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師傅原來是個燒瓦罐的師傅,最初雇用軟饃是把軟饃作為苦力,讓軟饃為他挖土合泥,想不到軟饃無師自通,竟然捏起了泥人。盧師傅出於好奇,把那些泥人放進火裏煆燒,出來時就成為陶俑。中國人有陪葬的習慣,皇親貴戚死了以後用活人陪葬,老百姓就在墓室裏放兩尊陶俑,俗稱童男童女。盧師傅試著用陶俑賣錢,想不到竟然被搶購一空。於是軟饃就不用下苦力,整日間坐在工棚裏搞起了創作,


    軟饃的泥人越捏越精,簡直可以以假亂真,軟饃給盧師傅掙了不少錢,盧師傅也不虧待軟饃,掙的錢跟軟饃平分,軟饃把那些錢拿回家交給竹葉保管,一輩子不知道怎麽花錢。以後兒子懷德逐漸長大,軟饃最初是把兒子帶到作坊玩耍,想不到那懷德也跟他爹一樣,迷戀上了捏泥人,父子倆在作坊裏一呆就是十幾年,外麵世界發生了什麽事情跟父子倆無關。


    可是那盧師傅的心思卻越來越重,他總擔心這父子倆有一天突然辭職不幹,那麽他掙錢的路子就要中斷。特別是李懷德娶了文秀以後,盧師傅直後悔屈從了老婆和女兒的脅迫,沒有將二女兒秀蘭嫁給懷德,用聯姻來誘使這父子倆繼續為他幹活。


    其實盧師傅有些多慮,軟饃父子倆根本就沒有辭職不幹的想法,父子倆不懂經商之道,也不知道他倆的手工藝品價值幾何,隻要吃喝不愁就行,管他冬夏春秋!倒是那懷德自從娶了文秀之後,邋遢的毛病改了不少,人的臉色也日漸豐滿,有時文秀也來瓦罐窯轉轉,看見自己的丈夫捏泥人,蹲在旁邊看得入迷。文秀的爹爹青頭也是一個燒磚師傅,文秀對磚瓦窯一點也不陌生,瓦罐窯跟磚瓦窯一樣,隻是叫法不同。


    看見文秀對懷德非常滿意,到讓盧秀蘭感覺心裏不是滋味。女孩子就是那樣,失去了才覺得後悔,其實那懷德長得不難看,隻是有點憨,憨有什麽不好?人家文秀不嫌。唉!說什麽都為時過晚,盧秀蘭的心裏醋味十足:我以後找個男人一定要比那懷德強!


    西溝畔的春天很迷人,楊柳泛綠,打碗碗花開滿山坡,常見三三倆倆的軍人結伴而行,在西溝畔散步。盧師傅這幾年掙了一些錢,在靠近瓦罐窯的地方為自己修了一幢深宅大院,平日裏大門緊閉,盧師傅女兒多,害怕跟那些當兵的撞在一起招惹是非。


    那天盧秀蘭正在閨房閑坐,看那院子裏桃花吐蕊,思緒悠悠,不知道自己的歸宿在哪裏。突然間姐姐盧秀蓉叫門,盧秀蘭起身將大門打開,看姐姐身邊站著一個英俊瀟灑的軍官。


    不知道怎麽搞的,自從盧秀蓉嫁給田中以後,盧師傅從內心對軍官有一種反感,他認為當兵的都不是好東西,平日裏嚴格管教自己的女兒,不讓女兒跟軍人有任何接觸的機會。可是麵對秀蓉帶回家的軍人,盧師傅也不可能置之不理。軍人直截了當地告訴盧師傅:劉軍長想買幾件陶藝。盧師傅還是給了那軍人一些麵子,讓秀蓉帶著那軍人去捏泥人的作坊參觀。


    那軍人正是劉軍長的機要科長閆培春。當年機要科長屬於團級職銜,團級軍官就允許帶隨軍家屬。可能是職務的關係,三十歲的閆培春一直沒有機會接觸女人,因此上年屆三十還沒有結婚。為此劉軍長也很著急,因為閆培春是劉軍長少有的心腹之一。


    傍晚的西溝看起來很美,瓦罐窯幾隻煙囪冒出的青煙直上藍天,跟西邊天上的彩霞融合在一起,仿佛誰將七彩顏料盡情塗抹,一座宮殿時隱時現。正在西溝畔漫步的閆培春興之所至,一個人攀上了瓦罐窯的頂端。


    不經意的一瞥,閆培春看見了盧師傅的深宅大院內,一樹桃花下,站著一個窈窕淑女,那姑娘跟周圍的景色渾然天成,讓人懷疑是在夢中。


    那天晚上,閆培春失眠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感覺中傍晚遇見的那個姑娘就是他尋找了許久的……對象!閆培春認定了瞅準了,這輩子非她不娶!


