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東倉、金智清表兄弟娶了焦師傅的兩個女兒焦妮娜、焦曉娜,每一次路過鳳棲倆兄弟都要回一次家,跟他們新婚的媳婦相會。那是一種牛郎織女的日子,一個月隻能相逢那麽一兩回。兩個新婚的媳婦當然心有不甘,她們的丈夫回家時都鬧騰著要跟上丈夫出外趕腳。新媳婦迷戀炕上被窩裏的哪一種溫情,迷戀跟丈夫在一起親熱,好像每一次相聚都是一次生死離別,兩個媳婦跟丈夫分別時哭得涕淚漣漣。


    可是兩個媳婦的婆婆卻對焦妮娜、焦曉娜管理很嚴。郭宇村是個大染缸,什麽人物都有,能在這個大染缸裏超越世俗,出於汙泥而不染,需要相當的定力和耐力。兩個東北女人做到了,她們的丈夫為國捐軀以後,女人們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泥巴把籬笆牆糊嚴,在高牆內經營自己的小天地,與人無爭於世無染。五年來金愛愛已經長成大姑娘,可是村裏人還從來不知道金愛愛長成啥樣。一幢大院子內住著三個女人,女人們也不閑著,在院子內種上四季瓜菜,她們的兒子每個月定期回家一回,為媽媽和妹妹糴回米麵和生活用品。她們從來不眼紅村裏人種罌粟掙錢,村子裏所有的男人女人都對這兩個東北女人有一種神秘和敬重,即使郭麻子的遊兵散勇也不敢對這三個女人想入非非。


    兒子們長大了,一下子娶回來兩個媳婦,這對於兩個婆婆來說,當然喜之不盡,可是也增加了婆婆們的責任。老實說兩個姑娘長相一般,屬於那種循規蹈矩的女孩子,兩個新媳婦本身對生活的要求不高,就是期盼能跟她們相濡以沫的丈夫長相廝守。可是丈夫每次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婆婆們隻允許他們在院子內道別,不準走出大門一步。兒子們理解媽媽的苦心,媽媽們擔心他們的媳婦遭遇不測,更擔心媳婦們沾上那種不良的習氣。媳婦們唯一的辦法就是央求丈夫把她們帶走,在外邊再苦再累都不怕,隻要能跟丈夫經常在一起就心滿意足。


    張東倉金智清看看他們的媽媽,隻能對媳婦好言相勸:你們等著吧,下一次回來一定多住幾天。其實媽媽們也不希望兒子常年四季在外趕腳,每一次跟兒子們分開時媽媽們的心裏也很難過,可是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出外趕腳是兒子們的工作,兒子們趕腳是為了打日本,兩個媽媽還幻想著有一天回到東北。媽媽們隻能催促兒子快走,兒子們走後又開始勸說兩個媳婦,為了讓媳婦們不至於太寂寞,兩個媽媽拿出家藏的卡賓槍,在院子裏教媳婦練習瞄準打槍。


    突然有人敲門。這幢院子很少有人敲門,就是王世勇隊長過一段時間來看望兩個烈士的遺屬,詢問她們有什麽困難,代表組織對兩位媽媽表示關心。


    月兒隔著門縫向外看,看見了兩個背槍的年輕人,月兒疑惑著把門打開,原來是葛有信和年貴元。


    葛有信跟著張東梅來過這幢院子,葛有信已經成為兩個媽媽的女婿,葛有信已經當了張東倉弟兄三個的姐夫。張東倉和金智清結婚時葛有信和張東梅在延安,沒有參加妻弟的婚禮,但是葛有信知道兩個妻弟已經結婚,相互間原來就相處得非常融洽,葛有信看見院子裏站著兩個年輕的女人,知道那就是妻弟的媳婦,葛有信從衣服兜裏掏出幾枚銀元交給嶽母,讓嶽母轉交給兩個妻弟媳婦,算作見麵禮。


    嶽母把銀元分給兩個兒子媳婦,然後指著葛有信說:“這是你們的姐夫。”


    兩個媳婦紅著臉叫了一聲:“姐夫。”回到廚房給客人燒水。這是兩個媳婦嫁到郭宇村以後第一次看見院子裏來了客人,感覺興奮而新奇。


    而嶽母則看看院外,心裏頭有點失落,問女婿:“你回來了,東梅怎麽沒有回來?”


