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收完以後的鳳棲,恢複了往年的繁榮,大街上各種叫賣不絕於耳,賭博、娼妓、煙館的生意也空前火爆。


    這是一種普遍的社會現象,繁榮的表象往往掩蓋了灰色的犯罪和色情的泛濫。不過在國民黨統治時期,政府沒有能力、也無暇顧及這些黑道活動,好像除過明令禁止種植、販運和吸食大煙以外,賭博和****屬於合法。


    政府的法文屬於一紙空文,罌粟的營銷得到了軍隊的保護,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戰爭衍生了許多犯罪,合法和非法之間沒有明確的界限,形成了一個龐大的生產、組織、販運大煙的集團。


    華燈初上的夜晚,鳳棲鎮的夜生活才剛剛拉開帷幕。昏黃的馬燈下隱隱約約看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招徠顧客。據說那些站在街頭的妓女們大都是一些三流貨色,真正的當紅妓女早有人預約,紈絝子弟和那些趕腳的商賈揮金如土,溫柔鄉裏醉死夢生。


    可是郭麻子的煙花巷卻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生意顯得日漸冷清。除過簽訂賣身契約的妓女不敢逃走以外,那些野鴿子(來去自由的妓女)幾乎全部飛走。郭麻子也懶得去管,夠吃夠喝就行。酸葡萄不依,非要弄個水落石出。經過一個階段的調查,原來離城十裏的年家莊新開了一個驛站,驛站老板年貴元為了招徠腳夫,巧施手段將鳳棲城的野鴿子籠絡到年家莊為年貴元裝飾門麵。


    這一招還當真奏效,那些腳夫和商賈們千裏迢迢,夜裏有個娘們陪伴也是人生一大樂趣。以往商賈和腳夫們歇腳東城門外的騾馬大店,進城逍遙時往往耽誤了行程,大店的掌櫃有時也允許常來的商賈帶著妓女入住驛站,但是第二天早晨就要掌櫃親自把妓女送往煙花巷,妓女們半夜裏偷跑的現象時有發生,掌櫃的為了息事寧人,往往自己出錢了結。


    年貴元的驛站不擔心出現那種現象,女人們來去自由,年貴元隻是從中分成,加之離鳳棲城稍遠,來往的腳夫們感覺安全。至於抽大煙已經成為一種常態,那些年紀稍大的腳夫很少有人不抽大煙,腳夫們抽大煙不用煙槍,用鐵絲燒泡就行,那種技術比較簡單,女人們一學就會,腳夫們過足了煙癮,又有女人陪睡,感覺中就像做了神仙。


    有錢難買五月旱、六月連陰吃飽飯。那一年鳳棲難得風調雨順,進入六月就一連下了幾天連陰雨,趕腳的漢子正無聊時隻見鳳棲城的寶官(賭博押寶的莊家,俗稱寶官)撐一把破雨傘,帶著幾個賭博軲轆子來到驛站。好像大家都互相認識,寶官和趕腳的漢子竟然開起了玩笑,大家互相笑罵了一陣,便開始押寶。押寶的種類也很多,最常見的是單雙,單雙相對而言比較簡單,押單單贏、押雙雙贏,一看就會,誰都能玩。漢子們圍成一圈,寶官拿出兩隻骰子讓大家驗證,確保骰子無誤後便把骰子放進一隻小碟子內,碟子上麵扣一隻碗,搖兩下,然後大家開始押錢,開寶時有人高興有人歎息。


    年貴元還沒有見過賭博,感覺中有點稀罕,賭博也是招徠腳夫的一種好門路,讓年貴元喜不自禁,心想這做生意的門道多得是,這年月有錢就有了一切!前幾年自己太傻,竟然想靠當八路往上爬,條條大路通長安,人總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


    假如沒有姐姐年翠英的支持,年貴元的驛站很難這麽快火爆。年翠英來到鳳棲以後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不是重開爹爹的叫驢子酒館,而是跟自己的老相好崔秀章重敘舊緣,並且為崔秀章生下一個兒子,促使崔秀章死心塌地地為年翠英拉套,而崔秀章也依靠自己的廚師手藝,撐起了叫驢子酒館的門麵。


