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鳳棲城進入了一年之中最酷熱的時期。清晨,守城的士兵打開東城門,看一輪紅日端直進入城內,千年古城的屋頂罩上一層金輝。商店的鋪麵陸續打開,鳳棲城又開始了喧囂的一天。楊九娃之死引起的轟動效應逐漸冷卻,這座古城經曆了太多的變故,已經蛻變得世故和冷漠。


    突然,四麵城牆上樂聲響起,軍樂隊奏起了歡快的婚禮進行曲。鳳棲城的老百姓感覺到那曲調很好聽,喜歌善舞的高原兒女聽見歡快的音樂就心裏癢癢,大街上行走的老百姓踏著音樂點子扭起了秧歌。


    這一天正是七月七,牛郎織女鵲橋會,是中國人傳統的情人節。鳳棲人習慣於做“巧姑”,就是用布或者泥巴雕塑一個胖妞,然後給那女孩子(俗稱巧姑)頭上插許多鮮花,人們把雕塑的巧姑抬上桌子,巧姑前邊擺著麥芽、豆芽、以及各種各樣的五穀芽子,象征著生根發芽,象征著人丁興旺。年輕的女孩子在巧姑雕塑前焚香叩頭,許下心願,期盼著找一個好情郎。


    可是由軍人慶祝情人節這還是開天辟地第一回。鳳棲人暫時忘卻了戰爭帶來的創傷,鳳棲城出現了一種祥和的景象。


    吃過早飯,西城門大開,軍樂隊從城牆上下來,在鳳棲城的石板路上邁著正步,走出了西城門外。鳳棲人恍然大悟,這一天盧師傅嫁女。


    那是一場別開生麵的婚禮,軍樂隊在前邊開道,四個士兵抬著一張桌子隨後,桌子腿朝上,四條桌子腿上綁著二龍戲珠、龍鳳呈祥。正中間端坐著一個陶製的巧姑,那巧姑渾身罩滿釉色,麵部栩栩如生,鳳棲人驚詫,這巧姑怎麽跟盧秀蘭一模一樣?!


    陶塑的後邊才是一乘花轎,抬轎的後生仍然是軍人。人們嗟歎:皇帝選妃也沒有這麽有趣。特別是那桌子上抬著的巧姑,使得盧秀蘭的婚禮大為增色。


    閆培春堅持不住劉軍長的小院,劉軍長隻得暫時安排一部分貼身警衛住在城外,在劉軍長官邸的旁邊騰出了兩間軍營,為閆培春布置新房。一個機要科長享受到前所未有的待遇,這讓閆培春始料不及,可是閆培春沒有任何激動的表示,看起來凝重。機要科長掌握著所有的軍事機密,戰爭的成敗機要科長承擔著相應的責任,那次無厘頭的“考驗”讓閆培春明白,他這個職位充滿殺機。


    花轎在新房門前落下,閆培春一身少校軍裝,看起來英俊、帥氣。他掀起轎簾把新娘迎下花轎,然後在劉軍長的辦公室為新郎新娘舉行了別開生麵的婚禮。拜高堂變成了拜領袖,新郎新娘向孫中山、蔣中正畫像三鞠躬。然後夫妻對拜,攜手進入洞房。儀式簡單而帶點嚴肅,彰顯了軍人的威武。


    緊接著開席,團以上的軍官們全在劉軍長的辦公室就座,營長以下的軍官帶領著士兵在城牆四周席地而坐,城牆上設宴席也算劉軍長的創意,醉臥疆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歸?士兵們及時享樂,在城牆上吆五喝六,難得一醉。


    盧師傅在叫驢子酒館設宴,招待前來恭喜的客人。楊九娃已死,疙瘩送來一份不薄的賀禮,可是山寨上的土匪們卻沒有前來賀喜,大家還在為楊大哥守孝,民間規矩,守孝期間戒酒戒色。土匪們不可能戒色,但是參加婚宴有點不合時宜。


    李明秋和郭麻子兩邊送禮,但是他倆謝絕了閆培春那邊的宴請,在叫驢子酒館參加盧師傅嫁女的喜宴。來的客人不多,盧師傅不是鳳棲本地人,在鳳棲沒有親戚,大都是一些左鄰右舍,年紀最大的是四愣子和李守義(鐵算盤),屈鴻儒作為鳳棲的士紳,也前來為盧師傅嫁女恭喜。當然還有捏泥人的軟饃父子。田中作為盧師傅的大女婿,帶著一家四口參加了盧師傅這邊的婚宴。


    也不知道什麽原因,叫驢子酒館這邊的喜宴看起來死氣沉沉,盧師傅老倆口也沒有前來給大家敬酒,主持婚宴的李守義向大家道歉,言明盧師傅身體欠佳。其實大家表示理解,也就顯得隨意。聽那四麵城牆上劃拳聲不斷,一個個心情壓抑。


