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生根用手指了指打麥場裏另外一堆麥秸垛,悄聲告訴張狗兒的娘:“狗兒就在那堆麥秸垛上睡著,這種事讓狗兒知道了不好。”


    可是那狗兒娘反而把藺生根抱得更緊,說話的聲音很大:“不怕,我跟狗兒已經說過,狗兒說你是個好人,同意我招贅你進屋。”


    這算那檔子事?母子倆搭夥算計藺生根。其實說不上算計,寡婦為了養家糊口,招贅漢子進門天經地義。那一晚狗兒根本就沒有在打麥場睡覺,狗兒娘才敢有恃無恐。女人本身就是男人的潤滑劑,這個世界本身就分為陰陽兩級,藺生根剛剛過足了煙癮,哪有棉花見火不燃的道理?況且狗兒娘本身長得不難看,跟四十多歲的藺生根正好配對,兩個人抱著從麥秸垛上滾到地上,看那螢火蟲灑滿一地,樹上的知了無休止地鳴叫,一彎新月升上天空。藺生根的褲帶被狗兒娘拽下,兩個人就在場院裏幹起了那種事情。


    天亮時分狗兒娘穿好褲子,對藺生根說:“你再睡一會兒,我回家給咱做飯。”


    可那藺生根心裏生疑,感覺中這裏不是他的久居之地,特別是聽說不久前米六一差點在瓦溝鎮送命,誰能弄清楚這狗兒娘是不是在使圈套套住自己?出門人必須腦勺子後邊長眼,趕腳漢子半道上被人暗算屢見不鮮,不如溜之大吉。正好平地裏生成了一團團薄霧,瓦溝鎮籠罩在霧靄之中,藺生根在打麥場旁邊撒了一泡尿,然後勒緊褲帶,一邁腿上了去黃河岸邊的大路。


    山林裏的霧靄開始消散,一輪紅日噴薄而出。藺生根當初跟著張狗兒來瓦溝鎮時多了一個心眼,把他的褡褳和做生意的本錢寄存在撇撇溝侯生福的驛站,反正離開瓦溝鎮也不會有人再攆,一個光身漢走幾十裏山路不在話下。轉瞬間來到郭宇村,藺生根想起了他的老夥伴米六一,聽說那米六一死裏逃生,跟那老寡婦劉媒婆如膠似漆,正好肚子也餓了,在三官廟蹭一頓飯再走也不遲。


    米六一正在三官廟前的一處空地上牽著毛驢打滾,自從瓦溝鎮大難不死,米六一把毛驢當成他的命根。疙瘩親口對米六一和劉媒婆許諾:“你倆就在郭宇村住下,郭宇村不欺負外來之人。”米六一在劉媒婆的調養下逐漸恢複了健康,看郭宇村周圍的山上長滿了罌粟,心想秋涼了再出外趕腳,年紀大了沒有必要常年四季在外奔波。米六一也離不開劉媒婆的被窩,睡在狗皮褥子上等待劉媒婆為他燒泡(用鐵絲烙大煙),那感覺猶如做了神仙。


    猛然抬頭,米六一看見藺生根對他訕笑,還以為眼花,沒有看真切,使勁擦了擦眼睛,的確是藺生根!幾個月不見,猶如隔了幾個世紀。倆老哥在一起相擁,親熱無比。劉媒婆認識藺生根,當初就是劉媒婆介紹板蘭根跟上藺生根出走,也不知道什麽原因,板蘭根被豹子重新找回,藺生根至今還是單身一人(至少劉媒婆這樣認為)。


    不管怎麽說大家都是熟人,劉媒婆也不忌諱,直接問藺生根:“大清早你從那裏來的?”


    藺生根答非所問:“我來你這裏蹭一頓飯,吃完飯就走,不會給你倆添麻煩。”


    “哪裏話!”米六一顯然有些不樂意,“兄弟那話有點見外,你就是吃一年飯老哥我都不會趕你走。”


    劉媒婆雙手插腰,故意說話不客氣:“誰知道你是不是殺人越貨的強盜?不說出來龍去脈,想吃飯門都沒有!”