    第二天,閆培春直接來到田中家,他對田中夫人說話也不拐彎:“劉軍長想要幾件陶藝,你把我帶到盧師傅家裏”。


    盧秀蓉不知是計,隻是有些懷疑:劉軍長要陶俑幹啥?幸好田中也在家裏,丈夫大度地對妻子說:“你就帶閆科長去吧,把你爹收藏的珍品給咱多帶回來幾件”。


    盡管政治信仰不同,但是在藝術上的感受還是息息相通,田中一直對嶽父瓦罐窯燒製的陶藝情有獨鍾,他家裏也收藏了許多陶藝,對每一件都愛不釋手,盡管這樣他仍然不滿足,每次去嶽父家,都要到作坊轉轉,見到頗有創意的陶藝總要想辦法弄到手。


    想不到開門的竟是盧秀蘭!近距離相視,閆培春渾身一震,有一種掣電的感覺。不過,閆培春沒有讓自己失態,他仔細地挑選了幾件陶藝,付了款,然後跟盧師傅告辭,回到軍部。


    閆培春把那幾件陶藝直接帶到劉軍長的辦公室,給劉軍長擺滿一桌子,歪頭問道:“好看不”?


    在劉軍長的眼裏,閆培春是個不苟言笑的下屬,劉軍長對陶藝沒有研究,可以說一竅不通,他隻是覺得可笑,鬧不懂閆培春想幹什麽。不過劉軍長還是挺感興趣,問道:“你搞這些玩意做什麽”?


    閆培春感覺到沒有必要拐彎,說得直接:“我看上了田中的小姨子,想請劉軍長給小弟保媒”。


    劉軍長最近心情不錯,那個晴雯把劉軍長調理的恰到好處,聽到閆培春自比“小弟”,讓劉軍長感覺親切,不過他還是給了閆培春一個下馬威:“大膽!軍中無戲言,不準稱兄道弟”!


    閆培春立正,非常嚴肅地敬禮:“報告劉軍長,小弟想結婚”。


    劉軍長招招手,演戲一般:“附耳來”。


    閆培春把耳朵貼過去,聽見劉軍長說:“你找李明秋,這事準成”。


    李明秋自信他這一輩子沒有幹不成功的事情,所以當閆培春來求他說媒時,李明秋拍著胸脯答應,早年小閆給郭麻子當保鏢時李明秋就認識閆培春,感覺中這是一件積福行善的好事,李明秋義不容辭。


    那一日李明秋提著兩瓶好酒兩包點心,誌得意滿地敲響了盧師傅家的大門,盧師傅把李明秋迎進自家客廳,看李明秋手裏提著禮品,知道是李明秋前來保媒。盧師傅也不見外,有女百家求。兩人互道寒暄,盧師傅為李明秋倒茶敬煙,然後等待李明秋說出下文。


    可是當李明秋說出是前來為一個軍爺(舊社會對軍人的戲稱)保媒時,盧師傅下了逐客令:“李掌櫃,你把你的東西提上,從那裏來回那裏去。我的女子嫁個討飯的,也不會嫁給穿狗皮(對軍裝的貶稱)的軍爺”!


    李明秋討了一個沒趣,灰溜溜從盧師傅的宅院出來。不過李明秋還是佩服盧師傅的為人,這個人身上沒有媚骨。


    想不到李明秋剛走,盧秀蘭就手裏拿一把剪刀,端直跪在爹爹麵前:“爹,這輩子女兒吃了秤砣鐵了心,決心嫁給那個前幾天來咱家的軍爺!如果爹爹不答應,秀蘭就死在爹爹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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