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叔叔鐵算盤所說,李明秋這輩子沒有讓自己吃虧。這個人最大的特點就是能把周圍所有的人玩轉,能一下子抓住事物的本質,處理任何事都果斷決絕,不留後遺症。說老實話李明秋有點瞧不起楊九娃和郭麻子,這兩個人年輕得誌時頤指氣使,不可一世。到老年得了一種軟骨病,一旦遇到挫折就沒有了主意。不過李明秋並不打算拋棄這兩個老友,最起碼在目前來說,這兩個人還可以利用。


    看見疙瘩走出屋子,李明秋隨後跟出。李明秋知道,疙瘩是鳳棲的新生代,這個人的能力不可低估。疙瘩不可能殺死楞木,楊九娃簡直昏了頭!把一盆子屎尿硬往疙瘩身上扣。不過看起來疙瘩還是深明大義,有一種處事不亂的定力,疙瘩如果撂挑子不幹,收購大煙再就沒有一個合適的人選,這對大家都是損失,李明秋能掂量得來輕重。


    看著疙瘩走出大門,門口站著山寨的弟兄。大家都不相信疙瘩會殺死楞木,看來楊九娃這一次玩大了,玩得眾叛親離。從某種意義上說,疙瘩才是山寨的********。弟兄們勸疙瘩把心放寬,不要跟楊大哥那樣的人上計較。疙瘩坦然一笑,說:“各司其職,幹活,埋完人再說”。


    疙瘩說完就朝楞木家裏走去,疙瘩活得坦然,感覺中埋葬楞木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無論別人怎樣看待他,疙瘩內心無愧。整條村子隻剩下豹子一個年輕人,楞木的喪葬儀式還必須由山寨的弟兄和郭麻子的遊兵散勇們完成,看見疙瘩不避嫌疑,把所有的喪葬儀式安排得井井有條,李明秋從心眼裏佩服。眼見得疙瘩即將進入楞木家院子,李明秋在後邊喊道:“疙瘩留步”。


    雙方年紀相差十幾歲,平日裏見麵也是以兄弟相稱,由於楊九娃在前,疙瘩跟李明秋的交往中隻是一個隨從的角色,他總是默默無聞地幹好自己份內的事,從不搶楊九娃大哥的風頭。楊九娃一輩子隻會當甩手掌櫃,這個人前半生有何仙姑幫襯,後半生有疙瘩和楞木兩個左膀右臂,平日裏隻會瞎咋呼,遇到具體問題往往就沒有了主意。現在楞木之死把疙瘩推到風口浪尖上,一大堆事需要疙瘩料理,疙瘩頂著巨大的壓力,為摯友盡最後一份心。疙瘩知道誰在喊他,疙瘩清楚李明秋在鳳棲的勢力,疙瘩不可能不給李明秋留麵子,疙瘩停下來,轉過身,畢恭畢敬:“李大哥有什麽吩咐”?


    李明秋知道,疙瘩這是在敷衍、在搪塞。在疙瘩麵前李明秋感覺自己垂垂老矣,不過李明秋很自信,他相信自己能將疙瘩納入自己的勢力範圍,一個好漢三個幫,人一輩子做事,沒有幾個得力幹將不行,楊九娃真的混賬至極!關鍵時刻良莠不分,如果再將疙瘩攆走,楊九娃危在旦夕。李明秋說:“楊九娃糊塗了,神經錯亂了,兄弟大可不必在意”。


    疙瘩知道李明秋的潛台詞是什麽,疙瘩裂咧開厚厚的嘴唇,憨實地一笑:“李大哥放心,疙瘩跟隨楊九娃二十多年,深知楊大哥的為人,疙瘩不會計較,但是疙瘩也咽不下這口惡氣。跟楊大哥再不能”——


    李明秋擺手,把疙瘩的話打斷:“你疙瘩離開楊九娃照樣活人,但是楊九娃離開疙瘩一天也活不下去!這一點我們大家心裏清楚。疙瘩,聽老哥一句勸,宰相肚裏能撐船,大丈夫不要計較一時的得失,誰都不會相信是你疙瘩害死了楞木。就目前來說,我們大家離不開你”。


    疙瘩不容易感動,疙瘩感動時臉就脹成了紫色,疙瘩把手關節捏得叭叭響,喉嚨裏有點堵塞:“謝大哥為疙瘩洗刷恥辱,還我清白!他日定當厚報”!