    藺生根看見炕牆上有烙大煙的鐵絲,還有一些用荷葉包著的黑膏子(大煙),也就盤腿上炕,自己燒起了煙泡,美滋滋抽了幾口,這才打開話匣子,交待了他這幾個月來的遭遇。


    聽得藺生根來自瓦溝鎮,米六一當真吃驚不小。隨即來到官路上,前後左右張望。米六一是被當成死人裝進棺材從瓦溝鎮抬回,對於瓦溝鎮有一種天生的過敏,確信沒有人從後邊追趕,米六一這才心神不定地回到屋子,對藺生根說:“老夥計,不是我不留你,我在瓦溝鎮吃過虧。這裏有些花貢(信徒們給三官廟進貢的花饃),我給你裝進褡褳裏,你邊走邊吃。過了這陣子我會找你。今年鳳棲的大煙比往年都長勢好,割完頭茬煙咱就做大煙生意。”


    劉媒婆生氣了:“你見過誰這樣打發客人?咱不偷不搶,怕誰?米六一我看你一次被蛇咬三年怕草繩,別說你們倆在一起燒茅煉丹幾十年,就是同路都不舍伴。客人,你穩穩當當把飯吃了再走。”


    藺生根卻跳下炕,把劉媒婆叫嫂子:“嫂子,老米大哥說得對,我也是從瓦溝鎮偷跑的,那寡婦婆娘不知道按的什麽心,女人脫男人的褲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咱光棍不吃眼前虧,萬一被人追來了咱渾身有嘴說不清。”


    劉媒婆將信將疑:“誰家的婆娘這麽霸氣?”


    米六一等不及了:“不要磨蹭了。過了這一段時間咱們都會打聽,如果那女人真心想招老藺兄弟入贅也不是不可以,關鍵的問題是人要實在,不要讓人家放鴿子引誘咱上當。”


    藺生根灌了一肚子涼水,背起米六一為他準備的幹糧,重新上路。走著走著心裏有點後悔,也許張狗兒他娘是出於真心,如果挖陷阱為什麽昨晚一夜沒有動靜?看來咱把人家的好心當成驢肝肺,人家米六一都不嫌棄劉媒婆,咱有什麽理由嫌棄狗兒娘?


    男人家最怕瞻前顧後,心裏沒有主意。轉眼過了四十奔五十歲的人了,總不能病死荒郊無人問,看來今早匆匆逃走是個失策,你藺生根不替寡婦拉套還想怎地?


    藺生根坐在黃河岸邊的石頭上想了許久,打不定主意該不該重新回瓦溝鎮。算了,現在回去惹人嗤笑,目前看來這條路還沒有堵死,咱先趕幾回腳再說,掙點錢給張寡婦買點見麵禮。藺生根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土,朝撇撇溝走去,他打算在那裏歇息一晚,明天早晨返回長安。


    剛走進驛站的門,猛然間被一個人把藺生根的衣服袖子拽住:“幹大(爹),你占了我娘的便宜,就想溜走?沒那麽容易!”


    藺生根回頭一看,原來是張狗兒。吃驚不小,頭上滲出了汗珠,說話語無倫次,甚至低了輩分:“兄弟,別大聲嚷嚷,讓人聽見了丟人。”


    張狗兒笑了:“我娘也來了。幹大你不知道,瓦溝鎮到撇撇溝還有一條小路,我跟我娘順小路過來,整整等了你兩個時辰。”


    樹樁上栓一頭毛驢,狗兒娘肯定是騎毛驢過來的。狗兒娘從驛站的飯館出來,一點也感覺不來羞澀:“我說算了,人家肯定不願意,狗兒非來不可,狗兒說你說不定有些誤會。”


    藺生根進入驛站,從侯生福那裏取出了自己的行囊和盤纏,對狗兒娘說:“走吧,咱們回瓦溝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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