蜇驢蜂坐上汽車走後,滿香直接問明秋:“明秋,剛才你倆在屋子裏的談話我都聽到了,這件事你打算怎樣處置”?


    李明秋看滿香已是滿頭華發,感覺到自己對不起這個老妻。這一輩子無論自己在外邊怎樣興風作浪,滿香總是默默地支撐著這個家庭。家有賢妻男人不遭橫事,李明秋能有今日多虧了滿香。李明秋不想讓滿香在這件事上過於擔心,他歎一口氣,說:“不理就是”。


    滿香在桌子旁邊坐下,說出的話有點傷心:“明秋,這輩子風裏雨裏過來了,我為你擔了一輩子心。今天,你說一句實話,是不是對那個蜇驢蜂還很在意”?


    李明秋實話實說:“說不上在意,逢場作戲而已。在長安胡老二安排我倆在他的公館留宿,一幢院子就我們二人,也不知道怎麽搞的,兩個人就——”。


    滿香接上話茬:“假如那蜇驢蜂是個一般的女人,你李明秋不一定能看得上。這個女人雖然老點,但是風姿猶存,可能雙方都有那個意思,於是就混到了一起,對不”?


    李明秋一臉滑稽:“我說夫人,明秋再不敢了,再不會了,你就饒過明秋這一回”。


    滿香歎息:“饒不饒都一樣,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誰讓我嫁了個混混!罷罷罷,這日子還得往下過。關鍵的問題,你這一次造成了後果,蜇驢蜂懷裏抱著的孩子明顯地是咱李家的根,你不可能不管,也不可能不理。那蜇驢蜂臨走時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要你把她現在的丈夫‘除卻’,這可是一件大事,夫君呀,明秋呀,孩子他爹!還望你三思而後行”。


    李明秋這一生殺人無數,處事果斷,再殺死一個******估計不會費事,問題是,值不值?殺死******以後那個張鳳抱著孩子賴在你家不走,你該怎樣處置?總不能再像劉子房那樣,為自己納妾!即使納妾也要買個姑娘,不可能納個半老徐娘。李明秋真的江郎才盡,問老婆:“滿香,這一次我聽你的”。


    滿香一連認真:“當真”?


    李明秋看媳婦一眼:“明秋心裏當真沒有主意”。


    滿香說,說得非常平靜:“明秋,跟你睡到一起,總能聞到一股血腥,就在前不久,你還出主意殺死了要飯吃母女。如果要徹底幹淨,不留後患,索性將蜇驢蜂一家全部除卻”!


    李明秋倒抽一口冷氣:“那樣一來豈不殘忍”?


    滿香神色黯然:“我知道,你主要是舍不得蜇驢蜂懷裏的那一條李家的根。要不這樣,咱們一家,連同我爹我娘,搬到長安居住,徹底離開鳳棲這塊是非之地”。


    李明秋心想,先把妻子穩住,然後再做進一步打算。於是說:“這個問題可以考慮”。


    夫妻倆正在說話,叔叔鐵算盤推門進來,哈一口冷氣,對侄子說:“明秋,我讓竹葉整幾個小菜,咱們叔侄倆喝一杯酒”。


    李明秋正想擺脫滿香的糾纏,於是站起來,跟著叔叔來到隔壁小院,看見文秀站在院子裏,笑得燦爛:“大伯,你過來了,我娘正在做菜”。


    懷德見了明秋總是咧嘴一笑,李明秋的記憶裏,對伯伯這個頭銜還很陌生,偶然間聽到文秀叫他“大伯”,李明秋還回不過神來,暮然間明白是侄子媳婦在叫他自己,讓李明秋有點很不習慣,他倉皇地答應了一聲,看見了侄子媳婦那一張姣好圓潤的笑臉,心裏頭仿佛鑽進了蚰蜒,撓挖得難受。這簡直是蜇驢蜂的翻版,讓李明秋看見了年輕時的張鳳……思緒在恍惚中遊走,那張老臉不合時宜地憋成了茄子色。看樣子文秀對懷德非常滿意,剛進門一個多月,小媳婦就出落得滿臉秀氣。


