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二月,萬物複蘇,疙瘩的土匪大本營也重新開工,雖然每天都遇到這樣那樣的坎坷,但是疙瘩接掌土匪頭目以來基本上也算一帆風順,幾場春雨,離郭宇村最近的那眼山泉也積滿了清澈的泉水,郭宇村人吃水也不用再下老婆尿尿溝去擔。


    那天早晨洋芋起來倒尿盆,突然從場院的柴禾堆裏竄出來一頭野豬,那野豬足有六七百斤重,洋芋躲閃不及,一邊呐喊一邊順手拿起一根山柴,迎著野豬衝了上去。山裏人知道,遇到野獸不能後退,後退隻能死路一條,屋子裏還有娘跟幾個孩子,絕對不能讓野豬衝進屋裏!那野豬張開血盆大口端直照洋芋衝了過來,洋芋掄起山柴一下子捅進野豬的嘴裏頭,野豬鋒牙劍齒,一根山柴根本阻擋不住野豬的進攻,那野豬咬住山柴猛然一甩,竟然把洋芋摔在柴禾堆的上邊,野豬鑽進柴禾堆裏一陣抖索,洋芋又從柴禾堆裏摔了下來,千鈞一發之時疙瘩的槍響了,野豬一聲咆哮,顧不上咬人了,柴禾堆裏一下子鑽出來十幾頭小豬,野豬拖著受傷的身子帶領著十幾頭小豬倉惶逃走。原來是懷孕的野豬黑地裏跑到場院裏的柴禾堆裏生產,想不到在這裏遭遇了襲擊。


    那頭野豬終於被疙瘩擊斃,疙瘩和郭宇村的漢子還收獲了十幾頭小豬,小野豬肉彌足珍貴,所幸的是洋芋竟然毫發無損。疙瘩把大部分老野豬肉給村裏人分食,卻把小乳豬煮熟,包好,打算送給所有的朋友和親屬。


    一大早疙瘩就約了安遠林醜牛,三個人騎三匹馬趕三匹馬,馬背上馱著褡褳,褡褳裏裝著煮熟的野豬崽,每頭豬崽都用荷葉包裹,荷葉外邊用馬蓮(一種可以捆紮東西的植物)紮綁,走了二十裏山路首先來到瓦溝鎮張有貴的宅院門前,看門楣上栓一綹紅布,這是當地的一種風俗,意味著這幢院子裏有人生小孩,外邊的生人不方便進入。


    疙瘩站在門外敲門,停一會兒張有貴出來,疙瘩臉上的笑容意味深長,故意問了一句:“碎嬸子生了個啥娃?”


    張有貴看起來萎靡不振,也許昨天晚上有些勞累。不過還是強打精神:“是個男孩,對不起,這陣子沒辦法招呼你們。”


    疙瘩顯得非常隨意,對嶽父抱拳作揖:“恭喜賀喜,拾個元寶摞起,這下子一了百了,一塊石頭落地。”


    緊接著疙瘩朝安遠使了個眼色,安遠從褡褳裏取出兩隻乳豬,疙瘩訕笑著說:“碎嬸子有福,昨天一頭野豬在場院產仔,撞在疙瘩的槍口上。疙瘩不敢獨自享受,特意拿來孝敬嶽父嶽母。”


    擱往日張有貴喜得貴子,大清早又有人送禮物上門,張有貴肯定喜形於色,可是這天早晨不知道怎麽搞得,張有貴的笑容顯得勉強,嶽父跟女婿年齡相差無幾,疙瘩看起來比張有貴粗壯許多,張有貴把兩隻乳豬挪進院內,一邊閉門一邊對疙瘩說:“昨夜還出了一點小事,一個蟊賊鑽進了宅院的地下室內,目前還不知道損失了什麽東西,院子內很亂,不然的話……”


    疙瘩慨然:“隻要人沒丟就好,要那些浮財何用!”


    一行三人重新翻身上馬,在瓦溝鎮連一口水都沒有喝。不過疙瘩卻非常亢奮,感覺中心情從來沒有這麽舒暢。許多次化險為夷,轉危為安,這就是運氣!人的運氣一旦旺盛連神仙都要禮讓三分。疙瘩不相信因果報應之說,但是卻相信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


    路過仙姑庵看見山門大開,鬧春荒的二月看不見一個香客進貢,疙瘩突然想起來何仙姑,感覺中那個女人比楊九娃強許多,行為做事帶著一種獨行俠般的仗義。也不知道出於什麽心態,疙瘩取出一隻包裹好的乳豬,供獻在菩薩的香案前。


    出了山門行不多遠,突然一隻煙鍋頭子在眼前晃動。疙瘩知道大事不好,菩薩的香案上供奉乳豬本身就是褻瀆神靈,看樣子何仙姑不會饒恕疙瘩,疙瘩有點昏了頭。


    豈料隻聽到有人說話,卻看不到何仙姑的人影:“疙瘩,我的兒,把你的乳豬肉再給老娘留下一隻!”


