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薑秉公來說,這一年來最大的收獲是小妾秋月為他生下一個男孩。


    轉瞬間已經到了十一月天,煙土的收購已經進入末尾,有些原來惜售的煙農看所有的大煙幾乎全讓薑秉公一家收購,即使來一兩個散戶隻是問問價格,並不誠心收購,等到後來感覺價格再上不來了,也就將所剩的一點煙土全部拿出來交售。雖然還沒有結算,薑秉公也不知道他掙了多少錢,但是就目前看來,收入將會相當可觀。


    無論白天收購煙土多苦多累,薑秉公每過一兩天總要返回一趟鳳棲,薑秉公雖然對任何人都不說,但是他總在心裏默默地計算著孩子臨產的日期,對於一個四十歲的男人來說,那種祈盼那種願望比任何時候都緊迫,那不僅僅是播種和收獲,還有男人的自尊和生命的傳承。


    侄子薑振東已經能夠獨當一麵,薑秉公對侄子還是比較放心,加之有高根堂高明堂倆兄弟的輔佐,大煙收購的後期薑秉公基本上比較輕鬆。這天白天基本上沒有什麽人來交售,半下午時分薑秉公囑咐侄子和高根堂高明堂兄弟,他可能去鳳棲兩三天之內回不來,讓三個人認真配合,收頭不收尾,如果發現有的人家大煙存量還比較大,可以適當把價格放寬,咱們無非少賺點,絕對不會賠錢。


    薑振東給侄子交代完以後就騎一匹棗紅馬,直奔鳳棲而來。


    一冬無雪,天空瓦藍,遙看一座孤城座落在莽原上,讓人產生許多聯想。千百年來王旗變幻,唯一不變的是這黃土高原,這裏的老百姓一輩輩、一代代,麵朝黃土背朝天,還不是為了繁衍,接續那未了的心願?


    遠遠地,看見一輛汽車迎麵開來,薑秉公沒有在意,這幾年由於鳳棲駐軍多了,汽車也再不是什麽稀罕。可是那身下的馬兒看見汽車還是有點恐慌,一轉身跑進了大田。


    薑秉公好容易勒住了馬韁繩,一轉身,看那汽車停在路邊,車上下來一個人,竟然是李明秋。薑秉公知道李明秋跟劉子房軍長之間的關係,李明秋在鳳棲縣內辦事一般是軍車接送,薑秉公不嫉妒也不羨慕,這人跟人的活法不同。薑秉公還是佩服李明秋的為人處事,感覺中交李明秋這個朋友值得。


    那李明秋一下汽車就麵朝薑秉公大喊:“賢弟。你回來正好,我正要找你。”


    薑秉公下了馬,牽著馬來到李明秋麵前,李明秋說話一點也不回避:“你女人生孩子,我已經安排醫生和我的老婆在旁邊守候,你坐上汽車趕快回去,我騎著馬隨後就到。”


    聽說秋月臨產,薑秉公稍覺寬心,算起來也就在這幾天左右,遲幾天早幾天都關係不大。既然秋月旁邊有人照料,薑秉公就是回去晚點也沒有關係。薑秉公想說,還是我來騎馬吧,我坐不慣那汽車。可是李明秋不由分說已經把薑秉公塞進汽車裏,司機打了個轉向,汽車朝鳳棲城開去,揚起一路灰塵。


    李明秋這一生,最大的優點就是善於籠絡人心,不管什麽人李明秋都能玩轉,行為做事有他自己的原則。大煙收購已經臨近尾聲,由於有了第一次在黃河岸邊的僵持,靳之林給李明秋結算非常及時,基本上沒有發生拖欠現象,李明秋把這一年全部的收入存入銀行,在當年來說那是一筆天文數字,能買下一座鳳棲縣城。但是李明秋一點也不顯擺,自家的四合院還是原來的老樣子,他打算這一年大煙收購完畢以後徹底隱退,當年人一上五十歲就顯老,李明秋已經快六十歲了,知道進退才是聖賢。


