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興四十六年,臘月初三,宜嫁娶、出行。


    冬日的太陽高高地掛在天空上,而地上堆得尺深的雪經過了這些天卻已經是化得差不多了,隻牆角處的地上,還有些餘雪。隻是俗語都說“下雪不冷化雪冷”。因此,雖然天上的太陽撒著歡兒地猛照,但空氣中的寒氣卻依然不見消減半分,凍人得緊。


    燒得熱滾滾地水被無愁雙手提著一桶又一桶地送進了暖兒的屋子裏,氤氳的熱氣裏,暖兒赤裸著身子坐在灑滿了白梅花瓣的大木桶裏,由無病、無災幾個服侍著沐浴淨身,一陣陣馨香自浴湯裏升起,沁人心鼻。


    “也難為你們,還費了這麽大心思專門準備了這個來沐浴。”


    原來這浴湯卻是並不簡單,製成這個浴湯的方子原是暖兒在書裏瞧見了,一時好玩曾與無病說過的。前些天無病又問,暖兒卻是沒有想那麽多,不假思索地就說了。卻是沒有想到,無病原來是要在這時候用的。隻是,也實在是太費事了些。


    也虧無病她們在這個季節竟能集齊這些東西,恐怕花了不少工夫吧!平常又是感動,卻也覺得這幾個丫頭也太小題大做了些,這人與人的相處,有個投不投緣的問題,這些個東西卻又起得了多大的作用呢?雖然嬤嬤們交待的養顏湯、玉容膏、奇香粉一直在用,但那不過是習慣而已,別的方子雖然暖兒在書上瞧見不少,卻再沒有添了。實在若是照那些方子長期用起來也太過奢靡了些,與暖兒的性子卻是不合。


    就說今個兒無愁送進來的這浴湯吧!卻是由幹荷葉、零陵香、茅香等各50克,白芷、甘鬆各10克,先搗為末,再用絹袋細細裝了,然後放入水中煎煮。卻還要待沸之後,方可使用。別的倒也罷了,隻是,她們在這樣的季節裏還能找到幹荷葉那可真是奇了。


    “姑娘出閣,咱們幾個也沒有什麽好東西能送給姑娘的,也隻有在這方麵多盡些心了。姑娘今兒個就什麽也不要說,全依了我們吧。”無病說完,笑著又舀了一瓢水澆在了暖兒的背上。白梅花落在暖兒的身上,不知是這花嬌些?還是人更嬌些?


    而無災則在另一邊卻拿著個澡巾,用它蘸了點香胰子,仔細地刷著暖兒的每一寸肌膚,看來不把平常刷得幹幹淨淨,一點兒汙垢也沒有,她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這時,無憂卻又端著子一盆子水進來了,得,估計前些日子剛讓自己配的香發散也要出爐了,原以為她是自個兒要用的。暖兒到了這會兒,也完全地放棄掙紮了,她們愛咋整就咋整吧!她就當自個兒是塊木頭得了。


    暖兒沐浴淨身之後,又換上了銀紅色新衣,上麵一朵一朵的梅花,似欲飛舞,裙擺百褶,走動間,如水波蕩漾,更顯別致。這卻是陳夫人這回來時,平安托她帶過來的。


    這是自從暖兒啟程以後,她親自捎了信回家,托嫂嫂為暖兒做的嫁衣。而平錦送來的卻是她經常戴的一對耳環,雖是舊物,然而卻是她每日戴的,暖兒戴著它,便也是相當於平錦自己在陪著她了。


    無憂為暖兒梳了一個梅花髻,又細細地將那些釵啊,鈿啊,花啊一股腦兒地插了暖兒滿頭,也隻有無憂有這個本事,可以在頭上用這許多東西,卻又一點兒也不顯俗麗,反而顯得雅致了。


    打扮完畢,平常出了裏間,眾人隻見她妝點過後的容顏,雖仍有著些許的稚嫩,但卻已經初具小女人的風情了,同是極為喜慶的裝扮,原本很難出彩,卻硬是給無憂的巧手打扮出幾分甜美嬌俏出來,叫人瞧著便心生歡喜。


    “好,好。”陳夫人連連讚歎,就是這樣才好,這新嫁娘的打扮早就成了一個俗套,上了妝,總顯得老氣了許多,都是一個模子,隻是容顏好的,自然占些便宜。原本以暖兒的容貌,雖然出色,但在那樣見慣了各色美人的皇子府裏,並不占什麽優勢,可無憂的巧手,再加上平安趕製的新衣,卻大大發揮出了暖兒的特色,那種豆蔻年華的稚嫩,少女的清新甜美一覽無疑,就是再鐵石心腸的男人,怕也是要心動一下了。


