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罌粟收購期將至,張有貴的心裏確實有點著急,往年都是疙瘩來找張有貴,然後在瓦溝鎮設點,瓦溝鎮是鳳棲縣北的大鎮,周圍散布著一百多個小村,距離l縣也不是很遠,涉過界子河就到了f縣雖然f縣屬於邊區,八路軍禁止種植大煙,可是偏遠地區仍有種植,從f縣有一條小路直通nx天下黃河富nxnx素有塞上江南的美譽,這裏出產的大煙質優價廉,去年曾經有nx的大煙販子把大煙背到瓦溝鎮來銷售。張有貴也感覺到,做什麽生意都沒有大煙賺錢,春天發生的張有貴藏匿疙瘩殺人的血衣事件讓疙瘩大為惱火,幾個月都不見疙瘩再來瓦溝鎮探望張有貴這個嶽父,張有貴擔心跟疙瘩的關係搞僵,那樣一來張有貴再也沒有掙錢的門路。


    自從老爹爹張魚兒死後,張家在瓦溝鎮的威望一落千丈,巴結張有貴家的人不多,甚至張家族人都很少跟張有貴來往。張有貴當初把女兒張芳琴送與疙瘩做妾,就是想跟上疙瘩做大煙生意,兩年來張有貴家道中興,幾乎全是跟上疙瘩收購大煙沾的光。張有貴思前想後,終於決定親自去一趟郭宇村,郭宇村還有同父異母的妹妹蜇驢蜂、還有自己的侄女女婿林醜牛和張芳榮,大家都曾經在一個鍋裏攪過勺把(吃飯),骨頭裏還是張家的根,有過矛盾屬於自然,誰家鍋碗瓢盆不磕碰?咱不計較就是。


    張有貴原諒了妻弟張狗兒,不原諒也沒有辦法,妻子花兒給張有貴生下一個兒子,了結了張有貴多年的心願,張有貴能把妻弟咋樣?張有貴還認可了嶽母為她招贅的老漢藺生根,這年月大家都想辦法討一條活命,誰把那些鳥事當真?人家張狗兒都不嫌,張有貴操哪門子閑心!張有貴甚至雇傭藺生根住在前院幫他喂牲畜,支撐門麵。張有貴的兒子還在繈褓之中,侄子靠不住,張有貴還得依靠藺生根和張狗兒。


    張有貴拉出了自己出門經常騎的走騾,當年鳳棲有錢人出門不騎馬愛騎騾子,聽說騾子比馬騎上穩當。騾子身上披的鞍韉是當年張魚兒專門打製的銀鞍、銀鐙,脖子上、後背上、甚至四隻蹄子上都帶著黃橙橙的串鈴,騾子走起路來渾身響叮當,帶著很強的旋律,隔十裏路都能聽見,那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可是近年來很少有人出門給騾馬戴那些玩意,嫌那些東西戴上累贅。張有貴可能帶著某種炫耀,某種懷舊,把走騾精心打扮,然後騎上,鈴鐺一路走來一路響。


    張有貴在女婿疙瘩家新修的莊院前下馬,這幢院子在修建過程中張有貴來過幾回,張有貴不便多說,隻是感覺太過奢華,這年月槍打出頭鳥,聽說侄女女婿林醜牛也很有錢,一家三口至今都住茅屋。張有貴不撐門麵不行,張有貴是瓦溝鎮的首富,疙瘩完全可以藏而不露,太過張狂容易遭人暗算。


    走騾鈴鐺的響聲招來了郭宇村許多看熱鬧的老百姓。可是張有貴卻有些失落,下了騾子好久不見女婿疙瘩出來迎接。張有貴把騾子拴在門前的拴馬樁上,打算自己進去,不管怎麽樣到了女兒家,這口氣還得強咽下。


    張有貴栓騾子還沒有轉過身,猛然聽見一個人哈哈大笑:“兄弟,你來了,胡某剛才聽說疙瘩做了你的女婿。”


    張有貴回過頭,看見了胡老二搖頭晃腦站在他的麵前。胡老二娶了張有貴的外甥女文慧做妾,見了蜇驢蜂那聲媽叫得親熱。可是見了張有貴卻稱呼“兄弟”,張有貴雖然心裏不滿意,卻連個屁也不敢放。反正這個社會大家都在演戲,索性拿著明白裝糊塗。張有貴臉上的尷尬稍縱即逝,隨即哈哈大笑:“兩年不見,胡老兄有點發福。”