    突然間,一長溜汽車從南城門外駛入鳳棲城,鳳棲人見慣了軍政要員們來往如梭,對這些小車的光臨感覺不來什麽。四麵城牆上的劃拳聲戛然而止,士兵們全都站起來舉手行禮,因為大家看見了,第一輛小車上下來胡宗南司令。


    胡司令直接進入劉軍長的官邸,婚宴正在進行之中,大家對胡司令的突然光臨表示吃驚。所有的軍官都站起來向胡司令敬禮。可是胡司令卻顯得隨意,他招招手讓大家坐下,然後略帶歉意:“我來晚了,沒有趕上小閆的婚禮”。


    蔣委員長的五虎上將之一專程來參加一個微不足道的機要科長的婚禮,豈不顯得荒唐、有失身份?閆培春究竟有什麽特異功能?能讓各路神仙前來上貢?其實這個謎底不難解開,蔣委員長對鳳棲一帶的布防了如指掌,閆培春直接對國防部負責。


    劉軍長離席,親自來到夥房,為胡司令重新安排酒宴。大家都坐就後胡司令突然問道:“怎麽不見了胡老二”?


    其實胡老二已經在叫驢子酒館下車,李明秋突然眼前一亮,倒不是因為他見到了胡老二,李明秋看見了許久沒有看見的文慧!


    文慧還是那麽一副冷美人的神態,不苟言笑,緊隨胡老二身後。所有的人都站起來跟胡老二打招呼,唯有屈鴻儒坐著沒動,繼續吃菜喝酒。胡老二走過去坐在屈鴻儒身邊,麵對屈鴻儒抱拳:“老先生肯定很有城府”。


    屈鴻儒顯得不屑一顧:“鴻儒乃一介布衣,向來跟官家沒有交往”。


    李明秋替屈鴻儒捏一把汗,那胡老二惹急了什麽事都能做出,這屈鴻儒有點不知高低。


    豈料胡老二卻說:“胡某看老先生像個算卦的,替胡某算一算命運禍福,何如”?


    這簡直是牛頭不對馬麵,胡老二究竟想幹什麽?


    屈鴻儒連看都不看胡老二一眼,立刻斷言:“我看你危在旦夕”!


    所有的人都把心提到嗓子眼上,感覺到這屈鴻儒無事找事。


    胡老二不惱,卻將屈鴻儒大加讚賞:“先生所言極是,胡某已經躲過一劫”。


    李明秋當然蒙在鼓裏,但是文慧的複出卻讓李明秋費盡思索,肯定胡老二最近遇到了什麽麻煩,極有可能是家庭內亂。


    這時一個軍人來請胡老二:“胡掌櫃你原來在這裏,讓胡司令到處找你”。


    胡老二被那個軍人請走了,身後跟著文慧,年翠英站在院子裏隔著窗子偷看,不知道什麽心理。


    李明秋將屈鴻儒好一頓埋怨:“我說屈先生,你真能行,幹嘛要用雞蛋去碰碌碡?是不是活夠了”?


    屈鴻儒慢條斯理地說:“那胡老二一進門我就看他滿臉晦氣,最近肯定出了大事”。


    卻說那胡老二跟隨軍官來到劉軍長官邸,原來的宴席已經撤離,辦公室內重新擺了三張酒桌,胡老二大大咧咧,攜著文慧的手在胡司令身邊坐下,宴席重新開始,閆培春夫妻倆輪流給新來的客人敬酒。胡老二端起盧秀蘭的敬酒一飲而盡,然後深有感觸地說:“女子無才便是德。胡某去年娶了一個女學生,差點丟了性命”。


    經過一天的折騰,盧秀蓉進入新房時已經很累。她看閆培春脫了軍裝掛在衣服架上,潔白的襯衣鮮亮。盧秀蓉有氣無力地說:“小閆,我第一次看見你感覺你非常完美。曾經對爹爹以死相挾,非你不嫁。今天,我有點後悔,感覺你身邊的這些軍人全是一群鬼”。


    閆培春把盧秀蓉抱緊,在新婚的妻子臉上親了一口,然後說:“我也有些後悔,軍人是一個複雜的群體,像你這樣純潔的女子就不該嫁給軍人”。


    話雖然是那樣說,新婚之夜的功課卻做得精細,不需要仙人指路,相互間不謀而合,那是人生最美氣的時刻,不盡愜意無法細說。夜的清涼從窗子外擠進,盧秀蓉雙手勾住閆培春的脖子,提出的問題令人泄氣:“小閆,你說,神仙造人為什麽要造男人和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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