就等於籠絡鳳棲縣幾乎所有的土豪。劉軍長設身處地替李明秋著想:“要不然把我的賓利車借給你,你跟親家母一同坐車去長安,把你家二公子接回來”。


    李明秋未置可否,說他還要回家跟老婆商量。接著李明秋告辭,劉軍長也不挽留,把李明秋送出官邸,送走李明秋以後劉軍長撥通了胡宗南司令長官的電話,他在電話裏直接告訴胡司令:“我想把楊九娃那個釘子拔了”!


    一個堂堂軍長鏟除一個土匪窩點大可不必請示司令長官,可是鳳棲地理位置特殊,這幾年發生的幾件事給胡司令製造了一些麻煩,劉軍長為了穩妥起見,對楊九娃下手之前首先請示胡長官。


    胡司令問道:“說說鏟除那個土匪窩點的原因”。


    劉軍長頓了一下,侃侃而談:“這一次向長安運輸違禁物資是在絕對保密的狀況下進行,那批違禁物資本身是楊九娃攔路搶劫非法所得,想不到胡老二將一汽車銀元和武器運往土匪窩點,如果不對楊九娃繩之以法,恐難服人”。


    胡司令一針見血地問道:“子房呀,你要消滅楊九娃的原因隻說出了一半,另一半我替你補充。替胡老二運送大煙的事件已經暴露,你是害怕別人抓住把柄,害怕把你牽連進去難辭其咎,現在急於找一個替罪羊,是不是這樣”?


    劉軍長有些尷尬,心想沒有你胡司令的默許我劉子房絕不會授人以柄。他苦笑道:“胡司令,鳳棲乃戰略要地,經不住折騰”。


    胡司令嚴肅地說:“知道了就好。不要自欺欺人,不要掩耳盜鈴。事實上從運輸大煙的汽車開出鳳棲城起,我這裏就接到了舉報劉子房的電報,不光我這裏,國防部、甚至老頭子(指蔣委員長)那裏都有你的舉報信!可是這些人根本不懂得為官之道,老頭子根本不會理睬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桂軍、滇軍基本上全是靠大煙維持軍費,胡老二已經答應捐贈十萬銀元支援我軍,十萬銀元是個什麽概念?我說子房呀,某事當某天下事,消滅一個楊九娃不費吹灰之力,可是那樣以來更加暴露了你自己,那頭輕那頭重自己掂量去”!


    胡司令說完隨即將電話掛斷,劉軍長手拿電話想了半天,他真的還有點不懂為官之道,至少現在,這次販運大煙劉軍長沒有得到一個銅板,可是他卻被一群魍魎土豪們包圍。據說宋美齡訪問美國是由杜月笙出資,可是宋氏家族卻在瑞士銀行存有幾百噸黃金。當然這些消息並不可靠,無風不起浪,這個世界越來越無法看懂。這時,隻見軍機處長閆培春進來,把一份加密電文放在劉軍長的辦公桌上,電文上的內容是:嚴密監視北邊八路軍的動向。這種電文每過幾天國防部就發一次,而且是加密,好像在刻意提醒。其實劉軍長心裏明白,八路軍才是國民政府的真正敵人。


    劉軍長突然靈機一動,和藹地說:“小閆,如果不忙的話坐一會兒”。


    在閆培春的印象中,劉軍長不苟言笑,在下屬麵前刻意保持那種一成不變的軍人姿態,即使對師長以上的高級軍官也是公事公辦,劉軍長沒有心腹,表麵上開起來也沒有任何對頭,當然閆培春不會忘記,正是由於劉軍長的刻意提拔他才由郭麻子身邊的一名保鏢當上了軍機處長,這個職銜相當於團長。閆培春對劉軍長心存感激,在劉軍長麵前顯得惟命是從。


    閆培春遲疑地在沙發上坐下,抬起頭來等待劉軍長進一步問話。


    劉軍長緊挨著閆培春坐下,拍拍小閆的肩膀,關切地問道:“小閆,你應該快三十歲了,還沒有對象”?


    閆培春茫然地搖頭,這劉軍長該不是為他介紹對象?