    那胡老二一見別人恭維他就兩隻小眼睛笑得眯在一起,他上前拍了拍張有貴的肩膀,說:“你那個女婿昨夜過了河東,你來得不是時候。不過有老兄招呼,正好發愁沒有人陪著喝酒。”


    這幢院子完工以後張有貴還是第一次進院,果然看見院子修建的氣派。張有貴當然不好意思問疙瘩去河東幹啥,可能跟大煙有關。進入客廳後果然看見屋子內除過胡老二再沒有其他人。原來昨晚靳之林在黃河岸邊暈倒以後,邢小蠻副軍長的小車連夜把靳之林一行拉往鳳棲治療,李明秋和明善和尚隨車同往,郭宇村就剩下胡老二和他的幾個隨行保鏢,胡老二閑得無聊,跟他的幾個保鏢摸紙牌消磨時光。


    張有貴還是納悶,怎麽不見自己的女兒芳琴出來看望老爹?張有貴應酬了胡老二幾句,出了客廳走進圓門轉過照壁來到三進院子的後院,張有貴喊了一聲:“芳琴——”張芳琴答應了一聲,抱著孩子出了屋子來到院子內迎接爹爹。


    疙瘩娘把張有貴迎接進屋,解釋道:“親家你不要介意,是我不讓芳琴到前邊院子去。胡老二那個人不地道,六年前強行把文慧從郭宇村帶走,這幾天村子裏所有的小媳婦都不出屋,連你的妹子張鳳也讓她的兩個小女婿帶著文英文愛躲起來了。”原來是這麽回事,張有貴釋然。隨即疙瘩娘把昨晚發生在黃河岸邊的事件說給張有貴聽,疙瘩娘心裏非常實在,疙瘩水性很好,疙瘩不會出事。


    張有貴心裏所有的疑團全部解開,隨後安遠把張有貴騾子上馱的褡褳背進來,褡褳裏裝著張有貴帶來的禮物,無非是一些肉菜。疙瘩為建築工人雇來的廚師還沒有辭退,正好為胡老二和張有貴做了一桌下酒菜,胡老二的汽車後備箱裏帶著好酒,胡老二讓保鏢拿兩瓶進來,胡老二還是把張有貴叫“兄弟”,張有貴答應得痛快,這年月什麽奇怪事都有,鱉長大了能把水缸撐破,誰讓胡老二有錢有勢!


    張有貴一直在郭宇村住了好幾天,妹妹張鳳(蜇驢蜂)對張有貴還算客氣,給張有貴擀得吃了一頓長麵。張有貴還去了侄女張芳榮家裏,張芳榮來到郭宇村後比較低調,把小日子過得有聲有色,但是很明顯對張有貴有氣,一想起鳳棲城煙花巷那個夜晚張芳榮就心裏滴血!不過張芳榮臉上的怒氣瞬間消失,張芳榮不可能得罪她這個三大(爹),張芳榮還有一個妹妹一個弟弟生活在張家宅院,張芳榮還有年邁的奶奶。張芳榮張羅著要給張有貴做飯,張有貴能看的來眉高眼低,少坐了一會兒就出來。


    靳之林隻是受了一點驚嚇,過一兩天就重返郭宇村,邢小蠻受劉軍長委托,想盡千方百計確保靳之林平安渡河。也陪著靳之林一同住在疙瘩的宅院,疙瘩新修的院子車水馬龍,一派熱鬧的景象。黃河水一直不見回落,靳之林也就無法過河,那個老頭子喜歡安靜,打算獨自一人搬到臥龍崗山寨居住,邢小蠻好言相勸:“那裏沒有人給你做飯,沒有人保護你的安全。下一次你再來時,小蠻替你把臥龍崗山寨打掃幹淨。”


    胡老二恍然大悟:“胡某原來以為這裏就是臥龍崗山寨!”


    眾人皆大笑:“貴人健忘。”


    張有貴決定回去,這次來郭宇村雖然沒有見到女婿疙瘩,但是張有貴心裏踏實,看樣子自己的女兒張芳琴疙瘩仍然恩寵,這就足夠。人活這一生無非是為了兩樣東西,一樣是銀錢一樣是女人,有關男人和女人的故事演繹了幾千幾萬年,幾乎所有的男人談論起女人來都津津有味,錢真是個好東西,有了錢就能為所欲為。張有貴騎著渾身響的走騾在山間小路上徜徉,突然間笑了,什麽時候能拽住胡老二那老家夥的耳朵,逼著他叫一聲:“舅舅……”


    張有貴心想,那才叫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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