    一開始鳳棲人對年翠英招贅崔秀章還有看法,因為郭全發隻是被日本鬼子抓去做了苦力,前夫未亡招贅後漢有悖於倫理道德。可是細細一想,一個女人拖累四個孩子也確實不易。鳳棲人並不清楚年翠英出嫁以前跟崔秀章的那些苟且之事,崔秀章不嫌棄年翠英有五個孩子(大兒子郭文濤在長安八路軍辦事處任職),這輩子也沒有想到能跟年翠英結為夫妻,山不轉水轉,崔秀章心滿意足。盡管叫驢子酒館遭遇了一些不測,但是能維持下來已經不錯。崔秀章功不可沒。


    年翠英開始為弟弟物色女人,這樣的事情做起來毫不費力,鳳棲城的石階上每天晚上都睡滿無家可歸的餓殍,這些南來北往的逃難者也有許多看起來長相不錯的女人,隻要你給她吃一碗驢肉兩個燒餅,然後由專門雇來的潑皮把那些要飯吃女人帶到年貴元的驛站。女人們不敢說不,她們害怕潑皮們拳腳相加。至於那些站街的妓女更容易勾引,往往給她們指一條路,女人們自己就會找上門。


    崔秀章一開始不知道年翠英找那些要飯吃女人幹啥,弄清了年翠英在為弟弟扯皮條的企圖後大為惱火,七年來崔秀章對年翠英言聽計從,從來不敢在年翠英麵前大聲嗬斥一下,這一次積攢了幾年的怒火開始爆發,指著年翠英的鼻子大罵:“年翠英你知道什麽叫做缺德?自古以來逼良為娼禽獸不如!從明天起老子不幹了,帶上兒子進山開荒!你有本事把叫驢子酒館也開成妓院,當鴇兒比賣驢肉掙錢!”


    年翠英沒有見過崔秀章發火,崔秀章發起火來比野豬還凶。年翠英當真害怕了,叫驢子酒館離開崔秀章就要關門,靠年翠英一個人難以維持生計。年翠英也算得女中光棍,豈能掂量不來輕重?年翠英第一次對崔秀章服軟,臉上掛著笑容:“你看你,發那麽大火幹啥?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這個社會神仙也不幹淨,從明天起咱不管貴元的事就是。”


    崔秀章也不可能帶著兒子崔健進山開荒,四十多歲的人了能有一個兒子也不錯。想想還是自找台階下來:“咱也沒有說過貴元的事不該管,可是鳳棲城的人不是憨憨,剛剛一個投毒事件鬧得滿城風雨,你又在為年貴元扯皮條拉客!我聽說鳳棲城的賭博軲轆子都去了年家莊,樹大招風你知道不?時間一長難免引火燒身,貴元就是長著三頭六臂也弄不過郭麻子李明秋劉子房那些人!”


    經崔秀章這麽一提醒,把年翠英驚出一身冷汗,是呀,鳳棲城這些軍閥和土豪們的利益交錯,萬一傷害了誰的利益這些人不能不管。年貴元敢給焦師傅投毒,是因為焦師傅並沒有什麽後台,這一次對象不同,年貴元拆的可是郭麻子李明秋的台!


    可是覆水難收,鳳棲城的潑皮們也會看風使舵,他們認為郭麻子大勢已去,紛紛替年貴元使力,這就叫樹倒猢猻散,潑皮們像一群狗,誰給肉吃就替誰咬人。不需要年翠英再動嘴,年貴元驛站照樣不缺妓女,天高皇帝遠,年家莊無論幹啥都比縣城裏邊安全。


    那一天晚上叫驢子酒館已經關門,突然巷子的後院有人叫門,這種現象並不稀罕,開酒館跟開藥鋪一樣,常常有熟人打麻將或者做其他事玩的夜深了來吃夜餐。崔秀章開了門,門口站著酸葡萄,這酸葡萄半夜來買驢肉已經不是第一次,常常有嫖客出高價讓酸葡萄跑腿。所以崔秀章一點也不在意。


    那酸葡萄進入院子照直走進崔秀章的臥室,一把抓住年翠英的頭發把年翠英從炕上拽起來,緊接著從懷裏掏出一把尖刀,對著年翠英吼道:“年翠英你不讓別人好過,你自己也別想好活!”


    還沒等年翠英反應過來,那尖刀已經直刺年翠英的心窩。崔秀章大喊一聲,一把將酸葡萄的刀子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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