    疙瘩取出一隻乳豬掛在柏樹上,然後馬屁股後邊猛甩一鞭,衝出老遠回過頭一看,何仙姑用煙鍋杆子挑著乳豬正朝仙姑庵走去,步履蹣跚。


    疙瘩突然心生一股愧疚,感覺中對不起身後那位老人,老人明知道在山寨爭權奪利之中疙瘩使了一些手段,但是老人卻表現出一種佛家的睿智和心態,對疙瘩采取了寬容,老人運用的是一種老掉牙的說教:冤冤相報何時休。


    進入東城門站在十字路口,疙瘩對這座縣城並不陌生。沒有人不認識疙瘩,疙瘩帶領的實際上是一些武裝起來的民團,也許早年有過打家劫舍和攔路搶劫的行為,近年來卻把那種劣跡全部剔除,雖然走私大煙照樣犯罪,但是卻在官家的默許下進行。戰爭和毒品是一對孿生兄弟,戰火連天的年代毒品也跟著泛濫,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疙瘩靠收購和販運毒品發財。


    帶進城的乳豬還剩六隻,野豬的體形很大,生下來的小豬最起碼也有二十斤左右,疙瘩首先來到邢小蠻家,看邢小蠻的兒子已經半歲,會在炕上爬。自從去年結拜以後弟兄們很少在一起相聚,有關邢小蠻謀財害命的傳聞疙瘩聽說,疙瘩不去關心,這年月誰的身上沒有幾條人命?邢小蠻不去殺人就不叫邢小蠻,邢小蠻不殺人不是因為良心發現,而是還沒有瞅準殺人的對象。


    疙瘩把那乳豬拿出來三隻,囑咐邢小蠻一隻送給劉子房軍長,一隻送給去年結拜的小兄弟閆什麽(閆培春),疙瘩跟那小兄弟結拜,至今還沒有記清楚那人叫什麽名字。然後一隻留下來自己吃,野豬仔是個稀罕東西,一般比吃驢逑還珍貴。


    邢小蠻留疙瘩喝酒,疙瘩心裏有事,不敢貪杯。吃完飯走出邢小蠻住的小院,疙瘩才記起自己來鳳棲城的目的。


    疙瘩主要是來請鄧金元父子重新返回郭宇村,幫他規劃修建那幢土匪大本營,當然大本營修成以後就成為疙瘩的私人財產,論規模比當年郭子儀的四合院大許多。


    疙瘩帶給地不平兩隻乳豬,把地不平叫“叔”,地不平不覺臉紅,因為鄧金元比疙瘩大不了多少。鄧銀川鄧銅川自從去年老爹爹生病以後再沒有敢摔下老爹爹不管,而是一心一意守在老爹爹跟前。後來聽說老爹爹得了心病,倆兄弟不以為然,哥倆清楚老爹爹的脾性,也許是一場誤會,這一年多來老爹爹跟上兩個兒子沒有少擔心。


    鄧金元非常為難,想了半天終於答應,他幹的那套木匠活路其他人難以模仿,疙瘩也知道,再另外找一個師傅不容易。鄧金元說他準備幾天就來,要不然兩個兒子跟上疙瘩先走。


    疙瘩說不急,你老人家準備,我先去一趟獅泉鎮,回頭我再來接你。疙瘩已經好長時間沒有見過薑秉公,思想起去年薑秉公接濟疙瘩許多糧食,疙瘩從心眼裏對薑秉公表示敬佩。當天已經天黑,疙瘩在鄧金元家棺材鋪子住了一晚,第二天早晨吃過早飯,臨走前改變了主意。


    這野豬仔已經煮熟兩天,獅泉鎮離縣城一百多裏路,送給薑秉公會不會變味?再說了,為了送一隻野豬仔專門走一趟獅泉鎮不值。


    那麽,最後剩下的這隻野豬仔送給誰?當然不會送給郭麻子,疙瘩已經知道郭麻子懷疑是疙瘩害死了楊九娃。疙瘩想起了李明秋,感覺中雖然兩個人有點心口不和,但是關係基本上相處得還可以。特別是李明秋退出江湖以後,在行為做事方麵顯得隨意。


    李明秋家的老宅院還是原來的老樣子,對於疙瘩的到來李明秋表示歡迎,中國人講究禮尚往來,李明秋正月去郭宇村疙瘩熱情接待,李明秋打算盡地主之誼,請疙瘩吃飯。


    疙瘩說不用了,剛剛在鄧金元家吃過。緊接著疙瘩從褡褳裏取出那僅剩的一隻野豬仔,擺在八仙桌上,那乳豬經過鹵製,通體通紅,看起來好像一件工藝品,栩栩如生。


    李明秋也不知道是那一條神經崩潰了,臉上的笑容顯得僵硬,他突然再現了當年的威嚴,厲聲告誡疙瘩:“把你帶來的禮物拿走!”


    李明秋不容置疑地說:“你這豬仔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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