蜇驢蜂並不知道娘家哥哥張有貴殺死了她的親娘。對於親娘蜇驢蜂也沒有多大的感情,蜇驢蜂結婚十幾年跟親娘從來沒有交往。蜇驢蜂也不知道四姨太(親娘)從哪裏突然冒出來,並且帶著一個十幾歲的半大小子去張家大院表演了一場“認祖歸宗”的鬧劇。對於娘家的事,蜇驢蜂始終抱定一個態度,不參與,不理會。


    這幾個月蜇驢蜂的日子過得還算可以。首先那三女婿、四女婿特別聽話,把蜇驢蜂不叫嬸子(當地習俗,把嶽母叫嬸子)叫“媽”。開始時蜇驢蜂感覺別扭,怎麽突然間有了這麽大的兩個兒子!以後慢慢習慣了,感覺中叫媽親切。兩個女婿擔水劈柴什麽活都幹,一看見沒米沒麵了就趕著騾子到瓦溝鎮糴米糴麵。蜇驢蜂給四個孩子做飯,一家人過得熱火朝天。


    那齊結實齊壯實跟二姐夫胡老二從不往來。是嶽母蜇驢蜂不讓兩個小女婿跟胡老二見麵,那胡老二比蜇驢蜂還大十幾歲,看起來都能給文慧當爺!一個文慧已經把蜇驢蜂折騰得心力絞碎,再不能把幾個小孩子推進火海!胡老二在郭宇村居住的那一段時間,蜇驢蜂讓兩個女兒住在白菜那邊,白菜是齊結實齊壯實的親娘,想來幾個孩子住在白菜那邊也不會出現什麽問題。


    豈料白菜招贅的男人連長兵痞的惡習未改,竟然瞅準機會對文英文愛動手動腳,齊結實齊壯實兩個孩子年輕氣盛,抓住連長一頓痛打,打得連長見了閻王。


    荒蠻的歲月,人們把生生死死看得很淡,連長就那樣不明不白地死了,白菜也把兩個兒子沒有辦法,為了打發沒有男人的孤寂,白菜又去勾引棒槌招贅的郭麻子的遊兵散勇老班長……相互間沒有束縛,誰對誰都不需要承擔,為了那一點可憐的生理需要,男人女人蛻變得肆無忌憚。


    相對而言,蜇驢蜂雖然沒有像春花(大狼媳婦)、月兒秀兒(張大山和金寶川的老婆)那樣保持女人的操守,但是也基本上維護了一個女人的尊嚴。蜇驢蜂招贅******進門完全是為了生活,蜇驢蜂跟李明秋在長安的苟且之事是一種偶然的契合,無論男人和女人,都有自己心目中的偶像,蜇驢蜂對李明秋投懷送抱,是一種心甘情願的奉獻,甚至為李明秋生下兒子也無怨無悔。隻是在孤寂的時候,心的一隅便會非常自然地湧現出李明秋的身影,那是一種臆想,一種心知肚明而無法用語言表白的思念。人對人的愛戀往往帶著某種苦澀,某種荒蠻,蜇驢蜂有時抱著孩子順著官路走出去很遠,又無可奈何地折轉回來。蜇驢蜂是一個自持能力很強的女人,她不會為了一時衝動而給李明秋丟臉。


    齊結實齊壯實從瓦溝鎮回來,帶回來一個爆炸性的新聞:“四外婆被舅舅張有貴殺害!”蜇驢蜂無動於衷,反而感覺到終於卸下重負那樣一種輕鬆。蜇驢蜂好像知道那樣的事情遲早總會發生,因為娘曾經親口對蜇驢蜂說過,張魚兒死於四姨太之手……張家院內的命案一樁樁、一件件,讓人心驚讓人膽顫,好在對蜇驢蜂影響並不大,大娘、二娘、三娘對張家這個女兒不冷不熱,相互間沒有什麽來往,倒是幾個哥哥對蜇驢蜂還算可以,反正張家院內就這麽一個妹妹。


    蜇驢蜂對齊結實齊壯實說:“這件事以後不要再提。”


    兩個女婿吐了一下舌頭,感覺中他們沒有必要追根究底。


    隨著最後一輛汽車揚起一路灰塵在山路上消失,喧囂了幾個月的山村終歸寧靜。母女倆分離的瞬間,文慧悄悄告訴娘親,她感覺她活不了多久……娘哭著安慰女兒:“孩子,千萬不敢有其他想法!”


