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三月,人們對旱災的恐懼與日俱增。每天早晨都有餓殍和煙鬼的屍體從鳳棲城抬出。但是郭麻子的生意卻出奇地好,大多數良家女被饑餓逼迫得無路可循,不得不出賣肉體苟且活命。劉子房軍長為了贏得民心,基本上不再沿路設卡檢查。南來北往的腳夫原來是把槍械背往陝北,然後把靖邊的食鹽背往長安,後來腳夫們發現,糧食比食鹽賺錢,於是幾乎所有的腳夫都開始把陝北出產的小米背往關中銷售。


    鳳棲是腳夫們通往關中的必經之路。既然官路上不再檢查,翻山越嶺走小路就有點不太合算。東門外的騾馬大店每天夜裏都被腳夫住滿,身穿旗袍的********站在騾馬大店外邊對腳夫們擠眉弄眼。原來妓女們向腳夫要錢,現在她們開始要糧食,隨著幹旱的加劇,女人們越來越不值錢,原來嫖一夜三升小米(相當於十斤),後來逐漸遞減,一升小米就能跟女人睡一晚。有些女人人老珠黃,給兩個穀麵坨坨就跟腳夫脫褲子上炕。


    郭麻子的日子過得愜意,裏裏外外基本上不需要他操心。人有時你很難發現她的價值,真正把這個人利用起來你才會發覺,每個人都有不同凡響的潛力。比如酸葡萄,郭麻子接管煙花巷時酸葡萄已經人老珠黃,每天夜裏站在巷口昏暗的路燈下等待嫖客,隻是一次偶然的機會巴結上郭麻子,從此後在郭麻子麵前彰顯魅力,不用說白天能讓郭麻子吃得稱心,夜間也能讓郭麻子日的如意。女人炕上的那一點技巧不盡一樣,誰也弄不清酸葡萄究竟使了什麽手段,竟然使得郭麻子心無旁騖,一心一意跟酸葡萄過起了小日月,從此後不再戲花弄蝶。


    酸葡萄的算盤打得精細,煙花巷是一種特殊行業,必須有特殊的管理人才才能理順,妓女們在天堂和地獄之間徘徊,有的人一夜爆紅,有的人天不亮就被抬往和尚壕喂狗。首先必須結交官家,沒有官家暗中支持寸步難行。


    前幾年劉子房軍長跟夫人賭氣,竟然在士兵們的眾目睽睽之下逛窯子的往事記憶猶新。近一兩年劉子房不再來了,劉子房有了新歡,劉夫人跟女兒劉莉莉終於意識到她們遠不是劉子房的對手,采取了一種迂回戰術,由女兒出頭露麵給爸爸買得一個女中學生做妾……可是劉軍長手下的軍官們卻遠沒有劉子房幸運,雖然說允許團以上的軍官帶家屬,可是男人們總愛吃野食,誰也不甘心一輩子摟著一個女人睡覺,逛窯子成為軍官們的嗜好。


    對於這些人郭麻子不敢惹,也惹不起。這些人要求很高,一般的女人還看不上。其實那也很正常,隻要你按勞付酬,大家各取所需,女人們幹得就是那個行當。關鍵的問題是軍官們脫了褲子上炕,穿上褲子走人,一個銅板也不打算出。


    酸葡萄把那些軍官們分類排隊,真正惹不起的也就那麽幾個人。至於那些小團長們來逛窯子,酸葡萄總會說:“軍隊上有的是蒸饃,餓肚子日**沒勁。”


    話雖然說得難聽,團長門也都理會。於是下一次來時就提一包袱蒸饃,女人們一看見吃食就眉開眼笑,蒸饃把肚子吃飽,然後脫了褲子睡在炕上,那個窟窿就是為男人們生的,男人們愛咋戳就咋戳。


