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實在是冷,玲瓏一邊嗬著手,一邊攏著身上的桃紅色連帽鬥篷往客房走。這篆香,就會在夫人麵前獻殷勤,這大冷天地,在夫人麵前端水洗臉的事她就做,卻打發她來叫一個黃毛小丫頭,明知道她最不耐煩跟這種小鬼打交道了。這小丫頭醒來不見她娘,不會在那裏哭鼻子吧,她可不喜歡哄這種小鬼。


    偏碧紗等著給夫人梳頭,畫屏在幫夫人找今天要穿的那件由一品繡坊首席繡娘繡的那件杏黃對襟繡著牡丹花的袍子也沒空。


    而夫人又似乎對這母女有點兒情份,還特別叮囑,叫她們把前些時日給家裏小丫頭們做的冬天的衣裳勻出幾套來給那小丫頭,說這麽冷的天,穿著件破襖子,怪可憐見的。夫人這麽看重這小丫頭,她也不好隨便打發個小丫頭過來,隻得親自跑上一趟了。天知道,她最討厭小孩子了。


    一路上路過的丫頭仆婦們見到夫人房裏當寵的大丫頭玲瓏過來了,紛紛笑著給她問好,一時“姑娘好”“玲瓏姐姐好”的聲音此起彼落。


    “喲,我還說這是誰呢?一朵花兒似的,還以為是哪家的小姐呢!沒想到卻是玲瓏姑娘啊!也是,這闔府上下,也隻有玲瓏姑娘才有這樣的人品配得起這樣鮮亮地桃紅色,其他人啊,可萬萬穿不出這個風度兒來。”一聲誇張地聲音響起,隨後,一穿棗紅色比子,綠色裙子的婦人從旁邊的假山竄了出來。


    隻見她身材胖得有一般人三倍大,麵目本來還算祥和,但兩眉的距離卻顯得過窄,鼻子又大,嘴唇有些薄。一般長得胖的人極容易給人和氣的感覺,這人卻不知為何讓人感覺有些不好親近。此時她一笑,麵上肥肉抖動,極力表達著她的熱絡及討好,但不知為何,這笑容卻讓人並不感覺到真心,似乎隻是在麵皮上而已。


    玲瓏一看見她,不由雙眉微皺,也不知夫人怎麽請了個這麽粗鄙的婆子,人長得醜倒也算了,偏喜歡醜人多作怪,穿紅著綠的,也不看她配麽?但伸手不打笑臉人,也不好一個冷臉子過去,隻得微扯了扯嘴角:“原來是周嫂子啊,有什麽事啊?”


    “是這樣的,姑娘。昨兒個我們當家的一個相好的兄弟從威海那邊稍了點海鮮過來,在這個天可是個稀罕物兒,他也是好不容易才從當地人手裏弄到的。夫人金貴,對這些過敏,可想著姑娘愛吃,就來請姑娘示下,想怎麽弄著吃,我做好了給姑娘送過去。”


    這周旺家的人品雖不怎麽樣,不過,這手手藝還真不在話下,玲瓏聽到她這麽一說,倒有些意動。


    “有什麽事要我幫忙的就快說吧。我趕著辦夫人交待的差事,可沒空兒跟你在這大冷天的閑扯。”


    周旺家的身子一扭,手帕一揮:“喲,看姑娘您說的,這沒事兒我還不能孝敬孝敬姑娘您吧!看您把我瞧成什麽人了?”


    “喔,那沒什麽事我就走了。”玲瓏有些不耐,作勢欲走。這周旺家的是那種大方的人嗎?沒事求她,平常吝嗇得連要針啊線啊都舍不得的人會下這麽大本來找她?看她那樣,也沒個自覺,一把年紀了一扭一扭地,也不怕別人看了吐?