    上房正屋已經收拾得纖塵不染,連鐵算盤的被褥也疊放整齊。桌子上擺著幾樣下酒菜,叔叔在箱子裏翻出一瓶西鳳。文秀為爺爺跟伯伯倒酒,一雙小手胖嘟嘟。李明秋總是心不在焉,神情恍惚。叔叔端起酒杯邀侄子,李明秋方才驚醒。


    看樣子叔叔心情不錯,八十歲的老人頭頂發亮,鐵算盤吱一口把酒喝幹,吃一口菜,直接切入話題:“明秋,叔叔活到現在,總算把這世道看清,啥叫活人?就是不管別人咋說,隻要自己感覺沾和(相當於舒服)就行”。


    明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不點頭也不搖頭,吃一口菜,然後放下筷子,慢慢地咀嚼,對叔叔這一番宏論有點猜摸不透。


    鐵算盤看侄子仿佛在仔細聽,於是索性把話挑明:“叔叔活了八十歲,不糊塗,叔叔一眼就看出,文秀娘懷裏抱著的孩子是咱李家的種”!


    李明秋把筷子拿起來,又重重地摔在桌子上,看叔叔有些忘乎所以,感覺中叔叔也許沒有惡意。就這明秋也無法承受,話說的有點生硬:“叔,您老人家請侄子喝酒,難道就是為了這個?別把屎盆子尿盆子扣到侄子頭上,侄子還要在鳳棲活人”!


    鐵算盤不惱,也感覺不來侄子話裏的份量,這個人一輩子就這樣,心寬,心寬活得壽長。他還是繼續說:“怕啥,別人沒有這個能耐!皇上後宮嬪妃三千,富戶人家三妻四妾,女人就是男人餐桌上的一道菜!叔佩服侄子,這輩子沒有讓自己吃虧”!


    李明秋站起來,裝著要走:“叔吔,侄子這張老臉都讓你刮得沒皮咧,再沒有啥事我就走咧”。


    鐵算盤拉得李明秋重新坐下,還是繼續著他自己的思路,說出的話一點也沒有走樣:“在咱屋裏坐著,怎麽說別人都聽不到。叔這一輩子啥都不盼,現在就盼望有個神智健全的,活蹦亂跳的重孫,明秋你幫叔看看,那文秀懷上了沒有”?


    李明秋伸手摸摸叔叔的前額,感覺中並不發燒,於是抬高了嗓門:“李守義,你活了八十歲了,還打算再活多久?我看你老糊塗了,什麽話都能說,什麽話都敢說”。


    鐵算盤還是有條不紊,慢條斯理:“你放心,叔不糊塗,叔心裏比任何時候都明白。懷德媳婦是個鬼鑽,把一家人都捉弄得圍著她轉。這媳婦我算看透了,喜歡炕上的那點破事,一旦幾個月懷不上孩子,說不定就成了別人的媳婦”。


    李明秋有點無可奈何:“叔,人家文秀進門才一個多月,不可能這陣子顯懷,十月懷胎、一朝分晚,一兩年之內懷不上孩子都算正常,我看你老人家心太急”。


    鐵算盤吃一口菜,故意顯得神秘:“叔聽說長安的醫院有一種儀器,能看到人的肚子裏。下一次侄子去長安把文秀帶上,讓那儀器給文秀看看。有些事,能做不能說,有些話,能說不能做。女人家就那麽回事,侄子,就算叔求你……叔不說你肯定明白”。


    李明秋坐不住了,拍案而起:“叔,你老糊塗了!你把明秋當成了啥人”?


    鐵算盤還是一副不緊不慢的神氣:“怕啥,肉爛了在一個鍋裏。又不是讓你去拔黑豆,哪裏來那麽大的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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