    鳳棲城上空的霧霾終年不散,一年難得有幾天看見藍天,可是大旱之年天天豔陽高照,高高的城牆阻擋四麵來風,往年三月高原古城風清氣爽,一九四二年的三月鳳棲城卻像個蒸籠。


    郭麻子穿一身杭綢衣褲,把躺椅放在院內的石桌旁邊,石桌上放著茶杯茶壺,手拿一把折扇,一邊扇涼一邊看著楊勇讀書。郭麻子的目的是把楊勇撫養成人,唆使楊勇為爹爹楊九娃報仇。為此事郭麻子曾經跟鐵算盤爭執,鐵算盤不主張郭麻子給小孩子灌輸仇恨,冤冤相報何時休。可是郭麻子也有自己的想法,楊九娃對郭麻子有恩,郭麻子知恩必報,必須為楊九娃討回公道。父子倆掙得麵紅耳赤,鐵算盤甚至甩袖而去。兩人因此上不再往來,可是郭麻子仍然我行我素,效法程嬰撫養趙氏孤兒,對楊勇寄予厚望。


    酸葡萄一生沒有兒子,也把楊勇視作己出,對楊勇的關懷可謂無微不至。可那楊勇帶著楊九娃的遺傳和劣根,對學習不用功也不專心,煙花巷本身就是個染缸,不可能跟那些妓女們沒有接觸,有些年輕女子故意勾引楊勇,楊勇耳濡目染,小小年紀就沾染上一些壞的習氣,學習不用功,在學校親人家女孩子被開除,郭麻子又親自前往學校求情,學校答應留校觀察一個時期。


    可是郭麻子不在乎,這才證明楊勇是楊九娃的真種!男人家識幾個字認識自己的姓名就行,關鍵問題是心要毒、拳頭要硬!郭麻子想把楊勇培養成第二個楊九娃,一代梟雄!


    酸葡萄巴不得郭麻子做一個甩手掌櫃,這樣她就能施展自己的才能。煙花巷出售兩樣東西,大煙和妓女。煙花巷的服務對象多樣,最能榨出油水的是那些常年趕腳的腳夫。腳夫也分三六九等,有人趕著騾馬和駱駝浩浩蕩蕩地從鳳棲城穿過,有人身背褡褳長年累月地丈量著延安到長安的距離,吃飯走路不算賬,幾十年沒有老婆,用他們自己的話說,把孩子丟在路上。


    切不可以為那些大商賈們的錢好掙。其實不然,真正趕著騾馬和駱駝趕腳的腳夫一般不逛窯子,他們擔心那些女人們身子都不幹淨。但是他們不會讓自己閑著,特別是天下雨耽擱在驛站,商賈們不是日尻子就是賭錢。


    延安到長安之間還就有那麽一些漢子,趕了一輩子腳沒有攢下一文錢。好像前邊介紹過一個叫做米六一的腳夫,那個人無兒無家無老婆,真正的無產階級,掙倆錢就圖個粘和(舒服),逛窯子舍得花錢,吃飯喝酒不論你我,賭博一直把身上輸得精光,然後再去幫人幹活。這些人才算煙花巷的財神,進屋時妓女們笑臉相迎,身上分文不名時拿棍子趕著走人。


    這些漢子們什麽生意都做,有時候還扯皮條販運女人。就是帶一個女人到煙花巷投宿,跟鴇兒說好要將那女人賣給煙花巷為妓,騙得一筆錢走人,過幾天那女人偷跑。跑得脫的算你走運,跑不脫的拉回來暴揍,打得遍身鱗傷還要讓你接客。也有的女人被折磨而死,拉到和尚壕喂狗。


    郭麻子也想不到他到老來竟然謀得這份職業,做起了人肉生意。一開始還有點不習慣,漸漸地感覺到鳳棲城裏他過得比李明秋和劉子房還愜意。在這裏不需要跟人爭高論低,吃香的喝辣的,周圍所有的人都看郭麻子的眉高眼低,人活一生就那麽回事,當個皇上又能怎樣?隻要自己舒服就行,管他娘嫁誰!


    可是這天郭麻子正在院子裏看楊勇讀書,突然間進來一個女人,那女人一身紅衣紅褲,滿臉塗血,看見郭麻子咧嘴一笑,仿佛墓坑裏拉出來的活鬼:“郭麻子,看看老娘是誰?!”


    郭麻子一看瞬間滿身的血液湧上頭頂:“山芍藥,怎麽會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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