    這個周旺家的急的,趕忙抓住玲瓏的袖子:“姑娘別走,還真有點事兒求姑娘。”


    “說吧。”玲瓏催促道,一邊搓著手。


    “這,我有個侄女兒,想在府裏找個差事,求姑娘發個慈悲吧。她這人本分、老實,絕對靠得住。煩請姑娘幫個忙吧!”周旺家的一邊說,一邊遞上了一個小荷包。


    玲瓏接過來,用手掂了掂,還不輕,算這人還上道。


    “論理說,這管人的事也輪不到我插嘴,是柳家嫂子的事。不過,你既求到我這裏了,又是頭一回,若是不答應你呢?顯得我這人沒人情。好吧,我就跟柳家嫂子提上一提,至於成與不成我就不管了,這人品相貌太差的,可過不了柳嫂子那一關。”說到這裏,朝周旺家的身上瞟了一眼。


    “這是這是,姑娘隻要能讓我那侄女兒在柳管事那裏留個名就算天大的恩德了,我哪敢想其它啊。姑娘放心,我這侄女兒相貌雖說跟姑娘這樣子的天仙沒法比,不過,也稱得上周正了,可不是我這樣子。”


    “即是如此,我就應了你了。夫人那邊可離不開我,我得趕緊辦完了夫人交代的事回去了。周嫂子回見。”說完,玲瓏轉身離開了。


    “呸,下作的娼婦,偏作那輕狂樣子。不過是模樣兒好夫人喜歡罷了,哪天惹怒了夫人,我倒要看看你是什麽下場。”眼家玲瓏離開,周旺家的朝地上啐了一口,這玲瓏仗著夫人寵她,把她們這些管事的也不瞧在眼裏,動不動就給臉色瞧,她早就看她不順眼了。話說完,又警覺地朝四周望了望,見沒人,這才用手理了理衣服,順了順頭發,又朝廚房裏走去。不知道今天夫人的早餐那夥子人準備得怎麽樣了?


    玲瓏踏進客房時,還以為暖兒在睡呢!畢竟現在天色還早,如果不是今天早上送秀娘出門,這會兒,夫人和她們恐怕也還在睡夢中呢!


    卻看見暖兒不知從哪兒弄來一盆水,正在洗臉,床上的被子已經疊得整整齊齊了,顯見起來已有一會兒了。看到玲瓏進來,暖兒揚起了一張笑臉:“這位姐姐好。”昨天她沒見著玲瓏,此時一見這位姐姐,細眉大眼瓜子臉的,隻覺得這位姐姐是她目前見過最漂亮的人了。她們隔壁的蓮姐姐長得也算漂亮了,可比起這位姐姐來,卻還是差了許多。


    不管怎麽樣,看見暖兒沒有哭哭啼啼地玲瓏總算鬆了一口氣,繼而生起了一股疑惑,這孩子難道還不知道她娘走了?


    “暖兒是吧!夫人現在要見你呢。對了,這些衣服是夫人賞給你的,換了穿上吧。”說完,將手裏拿著的包袱遞給了暖兒。


    暖兒接過包袱打開,竟都是一些新的棉襖及棉褲之類的,還有一些裏麵穿的衣服,忙脫下了身上的棉襖棉褲換上,玲瓏見這暖兒手腳麻利,便也沒有上前幫忙。


    換上了新衣服之後,暖兒又把舊衣服小心地疊好,跟其他衣服一起,重新包好,隻是她的力氣小,包袱打得不是很結實,玲瓏便接了過來替她係緊。


    暖兒感激地朝她笑笑:“謝謝姐姐。麻煩姐姐等我一下,我梳好頭發就跟姐姐走。”說完,把臉盆端著,就準備出去倒水。


    玲瓏見狀,便接了過來:“夫人等著呢。你梳頭發吧,水我替你倒就是了。”


    暖兒一笑,也就乖乖地鬆了手,梳頭發去了。等玲瓏回來,她已綁好了兩個包包頭,看來起非常可愛。


    見暖兒如此懂事,玲瓏心情大悅,主動伸手幫暖兒拿起包袱,牽著她的小手朝外走去。卻發覺她的小手暖得驚人,不由有些歉意,自己的手一到冬天就冰得跟冰棍似的,這下可凍著這孩子了,正欲鬆手,卻發覺暖兒的另一隻手也握了過來,緊緊地包著她的手。


    “姐姐冷吧!暖兒給你取暖吧。娘說過,暖兒是娘的小暖爐,在家裏的時候,我經常幫娘、爹還有弟弟取暖的。”


    手被捂得暖暖和和地,玲瓏的心情也越發好了起來,開始看這孩子有些順眼起來:“喔,暖兒還有弟弟啊?”