    李明秋對疙瘩抱拳,深作一揖:“明秋替楊兄謝罪,疙瘩,我們這些老家夥已經日暮西沉,過了今日無今日,來日方長,還望賢弟深明大義”。


    疙瘩匆忙還禮,到底李明秋技高一籌,疙瘩被李明秋擊潰:“李兄,折煞疙瘩吔!走與留之事,疙瘩日後肯定給李兄一個答複”。


    李明秋吃了定心丸,再次抱拳:“相信老兄一句話,楊九娃這陣子都已經後悔,不過那個人不會給你道歉,隻要賢弟答應留下,老兄會在你倆中間做出安排”。


    正在這時劉軍長的賓利車沿著山路開進郭宇村,李明秋暗自吃驚,該不會是劉軍長前來祭祀?想來不會,劉子房不會為一個土匪小頭目而屈身。汽車開到李明秋身邊停下,劉軍長的司機探出頭來,說:“李掌櫃,劉軍長讓我接你回去”。


    李明秋本裏還想猛砸楊九娃幾句,還想給楊九娃澆幾盆子涼水,讓那個老家夥清醒清醒。可是聽聞劉軍長讓司機開車大老遠地來接他,內心裏還是感覺吃驚,他坐進汽車裏,都來不及跟郭麻子和楊九娃打一聲招呼,就直奔縣城而去。


    汽車穩穩地停到自家門口,李明秋才問司機:“劉軍長請我幹啥”?


    司機神秘莫測地一笑:“我們這些人,隻會服從長官命令,不會打探和傳播別人的隱情”。


    李明秋不再跟司機磨嘴,打開車門,回到自家院子,看二兒子李懷信和媳婦屈秀琴回來了,滿香站在院子裏笑得開心:“明秋,我讓懷仁媳婦去找他爸借車,接你回家,想不到這麽快你就回來了”。


    是呀,馬上快過年了,一家人難得在一起團圓,老婆接自己回家也無可厚非。不過這種現象極少,一生中可能隻有這麽一回。李明秋看二兒子媳婦的肚子鼓起來了,那種想抱孫子的欲望使得李明秋暫時忘記了諸多煩惱,感覺中小院內其樂融融,充滿家的溫馨。李明秋回到上屋躺進躺椅裏,對滿香說:“把西湖龍井給咱泡上一壺”。


    轉瞬間過完年,懷仁懷信和大兒媳婦劉莉莉要去長安上班,屈秀琴已經請假,回到家裏待產。李明秋也想順道去一回長安,將近一年沒有見胡老二了,好朋友明算帳,李明秋打算把一年來大煙的收購和調運賬目向胡老二做個交代。


    兩輛小車停在李明秋家門前,誰家出行也沒有李明秋家出行排場。一輛小車拉著李懷仁夫婦,一輛小車拉著李明秋和兒子李懷信,還有一個客人今天也要上路,那就是文秀。


    李明秋已經答應帶文秀去長安看病,文秀是胡老二的妻姐,到長安以後姐妹倆就能見麵。文秀聽說去長安,自然滿心高興,小媳婦準備了好長時間。懷德起初不答應,經不住媳婦軟纏硬磨,縱使不願意也沒有辦法。鐵算盤和竹葉親自把文秀送上汽車,眼看著汽車就要開動。懷德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衝出來,手裏拿兩把菜刀,氣勢洶洶,站在汽車麵前,不讓汽車開走,並且質問李明秋:“大伯,你是不是想日文秀”?


    當著兒子和兒子媳婦的麵,李明秋臉一赤一白,從來沒有受過這等屈辱,那是一種怎樣的尷尬?讓李明秋羞愧得無地自容。李明秋回頭嗬斥文秀:“下去”!


    文秀哭哭啼啼地下來了,兩輛汽車慢慢地開出了鳳棲城。李懷德突然衝著爺爺鐵算盤發火:“李守義、鐵算盤!文秀是我的媳婦,隻能我日!別人敢動文秀我就跟他拚命”!


    鐵算盤打了一輩子算盤,一輩子沒有失手,到老來想不到栽倒在孫子手裏,老家夥有點站立不穩,一口濃痰卡在喉嚨裏,氣鬱攻心,快要栽倒時被竹葉和滿香扶住。


    郭全中聞訊趕回家,為老爺子紮針,老爺子終於緩過來氣,老淚縱橫:“我李守義羞先人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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