    “暖兒姐姐,你今兒個真漂亮。”昱兒真心地讚美道,暖兒換回原來的名字,他也就跟著改口了。雖然平日裏暖兒姐姐也是很漂亮的,可今兒個最漂亮。


    暖兒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雖然大家都說好看,可她實在有些不太習慣如此華麗的打扮,尤其頭上插了這麽多東西,總覺得一走動似乎會隨時掉下來似的。雖然無憂再三保證以她的手藝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但暖兒還是有些不放心。她蹲下身子雙目平視著昱兒:“昱兒,姐姐不在了,要聽娘的話,知道嗎?”


    “那我若是想姐姐了怎麽辦?京城這麽遠,我又不能隨時來見你。”昱兒說著說著眼睛就有些紅了,趕緊強忍著,娘說了,今兒個是暖兒姐姐的好日子,不能哭,不吉利的。


    見昱兒這樣子,暖兒也覺得心頭酸酸的:“昱兒不是在學認字嗎?若是想姐姐的話,就給姐姐寫信吧!姐姐也會經常給昱兒寫信的。” 暖兒摸了摸昱兒的小臉,安慰道。


    “那咱們拉鉤,誰說話不算數誰就是小狗。”聽到暖兒的話,昱兒的心情總算好一些了。


    暖兒伸出手指,兩個人認真地勾了手指。


    “姑娘,給夫人磕頭吧!”無病提醒道,這時候也不早了。


    “娘,您請上坐吧。”


    暖兒扶了陳夫人在上位坐下,這才在無憂拿過來的軟墊上跪了,磕了三個頭。


    “多謝娘為女兒所做的一切。”


    陳夫人為自己所做的,恐怕早已經比利用的情分要多出許多,暖兒明白,也真心實意地感謝著她。


    “入了皇子府,一切都看你自個兒了。別忘了,我和昱兒就指望你了。”陳夫人的麵色淡淡的,說的話也淡淡的。似乎差無多大感覺,隻是,略微有些發顫的語音卻出賣了她的心。她將手伸進懷裏,拿出一個東西遞給暖兒:“給你,戴上吧!我臨來時去了你家一趟,你娘讓我捎給你的。說是你外婆傳給她的,現在就傳給你了。”


    暖兒驚喜地接過,趕緊拿出來戴了,的確是這鐲子,娘說過,自個兒成親的時候要給自己戴著的。說是祖上傳下來的,雖不值什麽錢,卻有祖先們的靈氣兒在,能保佑戴這鐲子的人逢凶化吉,遇難呈祥,多子多孫呢。


    “那,娘,我走了。還得去拜別父親和母親呢。”


    陳夫人點了點頭,揮了揮手:“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瞧著無病幾個扶著暖兒一步一步朝外頭走去,陳夫人明明覺得經過了這許多年,這許多事兒,除了昱兒,自個兒也算是心硬如鐵了,卻在暖兒踏出門口的那一刹那,仍是忍不住加了一句。


    “銀子,該用就用,家裏多著呢。”


    聽到這話,暖兒的腳步頓了一下,隻重重地點了點頭,卻沒有回頭,一步一步堅定地朝前走去。


    直到瞧不見暖兒的身影了,昱兒才“哇”地一聲哭倒在了陳夫人的懷裏,剛才他一直忍著:“娘,我舍不得暖兒姐姐。為什麽暖兒姐姐不能在一直在家裏陪著昱兒呢?不嫁人不行嗎?昱兒長大了賺許多錢養著娘和暖兒姐姐就好。”


    “傻孩子。”陳夫人摸著昱兒的頭,半天才歎息了一句。


    去辭田國柱和朱氏的時候,暖兒才發現官芸娘和平福竟也赫然在座。原來她們也特地過來送暖兒了。


    拜過田國柱和朱氏,聆聽了教訓之後,便該出門了。


    平福握著暖兒的手,半天卻說不出一句話,隻道了一聲“保重”。


    便有那下人前來稟報:“吉時已到,姑娘請上轎吧!四皇子府前來接人了。”


    無病幾個便扶著暖兒上了那銀紅色四人小轎。


    平福盯著那越來越遠,漸漸瞧不見蹤影的轎子,一個勁兒地在心裏拚命地為常兒妹妹祈禱。


    根根燃燒著的紅燭照得屋子裏也有些紅了。


    暖兒坐在床上,卻有些無聊,等了好久了,卻還不見四皇子到來。她的眼皮都有些打架了,昨兒個夜裏,還是有些緊張,沒有睡好。今兒個又一早起來準備。


    “無災,我肚子有些餓了。”暖兒討好地對無災笑笑,肚子也有些餓了。


    瞧見暖兒可憐的樣子,無災便欲拿了桌上洗淨的蘋果給暖兒填填肚子,無病卻一把奪了過來。


    “不行,這一吃東西,口脂都給吃沒了,瞧著像什麽樣子?”