    劉軍長說:“這件事你應該在心,回頭我也替你留意,有合適的女孩子就成個家”。


    許多疑惑來不及多想,閆培春站起來,麵對劉軍長敬禮,然後說:“謝謝首長關心”!


    劉軍長擺手:“坐下來、坐下來,不要搞得那麽緊張。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最近誰給國防部發了電報”?閆培春驀然明白,這才是劉軍長故意套近小閆的關鍵所在。按規定師長以上的將領都有權力越級向上級反映軍情,而且軍機處長對每一個告密者保密,避免大家互相猜忌,避免軍隊內部不必要的內耗。


    閆培春猶豫了一下,然後低聲說:“那個剛從重慶調來的副軍長”。


    劉軍長不再言語,陷入思考之中。


    閆培春知道自己該走了,站起來麵對劉軍長敬禮:“報告軍長,再無其他事的話我就告辭”。


    劉軍長一揮手:“你走吧,注意保密”。


    閆培春走後劉軍長在自己的辦公室裏轉了幾個來回,有關這個副軍長的來曆劉軍長早已清楚,這明顯是蔣委員長安插在自己身邊的暗探,蔣委員長對誰都不放心。不過劉軍長並不介意,他天生就是一個職業軍人,要想把事情幹得無懈可擊並不現實,任何時候都有疏露,關鍵的問題是不要讓對方抓住把柄。劉軍長突然明白胡宗南司令長官的良苦用心,這些土豪們正是自己的第二梯隊,可是劉軍長原來總看楊九娃、郭麻子、邢小蠻們不順眼,想把這些人剔除,蔣委員長用人的標準隻有一條問題的關鍵並不在乎你是不是作惡多端,主要是看你對黨國是否忠誠。劉軍長釋然,有一種如釋重負般的輕鬆。他不要警衛員跟在後邊,想獨自一個人在鳳棲的街上走走,這條街道南北長不足二裏,東西寬隻有一裏路,城內居民不足兩千,嚴格地說起來更像一個城堡。街上的老百姓沒有人不認識劉軍長,見了劉軍長自然回避,可是劉軍長毫不在意,信步走來,看李明秋家的大門開著,於是也不打招呼,直接進入親家的院內。


    李明秋正跟滿香在客廳內的八仙桌上對坐,滿香心裏的疑慮越來越重,鬧不清是什麽原因,春節過後臨走時一家人已經商量好,二月十八為懷信和秀琴補辦婚禮。雖然兩人的婚姻一波三折,不過鳳棲人還是感到寬慰,屈克勝老先生的孫女應該有一個幸福的歸宿。滿香眼瞪著明秋看了半天,看明秋的眼神裏有一絲愧疚,滿香突然問道:“你是不是讓孩子們抓住了什麽把柄”?


    滿香一語揭穿了李明秋的老底,李明秋再對老妻隱瞞已經變得毫無意義,他隻得老實交待:“在長安時胡老二刻意為咱安排了一個妓女,想不到讓懷信和秀琴撞見”。


    滿香哀歎一聲,沒有任何埋怨,這一生就是這麽過來的,年輕時李明秋竟然敢把女戲子帶回家公然姘居,這多年李明秋老實多了,偶然偷腥也在情理之中。不過滿香死要麵子,她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個家庭發生了什麽。


    正在這時劉軍長掀開門簾進屋。


    劉軍長的突然到訪讓老倆口猝不及防,李明秋很吃驚:“親家,怎麽就你一個人?為什麽不帶警衛”?


    劉軍長答非所問:“孩子的婚期快到了還這麽冷清,親家,想好了沒有?要不然咱們一起走,我去長安辦一件公務”。


    滿香站起來為親家讓座,接著為客人泡茶,剛才跟李明秋的不快很快消弭,滿香滿臉帶笑地說:“難為親家費心。要去我坐你的車順道去長安,明秋留在家裏還要做準備”。


    如此甚好,李明秋如釋重負,長出一口氣,相信懷信和秀琴不會不聽媽媽的勸告,回到老家了結雙方老人的一片心意。


    正在這時院子裏響起了懷信的說話聲:“爸、媽,我倆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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