    葛有信回答得非常自然:“東梅生了一個兒子,組織上為了照顧東梅,讓東梅留在延安一邊照顧孩子一邊工作。”緊接著葛有信又問,“媽媽,抗抗(張東梅跟三狼的兒子)長得怎麽樣了,東梅特別想念抗抗,特意囑咐我回來去看望抗抗。”


    媽媽雖然心存遺憾,能見到女婿也很高興,媽媽說:“你們先歇著,一會兒我給你把抗抗抱來。”


    那天早晨吃飯時葛有信對隊長王世勇說:“我已經回來兩天,還沒有去嶽母那裏,今天想過去轉轉。”


    誰知道年貴元接上話茬:“葛隊長,你走時把我帶上,我跟你一起去。”


    葛有信不好再說什麽,隻得把年貴元帶上。誰知道年貴元一進院子就眼珠子到處亂瞅,不知道在瞅什麽。原來是那一次張東倉結婚時年貴元見過金愛愛一麵,僅僅匆匆地一瞥,卻使年貴元為之震撼。可是年貴元不敢貿然求婚,年貴元知道自己劣跡斑斑,年貴元最擔心金愛愛的媽媽斷然拒絕,年貴元還害怕張東倉三弟兄,那弟兄仨對年貴元了如指掌,年貴元真正感覺到自己變成了一隻癩蛤蟆,而那金愛愛的確美若天仙。見到葛有信年貴元突然眼前一亮,何不把葛隊長作為一個靠山一座橋梁?讓葛隊長為他牽線搭橋,說不定這樁婚姻還有幾分把握。


    葛有信當然不知道年貴元內心的想法,艱苦的鬥爭年代同誌們之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說老實話葛有信對年貴元還是非常信任,年貴元除過個人作風不檢點以外,幾年來跟著大家風裏雨裏摸爬滾打,確實也吃了不少苦頭。這陣子看見表妹從另外一間屋子出來,年貴元的眼睛立馬直了,盯著金愛愛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直到金愛愛走進廚屋,還脖子一伸一伸地,顯得那麽全神貫注。葛有信突然明白了,原來年貴元對金愛愛有意!


    葛有信有點後悔,不該把年貴元帶到嶽母家裏。因為葛有信清楚地知道,這兩個人不在一個檔次,要是張東梅知道了這件事,首先要親自出麵幹預。年貴元最早時曾經向張東梅求婚,張東梅看不上年貴元身上的猴氣,這個人總是不怎麽討女人喜歡,好像身上缺少男子漢的那種霸氣。


    不過既然來了大家還是表現得相當客氣。兩個嶽母可能已經看出了年貴元臉上的那種神氣,大家都是從年輕時走過,誰也不會介意。金愛愛的媽媽不知道給金愛愛說了一句什麽,金愛愛回到自己的閨房以後再也沒有看見出來,兩個媽媽給女婿和年貴元做了一頓當地非常少見的大米飯,燴了一鍋木耳蘑菇燉肉菜,兩個小夥子吃得非常滿意,吃完飯葛有信向嶽母告辭,那年貴元脖子一伸一伸的,不停地瞅著金愛愛的閨房那邊。


    回部隊駐地的路上,年貴元突然把葛有信叫哥,葛有信感覺稀罕,回過頭看了年貴元一眼,聽見年貴元說:“有信哥,我看上了金愛愛,想叫哥哥給咱穿針引線。”


    葛有信沒有回絕,說得比較客觀:“不知道嶽母和金愛愛是什麽意思,我先給你打聽一下。”


    誰知道那年貴元等不及了,直接來到金愛愛家求婚,甚至給兩位媽媽跪下。兩位媽媽礙於年貴元跟兒子同在一起共事,拒絕得也很婉轉:“愛愛年齡還小,再等幾年。”


    那年貴元竟然走火入魔,一天一次,每天都到張東倉家的大門前求婚。整幢院子裏就五個女人,女人們沒有辦法,隻得把大門關緊,任年貴元在院子外下跪,不理。


    這天,張東倉和金智清從長安返回鳳棲,照舊馱著米麵回郭宇村看望兩位媽媽和妻子,遠遠地看見大門口跪著一個人,走近了一看,原來是年貴元。


    大家都在同一個革命陣營,張東倉和金智清沒有給年貴元難堪,他倆問清楚了情況,把年貴元邀請到自家院子內坐下,然後跟媽媽商量,有女百家求,不能說年貴元求婚有什麽錯,如果大家真不願意,就讓妹子愛愛親自拒絕。


    金愛愛紅著臉走到年貴元麵前,對年貴元鞠了一躬:“年貴元哥哥,我知道你比我姐姐張東梅年齡還大,我年齡太小,還不想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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