    “無病姐姐,讓姑娘吃一點吧!一早忙到現在,姑娘都沒吃下什麽東西,口脂沒了,吃完了上無憂再補上也就得了。”無災到底不忍心見暖兒餓著,便求情道。


    無病聞言,又瞧了瞧暖兒眼巴巴看著的眼睛,歎了一口氣:“好吧,不過別吃太多了,到時有小肚子不好看。”


    聽了無病的話,暖兒的臉一下子“騰”地紅了:“無病。”


    惹得幾個丫頭悶笑不已,雖然姑娘胃口極好,吃得不少,但素喜素食,並不大食葷腥,按說應該也沒有長胖的道理。可隻要一段時間,懶了一些,不跟著無愁做些運動,肉便會自個兒跑出來。最近幾日,偷了些懶,這小肚子上的肉便有一些了。這哪有年紀這麽小小的新嫁娘肚子上有肉的啊?瞧著也不好看啊,所以從早上起,無病便隻讓暖兒吃了一點東西,隻許喝水。對暖兒這個一向胃口極好的人來說,也難怪餓慘了。


    暖兒也是一臉哀怨,這些丫頭太沒有良心了。雖然穿了衣服,暖兒還是忍不住瞧了瞧肚子,其實,肉也不算很多吧!


    “喏,姑娘,吃吧!”無病將蘋果往暖兒的手裏遞。


    暖兒瞧瞧自己的小肚子,瞧瞧蘋果,真是讓人為難啊。要不要接呢?


    正在心情複雜萬分的時候。


    “四皇子殿下到。”


    悠長的聲音唬得無病趕緊將暖兒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抓在手裏的蘋果又搶了回去放進了盤子裏。暖兒眼睜睜地看著好不容易到手的蘋果又回了原處,終於理解了尚香姐姐每回盯著吃的東西的心情,這,果然,民以食為天啊!


    沒有吃飽,又被無病拉著站了起來的暖兒覺得自個兒的頭都有些暈了起來。


    迷迷糊糊中,眼角掃過一金黃色的衣角,曉得四皇子殿下總算是來了,趕緊按前些天嬤嬤們教的規矩,行了禮:“田氏暖兒,給爺請安,爺吉祥。”


    “起來吧!”


    聲音傳進暖兒的耳朵裏時,暖兒發覺自個兒的精神振了振,有些清醒了。這聲音,也沒啥特別的,就是一點,冷,實在是冷啊!聽了實在是提神醒腦的良藥。暖兒心裏暗讚一個,不愧是皇子,連聲音也是這麽與眾不同,聽起來,便叫人有些望而生畏。一邊在心裏感歎,暖兒一邊直起了身子,偷偷地瞧了那晃得人眼睛有些發疼的金黃色身影。隻是,那人已在一桌子前坐定了,低著頭,手裏似乎拿著本書什麽的,隻是又薄些,倒有點像戲裏麵用作道具的奏折什麽的。


    “小祿子,東西放桌上!”那男子頭也不抬地道。


    “是,爺。”一個清秀的小太監應了一聲,將手裏捧著的一大堆東西有條不紊地往桌上擺了起來,筆墨紙硯,那是一樣也不缺,還有一堆如同那男子手裏的東西之類的東西,那麽厚厚幾疊,若是直碼起來,怕有半人高了。


    東西放好之後,那小太監低聲道:“你們幾個丫頭,跟我下去吧!爺最不喜歡辦公的時候有人在旁邊走來走去了。”


    又對暖兒笑道:“田良人,爺就由您服侍了,那咱們就都下去了。有事兒喚一聲便成了。”說完,就領著無病幾個丫頭退了出去。


    無病幾個離去的時候一臉地擔心,這四皇子,看著似乎冷漠地緊,麵無表情,跟個冰人似的,這,把姑娘一個人留在這裏,不會有事吧?


    暖兒卻仍是一臉的微笑,朝她們幾個揮了揮手,示意她們放心就是。


    隻是,四皇子原來是這樣的一個人,怎麽能叫人放心呢?(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qidian.,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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