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福錄終於知道,周圍所有的人都在欺騙他,尤其是拐彎親家劉子房,充分利用先父屈克勝在世時的影響,把屈福錄當作一塊招牌,借以支應門麵,為自己賺取喝彩和資本。


    但是屈福錄沒有目標,拳頭伸出去找不到方向,屈福錄知道自己何其渺小,猶如螳螂擋車,對手完全迎合了你的所有訴求,沒有一個人說你戒煙的行為有錯,可是所有的人都須臾應酬,人家該幹啥照舊幹啥。連自己的兒子也對屈福錄陽奉陰違,屈福錄倒成了孤家寡人。


    親家李明秋也真會做事,一把鐵鎖把陰間和陽世阻隔,屈福錄明顯地感覺到自己來到了陰間,一盤錢錢肉(驢逑)讓屈福錄渾身陰冷。記憶中屈鴻儒不是現在這個樣子,門樓上耕讀之家的牌匾據說是董彩鳳的墨寶,董彩鳳是幾百年來鳳棲出的最大的官,官至翰林,可能比省長還大一級,由於朝廷內亂,董彩鳳被推出午門問斬,後來聽說皇上為董彩鳳平反,可是人死不能複生,平反隻能解除苟活著的心結。屈鴻儒的老爺爺跟董彩鳳是世交,相當於屈克勝跟屈發祥(十二能)的交情。老爺子臨死時告誡子孫:“牢記《耕讀之家》的宗旨,後輩人跟官家永不交往!……”


    想到哪裏去了?翻人家幾輩子人的老賬幹啥?可是現在的屈鴻儒像一隻泥鰍,光光的腦袋上好像末了豬油,喉嚨裏好像上來一隻手,筷子頭起火了,好像八輩子沒有吃過錢錢肉。


    一根驢逑足有二斤,轉瞬間屈鴻儒已經將一半驢逑下肚,打了一個飽嗝,這才放下筷子,說得語重心長:“兄弟,過去,咱也謹遵祖訓,土裏刨食,跟官家從不交往。可是,年紀一大,這思想就蛻變得隨意和豁達。有時,站在自己大門口的牌匾前,看著董彩鳳給咱題寫的牌匾,心裏便有點酣然。聽說董彩鳳還是因為冒死進諫,檢舉揭發朝廷內那一個貪官,結果把人家沒有弄倒,自己反倒身首異處。想想,真不合算,你跟皇帝老兒較什麽真!現今社會也一樣,沒有人說你戒煙不對,今天,聽說中央政府來要員給你送匾,表彰咱們鏟除大煙的壯舉,你哪個親家擔心咱倆砸場子,把咱倆關到他家,提一瓶酒,拿戳心棍(驢逑)把咱倆戳昏。想想,人家都沒有錯,錯得是咱們自己。一大把年紀了,咱跟誰較真?”


    屈福錄端坐著,也不去辯駁,人一旦長條尾巴,可能跟驢一樣!你不說我還明白,你越說我越糊塗,屈福錄好像在自言自語:“難道說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公理?”


    “公理是個槌子!”屈鴻儒有點憤然,“兄弟呀,你離城十裏,對鳳棲城每天發生的事端還不明白。差不多每天早晨都有餓殍從鳳棲城裏抬出,可是你夜間站在石頭街上,耳朵裏傳來優美的秦腔調子,傳來手搖唱機裏的靡靡之音,抬頭瞅瞅二樓上那拉著薄紗的窗子,隱隱約約看見男的正抱著女的親口。”


    屈福錄的腸胃裏泛上來一股酸水,他幹嘔了幾聲,終於沒有吐出。屈鴻儒老兄說得全是事實,也許自己真的沒有把這個世界看透。可是咱管不了別人起碼管得住自己,總不能讓兒子也去種植大煙去毒害別人!


    屈福錄想回家了,屈福錄站在來走到大門口,看見大門仍然鎖著。屈福錄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感覺中周圍的一切都不真實,所有的人都帶著麵具,你想當一個好莊稼漢也不可能,總有人用另外一種辦法把你熏染,讓你裏外不是人。


    屈福錄重新返回屋子,屋子裏彌漫著濃濃的茶香,李明秋也想得真是周到,早早為他們二人把茶葉準備好。一隻燒煤的小火爐噴出藍色的火苗,屋子裏暖融融。


    屈鴻儒一邊泡茶一邊勸說福錄:“有些事連蔣委員長也管不了,咱們何必操那份閑心!”


    屈福錄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頓時感覺肚子暖融融。眼睛四下裏亂瞅。


    鴻儒不解,問道:“你瞅什麽?”


    屈福錄回答:“有什麽吃的沒有?”


    屈鴻儒釋然:“這麽好的驢逑,這麽好的酒,你還想吃什麽?”


    屈福錄回答:“驢逑撓心,我想吃塊烤饃。”


    屈鴻儒不再說啥,感覺中這個兄弟跟他大(爹)屈克勝一樣,不撞南牆不回頭。唉!人的活法不同。屈鴻儒在屋子內亂翻,翻出來幾個發黴的蒸饃,放到火爐上烤了一下,看屈福錄一邊吃饃一邊喝茶。


    那屈福錄吃著吃著突然沒來由地說了一句:“蔣委員長的江山快完了!”


    屈鴻儒驚呆,脫口問道:“為啥?”


    屈福錄喝了一口茶,說得有根有據:“蔣委員長周圍所有的人都對他陽奉陰違,大家都在挖空心思地為自己謀利,沒有一個忠臣真心為了國家社稷。”


    屈鴻儒渾身一震,似有同感,不過還是誠心相勸:“此話不可外傳。不論誰坐江山都跟咱關係不大,咱莊稼漢永遠是莊稼漢,地裏打多少咱們吃多少。”


    李明秋回家時天已經漆黑,他一邊脫大衣一邊告訴兩位親戚:“滿香今夜不回家,咱們三個索性好好拉呱啦呱。”


    可是屈福錄堅持要走,他說:“親家的好意心領了,福錄家有老母,我不回家老娘會心慌。”


    屈鴻儒調侃福錄:“這麽晚了城門已關,我看你能飛出城外。”


    屈福錄說得非常自信:“親家肯定有辦法。”


    李明秋很會做戲,也許李明秋在假意留宿,看親家去意已決,李明秋讓屈福錄稍等,停一會兒一輛小車開到家門口。


    李明秋把屈福錄一直送到橋莊村,屈福錄坐進汽車裏才問道:“親家,這出戲演完了沒有?”


    李明秋坦然一笑,並不介意:“大家都在演戲,不過每個人的角色不同。人有時必須隨遇而安,親家,你說對不?”


    屈福錄未置可否,他並沒有喝酒,不知道怎麽搞得頭有點暈乎。


    汽車直接開到自家門口。屈福錄下了汽車,隻見大門口掛兩隻大紅燈籠,院子內燈火通明,全村的屈姓族人都沒有睡覺,大家在等待屈福錄歸來,分享屈福錄獲獎的榮耀。娘穿一身隻有過年才穿的壽衣,喜滋滋地問兒子:“聽說於胡子(於右任)來了,你見到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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