    “嗯,暖兒的弟弟可可愛了……”


    一大一小一邊走著,一邊閑聊著,不時還笑出聲。嚇得經過的眾侍女仆婦一個個瞪大了眼睛,跌掉了下巴,這是討厭小孩子出名的玲瓏姑娘嗎?什麽時候跟小孩子相處得這麽好呢了?


    “夫人,暖兒來了。”玲瓏一邊說,一邊和暖兒走進了屋裏。


    “月姨。”暖兒乖巧地問安。


    “嗯,暖兒過來,先吃飯吧!吃完飯我們再說。”金夫人朝暖兒招了招手。


    暖兒聽話地在金夫人的旁邊坐下,玲瓏則站在金夫人的旁邊,服侍她們用餐。早餐非常豐盛,各色碟子擺滿了一桌,但暖兒大都不認識,隻在金夫人的示意下,一樣的嚐了幾口,又喝了一碗似乎帶點雞肉味的粥,暖兒便飽了。金夫人吃得卻是不多,一碗粥還沒有喝完,見暖兒吃飽了,金夫人便示意玲瓏將桌子收了下去。


    “暖兒。”金夫人麵色一正。


    暖兒忙站了起來應話,金夫人卻也不叫她坐下了。


    “暖兒,雖然你母親和我有同窗之誼。但有些規矩該守的還是要守的。我看你也是個懂事的孩子,現在說的話你雖未必明白,但隻要照著做就是了。明白嗎?”說到這裏,金夫人的麵色慢慢轉為嚴厲,聲音也是一肅。


    “是,月姨。”暖兒忙點頭應道。


    “這第一要改的,就是稱呼。在這裏,不僅有你,還有其他的孩子。她們都稱呼我夫人,從今以後,月姨這個稱呼你就再也不要喊了。跟其他人一樣稱呼我為夫人,明白嗎?”


    “是,月姨。不,夫人。”雖然有點不太明白,但暖兒還是順從地改了稱呼。娘說了,叫她聽月姨的話,月姨既然要她叫夫人,她就叫夫人好了。


    “第二,從今以後,你的名字就叫平常。”


    “是。”暖兒,不,現在應該叫平常了,雖然有點不願意,這是娘和爹取的名字,她並不想改,但還是點了點頭。


    見暖兒如此聽話,雖然眼裏有絲不情願,但還是點頭應下。金夫人的眼裏少有的閃過一絲滿意的神色。這孩子初見麵她就覺得不錯,現在光看這氣度,便比有些孩子不知道強到哪裏去了,起碼沉得住氣的人不太容易喪命,以後說不定能有個造化。


    雖然答應了秀娘要照顧她,但她的照顧卻不是寵她,而是和對其他人一樣嚴厲,畢竟她未來的路不會太順暢,隻有更嚴厲的教導,才可能讓她在後宅激烈的鬥爭中保住性命,尋得一安身立命的位置。


    “如果你能達到我的要求,以後,你還是可以改回你的名字的。”想了想,金夫人還是給了這孩子一個希望,果然見她的眼睛亮了亮。還是個單純的孩子啊,雖然沉得住氣,但心思卻不難猜,比起那裏麵幾個已經學會掩飾自己心思的孩子,無疑要稚嫩許多,以後會變成怎麽樣呢?金夫人有些不忍,這樣明淨如水的孩子如果也變成那樣,無疑是相當可惜的,可不變,恐怕連命也沒有了。


    想到這裏,金夫人狠了狠心。


    “篆香。”


    “夫人。”


    “帶平常去百春園吧!”說完,揮了揮手,倚在榻上,閉上了雙目,再不言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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