    眼看著女兒和胡老二坐進車裏沿著山路遠去,蜇驢蜂突然間身心俱疲,感覺中腳下的大地在不停地旋轉,整個世界混沌一片,太陽冒出了無數金星,有一種生命即將完結的悲哀。蜇驢蜂醒來時發覺睡在自家炕上,耳邊傳來兩個女兒的哭聲,一雙稚嫩的小手在撫摸著媽媽的臉頰,眼皮澀重地睜不開,恍惚中看見一個小男孩……蜇驢蜂嘴張了幾張,聽見自己在說:“你們誰去鳳棲城,讓文秀、還有李明秋……來一下。”


    ……那是一段荊棘縱橫的山路,蜇驢蜂穿著紅綾襖兒騎在毛驢背上,一個壯實的小夥子手執榆樹條子心甘情願地跟在毛驢後頭,山崖上胭脂花兒開得豔麗,樹的縫隙裏一對麋鹿在咬頸……蜇驢蜂看得眼熱,迷迷糊糊喊了一句:“明秋。”


    一個渾厚的男中音答應了一聲:“張鳳,我來了,就在你身邊坐著。”


    蜇驢蜂睜開眼,看見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蜇驢蜂感覺到這個人好麵熟,卻記不起她在哪裏見過。蜇驢蜂費力地搜索著那些殘存的記憶,好像還問了一句:“你是誰?”


    那人的聲調裏帶著激動:“張鳳,鳳兒,我是明秋!以前總怕這怕那,瞻前顧後,不敢相認自己的親生兒子,不敢承認你是我相好的女人。現今,明秋已經從那紅塵俗世中隱退,卸掉了身上所有的重負,以後,我就天天陪你。”


    蜇驢蜂聽懂了,蜇驢蜂記全了,一個字都沒有遺漏。可是蜇驢蜂高興不起來,反而有些悲哀:“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你有老婆,有兒女,甚至還有孫子,我不會攪和進去,隻要你來陪陪我,足夠。”


    李明秋說得推心置腹:“孩子們有他們的生活,有他們的感情世界。誰也代替不了誰。至於你滿香姐姐,明秋永遠也不會嫌棄自己的結發之妻,明秋來你這裏以前已經給你滿香姐姐說過,滿香說,像我這種人早已經三妻四妾,她不介意。並且,滿香也知道你懷裏抱著我們倆的孩子。”


    蜇驢蜂感覺到了那種殘缺的記憶在慢慢地鏈接,拚接成一幅完整的壁畫,假如時光能夠倒退,蜇驢蜂願意讓李明秋雇乘轎子把她抬進李家大院,名正言順地成為李家夫人……蜇驢蜂坐起來,要三女兒給她舀來一盆洗臉水,蜇驢蜂坐在炕上洗臉,然後開始梳頭。蜇驢蜂看李明秋懷裏抱著他倆共同的兒子,歪過頭問明秋:“聽說文秀生了個兒子?”


    李明秋一邊逗孩子玩耍一邊回答:“已經快過百天了,過滿月那天誰都沒有通知,就我們一家吃了一頓飯,文秀的爺爺說孩子過一歲時再大宴賓客。”


    蜇驢蜂沒有繼續再問,當年農村窮講究蠻多,不給孩子過滿月肯定有什麽忌諱。蜇驢蜂突然感覺自己很餓,問女兒:“我睡了幾天?”


    文英回答:“睡了三天,李明秋爺爺昨下午就來了,昨晚陪了你一夜。”


    蜇驢蜂回頭看了明秋一眼,糾正道:“以後就叫叔叔。”緊接著大家在一起吃飯,兩個女婿端起酒杯給李明秋敬酒,蜇驢蜂鄭重地對女兒女婿宣布:“不管我跟你明秋叔叔的關係以後怎樣發展,咱們家裏的這個小男孩永遠把明秋叫爹!”


    蜇驢蜂不管幾個孩子怎樣驚愕,按照自己的思路繼續往下說:“他爹,孩子一歲多了,你給娃起個名字”


    李明秋接過兩個孩子的敬酒吱一口喝下,不假思索地回答:“名字早起好了,就叫李懷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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