    正走間突見前麵有一道姑嫋嫋婷婷,看那背影有點熟悉,李明秋快馬一鞭從那道姑身後走到前麵,轉回身一看,竟然是晴雯!李明秋不相信晴雯還活著,以為遇見了鬼。李明秋一生作惡無數,從來不相信報應。李明秋想都沒有想拔出手槍,想把那個鬼打死。說時遲那時快,李明秋的手腕上猛然間挨了一煙鍋頭,那煙鍋子好生熟悉,李明秋隱約記得好像是何仙姑的一件兵器。


    太陽掉進鳳棲城裏,遠看鳳棲萬丈金輝。那晴雯還在前邊不緊不慢地走著,回頭一看卻並無何仙姑的身影。半截胳膊疼痛,整個人顯得麻木不仁,李明秋在心裏告誡自己:不要害怕,不能倒下,堅持往前走,前邊就是鳳棲……該死的娃娃逑朝天,不該死的跑得歡!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可是心裏卻在不住地打顫。


    終於,進得鳳棲城來,李明秋沒有下馬,一直走到自家門前,這才啊呀一聲,從馬背上滾落下來。


    李明秋中邪了!這確實是個不大不小的新聞,所有認識李明秋的人都來看望李明秋,看李明秋睡在炕上渾渾沌沌。無人時鐵算盤請出自己哥哥的牌位,給哥哥焚三柱香,拉李明秋跪在老爹爹的靈前叩拜,然後問李明秋:“侄子,你到底遇見了什麽?”


    李明秋好像失憶了,跪在老爹爹的靈前顯得癡呆,猛然間幹咳一聲,吐出一口濃痰,這才說:“叔吔,我遇見鬼了,我看見了晴雯!”


    鐵算盤歎一口氣:“侄子,你沒有遇見鬼,你遇見的極有可能是真人,那天全中從仙姑庵回來說,他看見晴雯還活著。”


    李明秋費勁地回憶著,那天晴雯入殮時麵如滿月……仙姑庵的老尼堅決反對用桃木楔子把那個女人固定在棺木之中,看樣子這裏邊有蹊蹺,是人是鬼是妖是邪是神是仙難以論定,那麽,究竟是誰打了李明秋一煙鍋頭?至現在,那右胳膊還在隱隱作痛。


    鐵算盤到底見多識廣,勸說李明秋:“侄子,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不管你遇見了什麽,都不能告訴任何人,也不要再惹她。趕明日咱蒸些花貢(花饃)到仙姑庵燒香上貢,從今後別人家的事少管,銀錢可多可少、可有可無,掙得再多,死了以後也是一副棺板。”


    李明秋苦笑:“叔說的在理,侄子早都想急流勇退,無奈脫不開身,這下子可好,一了百了,從明日起閉門謝客。”


    鐵算盤還是歎氣:“不那麽容易,有些人你還得應酬,不過我到讚成你金盆洗手,再不要去販賣大煙。這世事咱見多了,那些官家翻手雲覆手雨,那一天突然變臉了,吃虧的是咱自己。”


    叔侄倆正說話時突然有人敲門,這麽晚了誰還來拜訪?鐵算盤用一塊布幔把哥哥的牌位攔住,正在這時院子裏聽見說話聲:“李兄,好點了沒有,我到你家門前幾回,你屋子裏都有人。不得已隻好晚上過來。”


    李明秋一聽,是薑秉公。對待薑秉公李明秋還不敢怠慢,李明秋讓叔叔把門打開,薑秉公進來了,麵對李明秋抱拳:“承蒙李兄關照,薑某喜添新丁(兒子)。驚聞李兄身體不適,讓薑某心神不寧。身正不怕影子斜,還望李兄挺起腰杆活人,所有的魍魎鬼怪都害怕人的一身正氣。”


    薑秉公也不久坐,說了幾句話就走,李明秋突然感覺神清氣爽,身上的那股邪氣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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